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深處，明月宮。
明月當空，千丈高的銀色桂樹在月光下閃耀着華美流光。
東方藥師輕撫光滑桂樹外皮，她嘴裡發出幽幽嘆息。
融入人界五百年了，隨着靈氣不斷衰減，這顆不死桂樹的神異力量也迅速衰減。
到了如今，桂樹的樹根已經枯死了九成有餘，按照人界現在計算規則，不死桂樹神域籠罩範圍大概是半徑五千裡區域。
全盛時期的不死桂樹，其威能甚至能覆蓋整座無衡天。
東方藥師並沒有經歷過紀元毀滅，她知道靈氣會不斷衰減，實際情況卻比預料的要惡劣百倍千倍。
從靈氣衰退速度來看，這還遠遠沒有到頭。
再過個幾百年，等到天界落入人界，又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東方藥師擡頭看了眼天上明月，她雖是九階強者，卻出生在這個紀元，對於九天之上的神魔毫無所知。
她也不清楚神魔的力量根基源自何處。若是也需要運轉靈氣，那沒有靈氣的天地，神魔又能有什麼神通？
不知道情況，就無法做出正確判斷。
眼下就有個難題，東方藥師不知該怎麼面對冒出來的太虛渾沌妖主。
百萬年來，妖族一直信奉太虛混沌妖主。底層妖族把這位神祇當做至高神明，東方藥師對這位神明卻並不在意。
一直以來，太虛混沌妖主從沒展現過任何威能，甚至沒有和任何生靈建立過聯繫。
有沒有這位神祇還在兩說。
兩百年前，太虛混沌妖主卻從不知從哪跑出來，和一些低階妖族建立了聯繫。尤其是人界原本的粗陋妖族，得到了混沌妖主賜予的一些力量。
東方藥師察覺到這位神祇降臨，對此也生出幾分警惕幾分好奇。
她嘗試着聯繫這位神主，卻從沒有成功過。
隨着天地靈氣衰減，太虛混沌妖主的活動卻愈發頻繁。而且，這位妖主顯然是盯上了九洲。
不時就會派出低階妖族去九洲搗亂。
衝突的層級太低，損失也非常小。九洲方面一直也沒找過她。
東方藥師卻知道高賢的深沉，九洲沒有反應並不是說高賢沒有察覺，這位應該也是在默默觀察這位妖主。
此次，太虛混沌妖主主動派修者和她聯繫，她一時也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這位妖主。
她並不在意信仰，對混沌妖主也並沒有什麼敬畏。她只是考慮應該選擇哪一方。
她和高賢立下盟約，守望互助。
盟約本身並沒有多少約束力，只是背棄盟約就是和高賢爲敵。
神正武、道無極他們用事實證明，高賢有着橫壓九階神威。
天地靈氣劇烈衰減，修爲越高受到的影響越大。東方藥師對此有着極其深刻感受，她正常狀態下駕馭法力相當於以前的七階。
全力而發也就勉強達到八階層次。
單純從法力威能來說，降低了千百倍還多。
就是如此，她在境界上也遠勝其他修者。哪怕法力層次降低，其他層次修者對她也幾乎沒有威脅。
以她的情況看，高賢也必定受到巨大影響。
有一點非常關鍵，就是高賢是仗着萬劫陰符槍才能橫掃神正武、道無極。
在修爲境界上，高賢並不比九階強。
天地靈氣衰減，對於高賢的影響也就更大。
太虛混沌妖主卻是九天之上神魔，他的法力境界必然比人界修者要高明很多。
靈氣衰減影響法力，這個時候誰的境界更高，運轉法力效率就更強，自然就有着更大優勢。
就算太虛混沌妖主不行，在他後面還有漫天神魔！
不論從哪方面考慮，東方藥師都覺得該選太虛混沌妖主。問題是這羣神魔值得投靠麼？
沒有任何參考，也就無法得出有效判斷。
東方藥師還是決定先和太虛混沌妖主聊聊，看看這位的態度，也看看這位到底有什麼本事。
明月宮說是宮，只是按照通常的命名習俗。
實際上這裡並沒有建造宮殿，東方藥師就在不死桂樹內鑿通了幾個巨大樹洞，用來日常修煉居住。
有着不死桂樹加持，她在神域內的威能可以得到巨大加成。
樹洞內其實建造的頗爲雅緻，卻並不適合用來招待客人。
