五十二章揚州的開局
“燕國出兵了,三十萬大軍三路南下冀州,對方先鋒軍於四月初八奪取了蠡縣和滹沱河浮橋!”
四月二十正午,抵達羊市之後,王浹部水軍船隻去汝口接應張凡人馬渡河,石青和駐紮在譙郡的三千親衛騎取得了聯繫,得到了這一最新軍情。
“四月初八?三十萬大軍?”
石青慢慢咀嚼着燕軍進攻日期和數量,過了一會兒,他平靜地對郗超、王浹、蘇忘等人說道:“事不宜遲,石某這就率親衛騎趕赴宛城,荊州軍進犯的軍情雖然還未傳來,但以石某估計,桓溫也許已經有所行動了,告急軍情許是在路上。到達宛城後,若是見荊州軍無意進犯,石某將會直接北上冀州迎戰燕軍;若是荊州軍真敢進犯,石某會留在宛城給予其痛擊,待到南疆安定了再行北上。攻略揚州一事交給諸位了,諸位儘管放心作戰,有石某在,無論是燕軍還是荊州軍,都影響不了揚州之戰。”
殷殷叮囑了一番,石青離開羊市,到淮北與親衛騎會合後西去宛城。石青離開不久,郗超也向蘇忘、王浹和祖道重告別,率領衡水營離開羊市,順淮河東下。郗超肩負的職責很重,他要向青、兗、徐三州將軍傳達石青將令,要把衡水營散佈在泗口、羊市之間的船隻收攏起來,供徐州軍渡河之用。
蘇忘暫時留了下來,他統帶的王浹部水軍先要把奇襲合肥的偏師送到畁水上游登岸,然後才能轉往淮陰,詐取泗口水寨。
王浹部水軍是一支臨時拼湊出來的隊伍。總人數差不多一千左右,下轄船隻有十七隻艨艟、四艘戰船,七艘運兵貨船。四條戰船是褚衰爲了增強羊市的防衛能力,特地調撥的,除此之外,其餘船隻盡皆由收集的民船改建。
詐襲合肥的偏師由王浹部四千陸軍士卒和懸瓠城守將張凡部三千步卒組成,合計七千人馬。運送這七千人馬正好是王浹部水軍的極限。
四月二十日午夜,張凡部乘船趕到羊市,雙方會合之後,水軍大小船隻全部啓航,連夜逆畁水而上,按照原定計劃前去詐取合肥。
二十一日黃昏,這支偏師在合肥西北一百二十里的畁水上游下船登岸,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意外——國丈褚衰統帶的八千人馬恰恰趕到畁水岸邊,和王浹的偏師不期而遇。
這八千人馬是從盱眙趕赴合肥準備緝拿石青的,可惜的是,等褚衰趕到合肥,石青已經在蘇忘、祖道重的接應下逃脫了,心猶不甘的褚衰立即率部調頭北上,打算和駐守羊市的王浹南北夾擊,將石青阻殺在淮南一帶。就這樣,他和王浹逆水而上的偏師迎頭撞上。
雙方乍然相遇,褚衰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羊市守軍爲何大張旗鼓地到了畁水上游。王浹是有心人,得報的霎那間便意識到,無論如何說都遮掩不過羊市守軍擅離防地、大舉登岸的事實,當即決定先下手爲強,勒令全軍向揚州軍發動攻擊。
突逢大變,褚衰猝不及防,應對無措。其中有些心機敏銳之士,一見不對立刻護了國丈向東撤離,揚州軍軍無戰心,大敗虧損,一蜂窩向東北的盱眙逃去。
王浹不爲已甚,沒有趁勝追擊,命令蘇忘統帶水師回程趕赴泗口,自己和張凡、祖道重連夜趕路,前去詐取合肥。四月二十三凌晨,王浹、張凡率三百死士“押解”叛賊祖道重在合肥北門外賺城。合肥新任守將、大晉廬江太守袁真認識王浹,他沒想到其中有詐,親自出城迎接,結果被張凡一刀梟首。
