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萬丈。
刺目的白芒,佟童的眼前一片空曠。
意識極爲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夢中,於是努力的想要睜開雙眼。
掙扎着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卻依然看不清眼前,因爲太過耀眼。
莊周夢蝶。
佟童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已經醒來,還是在另一個夢裡。
眯着眼睛,慢慢的等待着雙眼的適應,最先映入眼簾的景緻,卻讓佟童措手不及。
凌浩的睡顏很安詳。
平時總是帶着三分嬉笑的眼睛,此刻正隱藏在輕輕閉合的眼瞼之後。睫毛隨着呼吸微微的顫抖,脣角上揚,夢裡想必很是酣暢。
佟童側着身子,靜靜的看着那渾然不覺的臉頰,享受着這一刻的靜好。
他是什麼時候跑到自己牀上的,又或者這明亮的天光,意味着時間幾何,都不再重要了。
感受着腰側上的溫度,佟童低頭看着那勾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笑出了滿眼的無奈。
我,該拿你怎麼辦。
凌浩醒來時,只看見佟童逆光站在他的身前,表情陷在一片黑暗裡,看不清。
“收拾收拾!該回去了!”他只是這樣對自己說,然後輕輕的錯開身子,背後是滿滿的午後暖陽。
一路無言。
路嬈找了臨窗的兩排座位,臉一直衝着窗外。意味再明顯不過了,她不想和這兩個人說話。
凌浩得償所願的坐在了佟童的身邊,奈何滿腹衷腸,卻是半分也不能表達。看着佟童同樣轉向窗外的臉龐,懊惱的抱緊雙臂,腦袋狠狠的垂在臂彎裡。
老天爺一定是和他凌浩過不去,不僅裝修了佟童的房子,還和人家搶女人,更要命的是,他現在不想和人家做情敵了。
想做情人。
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小易那張圓潤剔透的娃娃臉,只是那表情嘛,忒刻薄,牙尖嘴利的衝着凌浩瞪眼:“做夢吧你就!”
可不是做夢呢麼!
明晃晃的太陽還掛天上呢,想入非非吧,白日夢。
路嬈到了車站下了班車,臉色不善的警告兩人:“我心煩!你倆誰要是敢給我打電話就試試看!”
撇撇嘴,凌浩看了眼佟童。
佟童張了張嘴,是要說什麼的,可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乾脆低了頭,不看路嬈,更不看凌浩。
路嬈挑着眉毛,來來回回的掃着兩人,一轉身子,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佟童低頭,看見凌浩的一隻胳膊繞進自己的臂彎裡,剛要甩開,就看見凌浩有些頹然的指了指他的左腳:“咱好歹把家門進了再甩開行嗎?”
佟童氣餒,任凌浩把自己拖進了電梯。
不過有些事情,你可以說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倆人還沒坐穩當,就接到法院的通知,讓週一過去看看調解協議,沒問題,就簽了字。案子,也就算是結了。
聽見“結了”兩個字,兩人心裡忽然都“呼呼”的冒上了許多不知名的東西。
橋歸橋,路歸路,那時候不是相看兩相厭,恨不得對方能人間蒸發了麼。可是此時心裡的感受,誰要說那不是不捨,那眼睛絕對沒長在臉上。
每人四萬元的賠償金,凌浩後樓的那套房子歸了佟童,倆人現在住的房子,歸凌浩。
三方誰都沒有異議,可是在協議上簽字的那隻手,就是覺得有千鈞重,提不起來,放不下。
塵埃落定。
從法院出來,看着漸漸失了溫的太陽,凌浩倍感無力。
沒有絲毫理由再將這個人留在身邊了。
“佟童!陪我把鹹食接回來吧!”凌浩語氣裡不知不覺的滲出些許哀求,聽得佟童鼻子根狠狠的發酸,只好低着頭,咬牙輕輕的點頭。
鹹食看見倆人,撒了歡的從小易的懷裡掙擺出來,顛顛兒的跑到佟童面前,忽然剎閘。
佟童忍着腳上的疼痛,微微的彎下腰,衝着鹹食伸展着雙臂。
微微的停頓,猛的撲進佟童的懷裡,小腦袋貼着佟童的胸口,“嗚嗚”的叫着,很委屈。
看着兩人帶着狗,搖晃着走遠的背影,小易皺着眉頭掏出手機:“喂?秦子釗!佟童和凌浩這兩天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反常呢怎麼!”
