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沒說自己要派誰到何貴的手下,何貴也懶得問。見得能改變什麼,到時候也就會知道了。不過,何貴還是稍稍有那麼一點兒遺憾的。他本以爲自己在山東立下了一些功勞,到時候說不定也能上上乾清宮,見一見乾隆那老傢伙到底是什麼模樣,然後由對方下旨升自己的官呢。可沒曾想,身份還是不夠,居然只是由和珅傳達了一下,就升了。?
“這老傢伙的架子倒是不小!”?
暗暗腹誹了一下乾隆,何貴又開始琢磨着去和府赴宴該帶些什麼樣的禮物。?
上一次在福康安家,他可是親眼見過人家辦的那個酒席是什麼規模,雖說升了官,可五品官員在人家的眼裡也依舊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連覲見皇帝的資格都沒有,頂多也就只能坐在邊排,跟主人說話的份兒也沒有。現在和珅的官位論起來比福康安還高,雖然不像是富察氏那樣的世家,但是,乾隆皇帝的寵臣這一項,就足以讓無數的人蜂擁而至了。到時候,和府的大門不知道得有多擠。?
“和珅好財,不知道老子送點兒銀票過去成不成。”?
何貴很有些惡意的想道。?
……?
什剎海也叫作“十剎海”。位於北京城西北隅,因爲四周有十座佛寺,故有此稱。元代名海子,爲一寬而長的水面,明初縮小,後逐漸形成西海﹑後海﹑前海,三海水道相通。至清代,成爲北京有名的遊樂消夏之所。三海碧波盪漾。岸邊垂柳,遠山秀色如黛,風光綺麗,爲京城勝景之一。?
元代的時候。曾經依託什剎海確定了北京城地中軸線,而和珅新建的府邸。也處於這條中軸線上。因爲中軸線是京城的龍脈的所在。所以,風水極佳。?
不過,何貴到這個地方,倒不是爲了拜見和珅。?
從戶部下班,又到琉璃廠以及其他幾個賣古董或者是高檔貨地地方轉了幾圈,終於買了一份禮物,還沒趕回孫家小店。就遇上了剛從精品巷那邊出來的小順,接着,就被死拉活拽地拉到了這裡。?
沒想到,錢灃這傢伙居然也住在什剎海。不過,比起人家和珅那沾着龍脈風光地高門大院,錢灃這處在普通民在中間的小小一間四合院實在是太不起眼。?
“這不是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
“比起你何大人現在還住在人家店裡。已經好得多了!”?
錢灃倒也灑脫。聽到何貴的“抱怨”。只是隨意的一笑。?
“呵呵,客氣客氣。聽您這意思,我好像還蠻有點兒清官的感覺!”何貴笑笑,把手裡的盒子往院子中央地石臺子上一放,四處打量了打量,又轉頭看向主人家:“三寶殿上無閒人!錢大人,你專門叫我過來一趟有什麼事,總不會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兒吧?”?
“先坐!”錢灃也不回答,示意何貴一起坐下,又朝小順吩咐道:“去把酒菜端出來,我跟何大人邊喝邊聊!”?
“好咧!”?
小順答應一聲,順手,就把何貴放下的那個盒子拎了起來,提溜着就要往裡屋走。?
“嘿,小子,想幹什麼?打劫啊?”?
何貴急忙拉住了這小子。?
“打劫?不就是一掛面麼?這您也在乎?我們爺請您吃酒菜,這掛麪就留給我們明天當個早點,這都不行?”小順一臉鄙視地瞧着何貴。?
“切!就一掛面?你小子說得輕巧!”把那盒子強搶了過來,又瞪了一眼這好佔便宜的小子,何貴才又接着說道:“我這可是五百兩一掛的金絲面!你想當早點吃?哼哼,牛過頭了吧?”?
“五百兩一掛?”小順一驚,接着又連連撇嘴:“您騙誰啊?”?
“這是香宜坊的虎掌金絲面吧?滿北京,也只有那裡纔會出這種邪乎東西。黃金於人有害,還拉成絲兒摻到面裡。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吃點兒黃金就能顯示多高貴了?除了讓人花些冤枉錢,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好處!”錢灃說道。?
“黃金於人有害?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不過,許多人都喜歡金子這倒是真地!”何貴把盒子依舊放到石臺子上,笑道。?
“聽說和珅明天要在府裡設宴,你倒是真捨得!”錢灃又瞟了一眼那掛金絲面,搖了搖頭,嘆道。?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況,和中堂還於我有提攜之恩,我大方點兒也是應該地!”何貴答道。?
“……知恩圖報是好事兒,可是,如果不辨事非,那可就不是什麼好事兒了!”錢灃又道。?
“就知道你得說教一番!”很苦笑地搖了搖頭,何貴盯着錢灃又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們這些清官是不是都這樣總?