三百死士突然發難奪下北門,附近埋伏的人馬快速殺到,經過小半個時辰的戰鬥,三千守軍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一鬨而散,合肥落入王浹偏師手中。在合肥休整了一夜,四月二十四日,王浹給張凡留下五百士卒守衛合肥,自率六千五百人馬大張旗鼓,向東邊的廣陵城攻擊前進。
四月二十五,褚衰和六七千殘兵逃回盱眙。畁水東畔的攻擊讓他明白了兩件事,一是緝拿行動徹底失敗,石青安然回到淮北了。二是石青可能會發兵報復江東,王浹部沿畁水而上肯定是出自他的授意。
爲應對石青的報復以及配合荊州軍進兵中原,褚衰督令揚州軍主力整頓行裝,準備趕赴泗口,擺出北上徐州的架勢以吸引對方注意。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噩耗:四月二十四下午,徐州民軍大舉南下,在王浹水軍配合下,一舉奪取泗口水寨,並跟在泗口殘軍身後追至淮陰,淮陰督護糜嶷擔心孤軍被圍,不敢抵抗,棄城而走,淮陰已落入徐州民軍手中;因爲逃的倉惶,黑夜之中,糜嶷不小心墜到馬下死在亂軍之中。
得聞泗口、淮陰失守,褚衰如聞晴天霹靂。守江必守淮,守淮的重中之重就是泗口,淮南、合肥兩郡加在一起,分量也沒一個泗口水寨重要。
淮南、合肥毗臨大別山東麓,丘陵橫生,地況複雜,沒有便利的馳道交通,不利於大規模軍隊通行,而且淮南河流港叉雖多,卻沒一條能勾通淮河、長江之間的交通。是以,石趙據有淮南、合肥數十年,卻沒能對大晉形成致命的威脅。
泗口截然不同。
江淮之間,河流縱橫交錯,不利於行車馬,只利於行船,北方兵馬攻打南方,若不依靠船舶運送糧草輜重,一入江淮就會變得寸步難行。從北方乘船而下,最便捷的水路就是發源於沂蒙山、流經四大湖水系、由彭城、下邳一路南下匯入淮河的泗水。泗水入淮河處就是泗口。
需要說明的是,在泗口這個位置,東西流向的淮河主幹道轉變成南北流向。南下而來的泗水、南下長江的淮河下游主幹道與東西流向的淮河中上游幹道在此構成了一個三岔路口。北方兵馬的輜重船隻從三岔路北邊的泗水順流而下,輕易就進入了南流的淮河主幹道,繼而在三江營入長江,在整個揚州地界都不用承受輜重運輸之苦。
爲了阻止北方兵馬的進攻,南方政權將河流衆多的地利發揮到極致,千方百計地阻止北方船隻利用江淮水道運輸輜重。所謂守江必守淮,守得就是這段南北流向的淮河主幹道。泗口既是這段淮河主幹道的北端首起,也是北方輜重順泗水而下的最南端,歷來是南方防禦中的重中之重。
但是現在泗口竟然失守了!!!
泗口失守意味着什麼褚衰很清楚,這意味着民軍可以輕鬆地沿着淮河主幹道東岸次第向南推進,只要有數十貨船隨軍而行,民軍根本不用爲輜用補給擔心。
想到民軍大隊人馬水路並進的情景,褚衰立時坐不住了,連聲下令道:“來人,即刻飛報建康,請朝廷派遣援兵。傳令全軍即刻開拔,前往宜安(今江蘇寶應縣)寶應湖攔截民軍。”
盱眙位於洪澤湖西南,在泗口西邊,揚州軍主力若是繼續在此駐守,泗口民軍完全可以將其撇在一邊,直接南下攻打空虛的廣陵城。宜安是淮河南下主幹道寶應湖東岸的一個小城,扼守民軍南下廣陵之水陸通道,褚衰準備在此阻擊民軍。經過畁水東岸之敗和糜嶷兵敗身死兩事,他已喪失了北進奪回泗口的信心。
揚州軍主力水路並進,經過兩日急行軍,於四月二十八日上午抵達宜安小城。褚衰一邊命令士卒修繕城防,一邊親自指揮水手在寶應湖紮下水寨,正緊張忙碌之際,廣陵殷浩突然傳來軍情急報:“合肥失守,叛將王浹率一支人馬從合肥一路向東攻擊,迅速向廣陵而來。”
