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咱們這些丘八往後院闖不太好,要不這樣,自己去把頂戴花翎拿出來,本將軍到時候也好拿了東西交差!”看到手下不動手,也很快明白了過來。看到自己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烏龍,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拿手指撥了撥眼角,又向何貴說道。
“海蘭察將軍還是不要這麼客氣。在下已經被革職了,這‘大人’二字的稱呼可是不敢當了!”
何貴笑了笑,說道。突然被革職雖然讓他覺得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失落,可是,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種失落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相反,他甚至還突然覺得十分輕鬆。……乾隆的聖旨裡面說得很清楚,自己被革職是因爲任普洱知府及其以往的事情,這也就是說,以往那些纏在身上的事情,什麼輕言土地兼併,私開邊貿,跟上司頂牛等等事情,已經不能再算什麼了,就算不是一筆勾銷也已經差不多,以後別人也不能再拿他以前的所作所爲來說事兒。他以後想做什麼就可以從頭再來,不再受到先前事情的影響!雖說已經不再是官,可是,當初他也是因爲一時的怒火纔去做的官,經過這幾年的沉澱,做不做官其實對他來說也已經沒什麼所謂了。人嘛,其實活得輕鬆就好。
“不做‘大人’也行。反正你在我面前也稱不着什麼‘大’!”海蘭察倒是沒什麼架子。看着何貴笑意盈盈地面龐,突然伸手使勁拍了拍人的肩膀,又問道:“何貴,皇上如此處置,你可有什麼要說的沒有?如果有,或許本將軍能幫你轉呈聖聽!”
“沒有沒有。多謝將軍好意。何某這幾年闖過不少禍,蒙皇上恩典,一直沒怎麼降過罪,到如今也只是革職,沒有‘查辦’,已經是感恩戴德了!”何貴一臉笑意,連連拱手說道。
“真的沒有?”海蘭察使勁地盯着他,又問道。
“當然沒有!要是有的話。何某就算伏法,也要抗辯一二……我可不是那種願意白白吃虧的人!”何貴笑道。
“你……你這人還真是怪!”海蘭察忍不住失笑。他也算是閱歷豐富,自然看得出來何貴所說地這些話都不是假的。而且,何貴的名聲他也聽過,連正值巔峰的李侍堯都敢頂,確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能吃虧的主兒。可是,被罷了官,至少也應該表現的頹喪一點兒吧?看這小子,怎麼還興高采烈似的?
“有什麼怪不怪的?對了,將軍。何某被黜,不知朝廷可安排了他人接替普洱知府一職?”何貴又問道。
“暫時沒有!”海蘭察答道。
“那就請將軍允許何某暫時將知府印信交於思茅廳同知方洛!這樣,咱們也不會誤事!”何貴又說道。
“當然可以!何大……那個,你覺得怎麼樣合適就怎麼安排吧!”海蘭察揮揮手,說道。
“那就好。請將軍稍等,何某先去後院把頂戴花翎拿出來……”何貴又朝海蘭察拱了拱手。便要繞過大堂去後院兒。
“慢着!”海蘭察突然又叫道。
“將軍您還有什麼吩咐?”何貴回過頭來問道。
“你這人蠻看得開,也蠻有意思……對我胃口!”海蘭察突然笑了笑:“我也不跟你磨悠了!奉阿桂中堂之命,現本將軍徵召你爲隨軍參贊,以供籌謀……你快點兒準備準備,後續兵馬再過半天就到了,咱們馬上就要起程!”
“……將軍,您,您說什麼?我。我不太明白!”