訓人呢?好像‘衆人皆醉你獨醒’似的!知不知道這啊?”?
“我已經陛辭了,明天就要離京,出任江南道監察御使,”錢灃沒理會何貴地抱怨,也把眼神遞了過來,“你我二人在兗州,雖然沒有共御過強敵,也算是共事一場。所以,臨走之前,才把你叫來,想勸勸你……”?
“不敢當。區區一個何貴,還不值得您錢大人這麼重視吧?”何貴倒是有些受寵若驚,“您可是劉墉劉大人身邊的干將,‘中第一才子’!詩、文、書、畫、聯樣樣俱絕,據聞您的瘦馬圖,筆墨凝重而傲岸有神,隨隨便便也是價值千金……嘿嘿,像您這樣的士林高人,能看得上我這粗鄙的商販?居然臨走還不忘請我喝上一盅,呵呵,這麼着是不是有些做作了?”?
“我說何大人,您也太不識好賴人了吧?”小順端着兩碟菜從廚房裡面走出來,聽到何貴這麼不領情的話,立即不滿道:“我們爺可是看在大家一路上的交情,這纔想臨走跟您說幾句話,您倒好,上來就先打一棒子!”?
“你個臭小子懂什麼?”順手接過小順手裡的菜看了看,何貴頓時大皺眉頭:“炒雞蛋,炒土豆絲兒,這就是四品官員的下酒菜?太寒酸了吧?……兩樣幹嘛不混到一起?”?
“混到一起?”?
“就是‘土豆絲兒炒雞蛋’……沒吃過?味道頂好的!”何貴鄭重說道。?
“咳咳……”錢灃乾咳了兩聲。?
“您說!”示意小順再去拿菜,何貴又朝錢灃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知道你挺煩別人對你說教,不過……我確實是真心想跟你說幾句話!”剛剛那還算比較嚴肅的氣氛被何貴的“土豆絲兒炒雞蛋”給弄得一乾二淨,對此,錢灃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該說的也還是得說,所以,深吸一口氣,他又盯着何貴說道:“……你不是一個壞人。而且,我也知道,你對那些貪官污吏也很厭惡。要不然,你也不會在山東那趟暗中幫我。不過,……你的心太軟了!”?
“不明白。而且……”何貴笑了笑,“我也挺討厭清官的。尤其是自己不用貪污受賄也能過好日子,可爲了給人個清廉的印象,偏偏要帶着所有人一起過苦日子的那種清官!”?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知道何貴是在說自己,錢灃本不想解釋,卻還是分辯了兩句。?
“這話我知道,語出司馬光的《訓儉示康》!不過,爲了這個,就要讓所有人一起當窮光蛋?過苦日子?”指指院子的四周,何貴嘲諷道。?
“你這是吹毛求疵!”?
“我這是……”何貴突然頓住,好一會兒,才朝錢灃抱了抱拳:“抱歉,讀書不多,想不出來什麼詞兒對仗!”?
“你……”這是什麼話?錢灃有點兒惱,可是,話到嘴邊,卻只能再一次變成苦笑,“你就不能正經點兒?我這是在說正事兒!”?
“那您就請說!”?
“你的心太軟!……”話一出口,看着何貴又想開口問些什麼,錢連忙伸手製止,面前這傢伙太會插科打諢轉移話題了,而且還能讓人氣不成,又笑不成,實在是太影響心情,所以,他急忙又接着說道:“這些,光從兗州,我就看出來了。那個董俊虧空國庫存銀,數額巨大,可是,就因爲遇到了王倫造逆,性命堪憂,你就幫他在帳目上做假……你知不知道,這事兒若是讓人知道了,上報朝廷,你也會有性命之憂?”?
“當時負責管理帳目的,可不只是我一個……你錢大人,還有董俊本人,可都有可能造假!或許,這就是董俊他自己弄的呢。反正人也要死了,想死得輕鬆一點兒,給兩個兒子少留點兒欠帳,也未嘗不可能!”何貴笑道。清代官員若是虧空的庫銀,就算人已經死了,家裡人也要爲之償還,直至還清爲止。比如雍正年間,江寧織造的曹家就是因此而敗落。所以,何貴的理由也算得上是充分。?
“看來,你自己也是心裡有數。不過,你以爲這話能蒙得了誰?”錢說道。?
“蒙?我可沒這麼說過,錢大人您可不要嚇我!”何貴笑道。?
“我如果想嚇你,就不會在這兒了!”錢灃又微微搖了一下頭,“你是很聰明。可是,如果自恃聰明,很難說會有什麼後果。你剛到山東那幾天,是不是勸過於易簡把所有的罪責推給國泰?現在於易簡已經被賜自裁,也就沒什麼了。可你知不知道,這事兒如果讓和珅知道了,他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