百萬年來，東方藥師也極少在樹洞內會客。上一次還是因爲九洲盟誓，她不得不請羅睺、萬壽進來做客。
這一次，東方藥師主動來到樹下等候，就是不想引着不明深淺的妖主進入樹洞。
東方藥師站在桂樹下放飛神思，並沒有刻意做什麼控制。以她的修爲，在人界也沒有任何力量能控制她的神魂。
太虛混沌妖主要真有這個本事，那她就直接跪地投降好了，根本不需要做什麼試探。
一股森冷陰風不知由何處而來，引得桂樹億萬銀色葉子同時晃動。
無形陰風一轉，已經化作一個蛇頭鹿角人身的高大妖神。這位妖神身高丈許，穿着某種形制半身盔甲，裸露出筋肉如同黑色金鐵，顯得異常強壯堅硬。
突然出現的妖神，和妖族祭祀太虛混沌妖主有七八分相似。顯化出的法力形態也異常堅凝穩定，顯然已經完全適應了人界靈氣。
東方藥師目光閃動，以她之能也看不透對方深淺，不愧是太古妖神，果然有本事。
她拱手施禮：“可是妖主在前，修者東方藥師拜見妖主。”
太虛混沌妖主黑金色豎眸緩緩展開成圓，沉默的打量東方藥師。
這種無聲沉默充滿壓力，展開的黑金瞳孔也毫無感情，只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覽衆生的冷漠和威嚴。
東方藥師對此還是頗爲熟悉，因爲她打量低階修者也都是這副樣子。
並不是故作高傲，就是生命層次不同，自然就會俯視一切低階生命。就好像普通修者看待螞蟻，根本不需要故作姿態，就在心裡層面有着巨大優越感。
面對低階生命，原本一切束縛自我的規則道德也就不再適用。
修者面對同類會有羞恥心，面對螞蟻就沒有。所以修者可以毫無顧忌直接對着螞蟻窩撒尿，卻不太可能對着同類這麼做……
修者對同類容易共情，對螞蟻卻幾乎不可能。所以能輕易摧毀螞蟻，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其實有個更準確的例子，就是高賢斬殺低階異族修者總是毫無顧忌。就是因爲他生命層次太高了，對這些低階生靈絕不會共情。
眼前這個混沌妖主，顯然也是這種情況。
經歷了百萬年修行的東方藥師，早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是她還是第一次被其他修者如此的蔑視。
強如高賢，對她和羅睺、萬壽也還是給予了足夠尊重。並不會如此倨傲自大。
她對於這種感覺還是很陌生，甚至本能的生出了憤怒、厭惡情緒。
無漏圓光把自身和外界一切變化都清晰映照出來。
心底迸發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擴散，就被東方藥師用明淨如琉璃神魂完全壓制。
在陌生的強大妖神面前顯露真實情緒，顯然並不明智。
東方藥師對着混沌妖主微微一笑說道：“閣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混沌妖主黑金色眸子很快收縮成一線豎眸，這讓他顯得愈發冷酷無情，也更多了幾分危險。
“我是你們的神主，面對神主卻不屈膝跪拜，太過無禮。”
混沌妖主用神識傳遞的聲音低沉又妖異，讓東方藥師的神魂本源都受到了巨大沖擊。
東方藥師默默運轉無漏圓光，把混沌妖主在神魂層面施加的威壓盡數擋住。她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柔聲說道：“我身爲九階修者，不跪天地不拜鬼神。若有失禮之處，還請閣下見諒。”
她頓了下又說道：“妖主大駕光臨，想必也不是爲了說這些吧。”
混沌妖主沉默了下說道：“人界骯髒混亂，小小人族也敢佔據九洲中樞之地。你不拜天地鬼神，卻拜在高賢一個人族門下，卻也可笑。”
“高賢神威凌駕造化金書之上，自然有這個資格。”
東方藥師慢悠悠混沌妖主：“閣下若能提着高賢人頭至此，我必要屈膝相迎。”
混沌妖主微微搖頭：“高賢也沒什麼可怕的，他若出了九洲，我自能殺他。”