隨軍參贊?這是什麼東西?何貴剛剛還輕鬆着呢,聽到海蘭察這話之後,心裡忍不住就是一沉。
“還有什麼不明白地?福康安福大帥出兵緬甸,阿桂中堂受命統領各地兵馬前往支援。只是雲貴道路難行,所以,本將軍率領所部先行出發追趕福康安部!至於你呢,在普洱知府任上任職數年,對邊境事務較爲了解,所以,阿桂中堂要本將軍召你隨軍參贊軍機,免得誤了什麼事情!……這麼說,你明白了嗎?”海蘭察說道。
“這樣?我,我不是被革職罷官了嗎?怎麼又成什麼參贊了?我現在就是一平頭小百姓,將軍,皇上要是知道我往軍中亂跑,豈不是又要治我的罪?我看……您還是讓我把各項事務都交待完嘍,然後就帶着家人回老家去吧!”何貴連連拱手說道。
“哼,就是要罷了你的官才召你隨軍的!不罷官,本將軍哪有什麼權力直接調走一個知府?”海蘭察“嘿嘿”笑了兩聲,笑容配着他那剛硬的面龐,反倒顯出了一絲與衆不同的奸詐:“現在緬一帶局勢緊張,不找幾個熟悉情況的,數萬大軍直接就那麼闖過去,豈非自找麻煩?而你數年之前曾經在山東經歷過戰事,也算是有些經驗,隨軍也比別人方便。你放心吧……只要在戰場上你死不了,回來之後,也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
“死不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不是還要上戰場吧?我說海將軍……”
“不許廢話!再過兩個時辰,本將軍的兵馬就到了。你趕快去把事情處理好。再帶人準備一些大軍所需的輜重,馬上就隨我出發!”海蘭察又說道。
“將軍……”
“膽敢不從,就地處決!”看着何貴還要說些什麼,海蘭察突地厲聲說道。
“你,你……”
“我什麼我?你真地不從?”海蘭察的面色有點兒難看。
“何貴領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商人遇到兵,有理更是說不清!何貴眼睛一閉。只能自認倒黴!沒想到啊,山東之後,自己居然又要再上一次戰場!而且,這一次明顯要比在山東地那一次艱難的多!上一次已經是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兒了,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要直接下地獄走上幾遭?
哀地想道。
“都領命了,還不快去?”看着何貴站在原地嘆氣。海蘭察又大聲喝道。
“是!”何貴的身體隨着聲音一挺,可接着又垮了下來,之後,跟海蘭察瞪過來的眼神對了一下,拖着突然間變得有些沉重地兩條腿往大堂外面走去。
“你能不能走快點兒?本將軍時間緊!”海蘭察在後面冷哼道。
“是!……”何貴緩緩地轉過身來作了個揖,應了一聲,卻沒有動身。海蘭察看到他這樣子,剛皺起眉頭。卻又看到他面色一變,又湊了上來:“將軍,隨軍參贊是幾品?”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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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手上一共有多少人?”
又要上戰場了!不光何貴自己鬱悶難受兼心虛,從思茅出發的時候,他身上也沒少被師雨煙、師雪韻姐妹倆在身上灑淚水,而正跟姐姐鬧彆扭地師小海在聽到消息之後,也立即趕了過來。不過何貴沒想到的是,這混小子居然還帶上了他那個哈尼族的對象!當時何貴氣的……差點兒就忍不住脾氣當場踹他幾腳!這不是添堵嗎?本來隨軍出征就已經夠慘的了,臨走居然還不讓他順順心……而最可恨的是。何貴還得在那哈尼族地小姑娘面前擺出一副笑臉,免得到時候這小姑娘真成了自己的小舅子媳婦兒,再相見地時候面兒上不好看,影響力家庭環境的和諧!
“我手上只有三千精銳!都是從各地調撥來地,擅長山野叢林作戰!阿桂中堂的意思,就是讓我先行趕過去支援福康安。順便也給緬人一個信號,那就是朝廷的大軍不日即至,給他們在後面添點兒壓力,這樣,福康安也能輕鬆一些!”海蘭察隨口答道。其實他還有些話沒說,那就是阿桂擔心福康安身邊沒有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讓他這經驗豐富的大將趕緊前往支援,也有去幫福康安一起指揮大軍。免得福康安經驗不足出了什麼事兒的意思。
“我覺得我們這麼做不好!”