自此,褚衰終於弄清王浹的意圖了。只是明白歸明白,該驚慌的照樣要驚慌,該頭痛還是會頭痛。
“斥候可有新的探報?泗口民軍到了哪裡?共有多少人馬?”褚衰撫着額頭,滿面愁苦地向前鋒督護王頤之詢問。
“民軍水軍約莫有兩千人,戰船十一艘,艨艟二十八隻,其他貨用大船十五艘,輕舟二十五條。陸上兵馬攻擊泗口時只有七千徐州軍,這幾天又有兩千徐州軍趕了過來。不過,徐州軍沒有急於南下,似乎仍然在集結兵馬。”王頤之小心地回答。
“還在集結兵馬?看來石青打定大舉南下的主意了。唉,若是如此,民軍倒真的不用急,有泗口在手隨時都有南下的機會啊。”
褚衰一改不動如山的本色,沉沉嘆了口氣,頗爲後悔道:“褚某真是糊塗了。緝拿石青這等大事北府有多少英傑褚某沒有任用,怎麼就交給另一個沒經過事的謝安石呢?若是順順當當把石青擒下,又哪來這麼多的麻煩?”
王頤之心有慼慼,但他沒有隨聲附和。無論如何謝氏是烏衣巷人家,與琅琊王氏有連幾重姻親關係;不是他能得罪的。
“國丈。謝安司馬統帶大小二十五艘戰船前來請見國丈——”說曹操曹操到,一個親衛進來向褚衰稟報。
一聽謝安這個名字,褚衰臉色一黑,不悅地說道:“去,告訴謝安石,就說褚某身體不適,暫時不能見客,他日有暇了再說。”
“慢——”
王頤之攔住要出去傳話的親衛,勸諫褚衰道:“國丈。前段時間謝司馬率領建康水師在太湖緝拿石青殘部,此番必是聽說揚州危急,來不及請示朝廷,私自率水師趕來救援。大敵當前,還請國丈。。。。。。”
褚衰不假辭色地冷笑一聲:“哼!建康水師乃朝廷水師,與他謝安石何干?待會兒頤之拿我將令,接管了水師。大敵當前,水師乃決勝之關鍵,褚某再不會掉以輕心,隨便任用輕浮之人了。”
“啊?”王頤之沒想到褚衰對謝安成見深到這種地步,不僅奪其兵權,更以“輕浮”相稱。遲疑了片刻,他應了聲“是。”
褚衰沉思着說道:“頤之。徐州軍和王浹兩路夾擊,揚州軍若是分兵,很可能兩路盡皆大敗,如此則廣陵危矣,江東危矣。與此如此,揚州軍不如退回廣陵,與殷太守合兵一處,依城堅守,待荊州軍兵進中原,民軍自顧不暇之時再行反擊。”
王頤之聞言大愕,忍不住質疑道:“若是如此,豈不是任由民軍長驅直入,輕易就到了江北?另外荊州軍兵進中原若也遇挫,那該怎麼辦?到時哪有我軍反擊之良機?”
褚衰憂心忡忡道:“頤之顧慮的有道理,但是出現這種結果的可能不大。民軍要應付的可不僅僅是荊州軍,還要應付三十萬燕軍呢。任石青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將此三路一一料理清楚。當然,頤之的顧慮不可不防,是以,褚某打算請頤之統帶水師留守寶應湖,阻截對方水軍;只要對方船隻不能向前,民軍南下人馬再多也是無妨。頤之以爲如何?”
“末將遵命。”
四月二十九日,剛剛趕到宜安的揚州軍再度啓程,急慌慌迴轉廣陵。兩萬五千人的大軍之中,有一個人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寂寥蕭索,他就是在緝拿石青時連遭挫折,然後擅自帶兵前來救援、以此試探褚衰心意的謝安,試探的結果讓他的心情雪上加霜,以至於只想儘快趕回江東遁世隱居。
“式微,式微,胡不歸?胡不歸!胡不歸。。。。。。”曼聲輕哦中,謝安離開大隊,向淮河岸邊的渡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