三天之後,佟童打包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準備搬出去。
“沙發,還有這些傢俱,我過後會找人來搬走!”佟童說着,臉上露出淡淡的紅暈,像是想起了過往的點滴,又掩飾不住微微的歉意。
凌浩欲言又止了幾次,終究拉住了佟童的手,聲音沉悶:“你,等腳好利索了再走不行嗎?”
佟童輕輕的拉開那隻手,微微的笑着:“已經能走了!”
鹹食在大大小小的紙箱間竄來竄去,搞不懂慣常活絡的氣氛,爲什麼忽然之間變得很壓抑。
那天凌浩買了好多菜回家,佟童說了,多做幾個菜,就算是以後前後樓住着,也沒什麼機會一起吃飯了。
手底下忙不迭的切着菜,嘴上絮絮叨叨的囑咐着凌浩。
以後吃飯不能就和,一個人也得吃的舒舒坦坦。晚上不要在外面晃得太晚,雖說是男人,也不是盡數的安全。睡覺的時候別總是翻騰,踢了被子,沒人幫着蓋……
似乎還有許多要說,只是忽然想起凌浩上次吻他的時候,摩挲着他的嘴脣,輕笑着問他,有沒有人說過他話很多。
戛然而止,廚房裡只有案板接觸刀刃的“篤篤”聲。
“你這麼不放心我爲什麼不留下來!”凌浩終於忍無可忍的把住那雙肩膀,佟童依然不擡頭,悶着聲的切菜:“我該走的!”
“我操!”凌浩氣惱的甩下瘦削的肩膀,一路衝回臥室,狠狠的摔上了門。
聽着那震天價響,佟童衝着腳下眼巴巴看着他的鹹食撇了撇嘴:“以後要好好照顧你爸爸!”
鹹食怏怏的窩在佟童腳邊,倆前爪扒在一起,耷拉着眼角,一臉的愛莫能助。
凌浩看着滿桌子菜,就是一筷子也下不去,總覺得有那麼點兒最後的晚餐的意思。
可不是最後的晚餐麼!
凌浩甩下手裡的筷子,陰着臉抱住雙臂,深深的嘆出一口氣:“我吃不下去!你和鹹食吃吧!我回屋裡睡會兒!”
急急的站起身推開椅子,卻忽然有股溫暖包裹住自己的手掌。回身,就看見佟童仰着臉,定定的看着自己:“別!和我說說話也好!”
徹底頹廢了,凌浩對那種祈求的眼神本來就缺乏免疫力,更何況現在這表情是出現在佟童的臉上。
“來!滿上!”佟童說着,給悶着頭坐在椅子上的凌浩杯裡滿滿的倒上了酒,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醇香。
“你那腳,能喝嗎?”凌浩有些擔心的看着佟童依舊微微青腫的腳踝。
“沒事兒的!再說,薄飲,舒筋活血!”佟童說着動了動腳踝,擡頭,笑容裡的溫暖,不再是最初得體的疏離。
恍惚了,那也就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來!乾一杯!”佟童說着舉杯,卻見凌浩纏繞過自己的臂彎,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幹了!”
佟童臉上微赧,這明顯的,交杯酒,這讓自己怎麼喝。
“看不見了,摸不着了,你總得容我想想吧,要是連想都不準想了,不是生生的要把人逼死嗎!”