“哦？”東方藥師真的有點好奇了，混沌妖主還有這個本事？
說實話，她對此十分懷疑。
別看混沌妖主氣勢十足，隱隱在她之上。就法力層次而言，混沌妖主絕不會比她強多少。
東方藥師沉吟了下說道：“妖主若有如此神通，我可以把高賢請過來。”
不等混沌妖主說話，東方藥師又說道：“高賢早已經是人界第一強者，妖主若能斬殺高賢，人界就任由妖主做主。”
太虛混沌妖主陷入了沉默，他來人界兩百年了，如何不知道這些。
說大話容易，要說斬殺高賢他的確是沒有多少把握。
人界靈氣還不及天界萬一。這對他造成了巨大影響。
他雖然手握造化金章，能調動一部分造化金書威能。若論位階的確在九階之上。
但是，匱乏的靈氣也降低了戰鬥層次。
想要斬殺高賢這樣強者，他必須使用真身。贏了沒什麼好說的，真要輸了，那就是形神俱滅的下場。
作爲一位十一階神魔，太虛混沌妖主對自己老命可是極其珍惜。
尤其是在紀元末劫之際，一個不小心就會永遠寂滅。
九洲的利益雖大，卻也不值得用自己老命去換。
他頂着個混沌妖主的大名，其實只是魔主下屬。做這些事情，卻也沒必要太賣命。
混沌妖主在人界混了二百年，通過妖力變化也收了一些下屬，例如任通元這樣的修者。
不過，他在任通元身上投入很多精力和資源，這才勉強把任通元推上元嬰層次。
現在看來，效果還算不錯。只是任通元野心勃勃，並不好擺弄。
更麻煩是任通元層次太低了，根本無法進入青雲宗中樞，更沒辦法接近高賢。
混沌妖主用了一些辦法，卻也沒能搞明白高賢的情況。他來找東方藥師，也是想鼓動東方藥師和他聯手。
只要能說服東方藥師，說服羅睺、萬壽就容易多了。
有這三個九階幫手，解決高賢絕沒問題。可惜，東方藥師圓滑，根本不想幫忙對付高賢。
混沌妖主知道九階修者心志堅定，又有無漏圓光映照內外，不是他能輕易掌控的。
他對於這個結果也不失望，此來主要還是試探東方藥師的態度。
“你們九階修者也要受造化金書控制，只能限於九階。”
混沌妖主說道：“我手裡有一枚造化金章，可以幫你進入十階層次。”
東方藥師碧綠明眸中目光閃動，造化金章？突破九階限制？她頓時生出了濃厚興趣。
她說道：“恕我孤陋寡聞，不知世間還有如此神物……”
混沌妖主傲然說道：“只要你幫我殺了高賢，我絕不失言。”
東方藥師不禁笑了，這位妖主想讓她賣命，卻只是空口許諾，未免太過可笑。
“高賢之能早就超越九階。”
她說道：“若有造化金章，也許我還能幫上妖主。”
“低階修者、真是愚蠢。”
混沌妖主有着不屑又有些不耐說道：“再過幾年神魔降臨，九階又算得了什麼。錯過這次機會，你再沒可能進入十階！”
東方藥師明知道這是混沌妖主的話術，卻還是難以壓制心中的蠢蠢欲動。
別說漫天神魔，只是面對高賢她就覺得相差懸殊。
她對此也有着深深疑慮不安，就憑她修爲真能渡過大劫？
“把金章給我，我幫你殺高賢！”
東方藥師這句話還在心中醞釀，她突然心生感應側頭看去，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衣佩劍身影。
看到了高賢，東方藥師是心中大驚，這位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怎麼進來的？！
高賢不管東方藥師怎麼想，他禮貌招呼：“冒昧上門拜訪，還請道友不要見怪。”
不等東方藥師說話，高賢轉又看向前方混沌妖主，“什麼造化金章，道友何不拿出來讓我也開開眼界……”
混沌妖主暗金豎眸忽開忽合閃耀不定，他也沒看明白高賢是怎麼進來的，這讓他生出了幾分警惕，難道是東方藥師和高賢聯手埋伏計算他？
“道友不用怕，交出造化金章，乖乖聽話，我不殺你。”高賢笑吟吟說道。
“下賤生靈，放肆！”
混沌妖主勃然大怒，他毫不猶豫伸手一指高賢催發了天妖屠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