從思茅出發南下,要想到達邊境上的打洛小鎮,需要經普藤壩——官坪——養——車裡——佛海這五個地方,全程有四百多裡。以前何貴沒有修路的時候。馬幫也要走上八天左右才能走完。而何貴不惜耗費鉅額金錢把路修起來之後,就大大縮短了其中耗費地時間。如果不是海蘭察所部大多隻是些步軍,而是騎兵的話,趕過去根本就用不了兩天,頂多一天半!只是有所得就有所失,跟緬軍打,需要擅長叢林作戰的軍士,而擅長於山地叢林之中戰鬥的,肯定就不會擅長騎馬,所以,何貴一行趕得並不算快。就算海蘭察下令要急行軍,估計至少也要三天之後才能到達邊境。
“不好?哦?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何貴的話其實有些逾越,畢竟他這是在質疑阿桂這位統帥的計劃。如果是別地將領,聽到他這麼說的話肯定已經發起火來了。要知道,阿桂可是目前清廷威望最大的老將,武將系統中的頭號人物。何貴對其表示出了不同的意見,這不是找麻煩麼?不過,海蘭察卻沒有那樣,反而饒有興趣地問了起來。
“支援福康安,跟緬甸大規模開戰,我們需要的人馬肯定不少。先前福康安已經帶過去了兩萬,阿桂中堂最起碼也要再帶三萬過來!這麼多人馬,還要翻過雲貴之間的險路,恐怕等他們過來,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吧?”何貴說道。
“是啊。而且湖廣一帶地兵馬不堪大用,只有調動四川跟陝西的八旗與綠營!調動兵馬也就算了,而且這一路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走的道。四川的兵馬要翻過與雲南地交界之路,陝西的兵馬就更慘,還要先走蜀道!據我估計,等阿桂中堂趕到打洛的時候,至少也得是一個半月之後的事情了!”海蘭察也是嘆道。
“那麼,我們就更加不應該直接去支援福康安!”何貴說道。
“爲什麼?”海蘭察問道。
“兵馬不足。這三千人馬,還沒您這一位屢經戰事的大將頂用。而且,福康安家學淵源,也經歷過戰事,不是那種莽撞的角色。他既然敢出兵,我相信他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短時間內,緬軍應當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危脅,至少不會有什麼重大的傷害。這就讓我們有了足夠的調整時間……”何貴搖頭說道。
“調整?”海蘭察微笑着看了一下何貴,“那你想怎麼做?”
“我覺得,將軍你可以率領一部分兵馬迅速前往支援。不過在此同時,您還應當再派出三路人馬!分別直入暹羅、南掌(老撻)、安南三國!以朝廷的名義,引誘三個國家一齊出兵‘共同瓜分緬甸’!到那時候,不用阿桂中堂出馬,我相信,就會有超過十萬以上的兵馬殺進緬甸……那個時候,緬甸還不就是死魚一條?”何貴笑道。
“哈哈,不錯!是條好主意!”海蘭察大笑起來,使勁兒地拿巴掌砸了砸何貴的肩膀,“你小子想什麼呢?當那三個國家的人物都是傻的,你說話他們就聽?真是……暹羅跟緬甸是幾十年的大仇也就罷了,南掌現在纔多大點兒本事,敢跟緬甸叫板?此外,安南跟暹羅也是仇家,而且又不跟緬甸交界,你怎麼叫人家一起出兵?就算他們願意,暹羅人會讓道嗎?虧的你是在跟我說,要是到阿桂中堂那兒,非先給你幾十軍棍,醒醒神兒不可……”海蘭察又是抽了何貴後腦勺一下,“乖乖的趕路,啊!……少跟老子在這兒胡思亂想!讓你來,不是讓你出謀劃策,只是讓你給老子提醒這沿途需要注意的情況,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