輕輕的貼近那紅透的耳根,凌浩帶着氣聲呵呵的笑出苦澀。雖然沒有醉意,眼神卻早已迷離。
佟童輕咬着下脣,最後纏繞着那隻胳膊,一仰脖,整杯酒一滴不剩的灌進了肚子裡。
兩人都沉默不語,連在一邊吃飯的鹹食都儘量不出聲音,小腦袋耷拉着埋進碗裡。
“你說!你那時候怎麼就那麼壞呢!”凌浩忽然笑得渾身直抖,看着佟童疑惑的臉,輕輕的貼近:“現在想想,真他媽的有意思!”
倆人就這麼想起了第一次搶衛生間的事。
你一言,我一語,菜不見動,那瓶酒卻喝得見了底。倆人從椅子上,慢慢的溜到了地板上,最後靠着牆,滿臉微醺的紅暈。
酒過三巡,窗外早已月朗星稀。
佟童搖晃着腦袋,輕輕的嘆出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塞在凌浩的手裡。
攤開掌心,是和佟童手機上那條一摸一樣的水晶鏈子。
凌浩知道,那是秦子釗送的,是一對兒。
佟童上次在林子裡,忽然就想起了這條鏈子,嘆着氣說沒帶來。
站起身,佟童輕輕的撣了撣衣服:“不早了!收拾收拾!我,明天得早起!”
回身,忽然一股力量從背後重重的撞上自己,溫暖的臂彎緊緊的桎梏着,身後委屈的聲音,悶悶的帶着潮氣。
求你,別走,我捨不得你走。
凌浩的一句話,像是一根鋼針,狠狠的刺進了佟童的心臟。
“凌浩!別這樣!慢慢的,總會習慣,我不在,你不是更自在!”自嘲的笑笑,卻被那雙手攬得更緊。
“不自在!再也自在不了了!”執拗的如同孩子一般,狠狠扭轉那倔強的身體,將自己淚溼的臉龐埋進那溫暖的胸膛裡。
佟童難受,可是雙手卻不知道該不該攬住懷裡的凌浩,懸空着,左右爲難。
“鹹食也捨不得你!求你!別走!別走!”愈發的任性,凌浩擡起迷離的眼睛緊緊的盯着皺着眉的佟童。
鹹食很是配合,從飯碗裡擡起腦袋,“汪汪”了兩聲。
佟童回身看着眼睛溼漉漉的鹹食,又看看滿臉淚痕的凌浩,剛要張嘴,卻被狠狠的堵住。
“別走!別走!”凌浩輕輕的撕扯着那溫軟的脣,齒間含糊的喃喃:“我離不開你!真的離不開你!”
“呃……我……”佟童微微的喘息,輕輕的捧起那固執的臉。看着眼前一臉的憔悴,閉着眼睛,狠狠的吻了上去。
在牆壁間相互擠壓,脣齒相依,軀體摩擦。不知道到底是誰佔了上風,只知道那吻越來越強烈,肌膚越來越熾熱。
鹹食在那凌亂的腳步間來回的躲閃,生怕斷送了自己的尾巴。
“我!我……要在上面!”佟童斷斷續續的輕喘,手下不停歇的拉扯着凌浩的T恤下襬,在腰間來回的摩挲。
凌浩退卻淚痕的臉上忽然露出邪肆的笑意,脣角輕挑着魅惑:“想都別想!我要當年下!”說着一把揪住佟童襯衫的領子,狠狠的撕扯。
輕輕的一帶,“碰”的一聲,兩人被關進了臥室裡。
鹹食正跟的緊,差點兒被那忽然關上的房門拍個鼻青臉腫。憤慨的撓着門,最後扯開嗓子狂叫,依然沒得到絲毫的關注。
憤憤的轉身跑到窩邊狠狠的撕扯着漂亮的屋頂。
剛纔要不是它挺身而出,這倆能這麼快峰迴路轉麼?這叫什麼?過河拆橋!用狗朝前不用狗朝後!
人類啊!你的名字叫虛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