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租界裡廂已經在規劃,就要安裝電燈唻”,這辰光亨同拖長了尾音說道,聽聽他話音裡頭頗有些意猶未盡的含義。
愛德華一聽亨同話音裡頭隱藏的語氣,不禁附和着點點頭,“是的”,他接着說道:“鄙人也去尋人打聽了,是有這麼個遠期的規劃”。
要講起來,那辰光的上海灘上,電燈這樣地道新潮的西洋景,還是十分的稀罕的,攏共了滬上也沒有幾盞,更別說連片的鋪設了。
晚清辰光有首洋場竹枝詞裡廂吟誦道:西域移來不夜城,自來火較月光明。居人不信金吾泰,路上徘徊聽五更。
而這僅僅還是自來火的些許光芒,要是更加透亮的電燈降臨到了上海灘上,順着蘇州河兩岸望過去,簡直就要出了海龍王的水晶宮唻。
顯然,有心在上海灘房地產界裡大展拳腳的愛德華和亨同倆人不乏想象力,二人聯想到了這裡,四隻眼睛賽過了自來火的光芒,想必一定能夠跟電燈發出來的光明媲美了。
這辰光愛德華咧開嘴興奮的笑了,只見他的一根手指頭在圖紙上頭指指戳戳道:“要是能夠把徐愚齋的地皮吃下來,修造起了摩天大廈,還有連拍的石庫門,統統的都裝上了電燈”。
說到了這裡,“呵呵”,愛德華興高采烈的揚聲笑了起來,他的臉龐上頭,多日盤踞的憂心忡忡早已經消失不見了蹤影。
“到時候幾塊地皮成片的開發,那可是大獲其利的生意”,愛德華意猶未盡的朝着亨同嚷嚷道,看哪,他的手臂已經起勁的搖晃了起來,有力的配合着胸中漲開的衝動。
誰曉得聽到這裡,亨同卻板起了臉皮,只見他緩緩的搖着頭,一幅不置可否的樣子,清清爽爽的在呈現在了愛德華的眼皮子底下。
興奮之餘的愛德華一見自己得力的屬下這樣的表示,不禁大吃了一驚,“親愛的亞拉伯罕,儂這是爲啥?”,他驚詫的追問道。
望過去,笑容尤未來得及
消散的愛德華臉上,突如其來的詫異顯得是如此的突兀,看上去頗爲滑稽。
不過亨同顯然是沒有心情去笑話這位情緒瞬間失落的人兒,只聽他深長的嘆口氣,有時間那張被仲夏驕陽曬得有些黝黑的臉上,堆起了晦暗的表情。
隨着亨同神情黯然,愛德華簡直驚呆了,他張開了口,卻發覺自己有點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啥話來了。
“難道講會有啥變故?”,愛德華腦海裡廂飛快的聯想到了要出啥事體了吧?
“儂講,今朝上海灘上有多少雙目光在盯着這裡的地皮?”,亨同擔憂的對着愛德華問道,隨着他的話語,剛纔還在此人臉上洋溢着的一絲興奮之情,隨即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而且又趕在愛德華變臉之前。
“儂講的實在是有道理”,愛德華猛的一愣,隨即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消失掉,而亨同的憂鬱已經襲了過來,不由分說才感染到了這位臉龐上猶掛着歡喜的人兒,看上去頗爲滑稽。
“是唻”,愛德華飛快的想了一下,也是憂心忡忡的附和道:“亞拉伯罕,儂講的確是實情”,從有道理再到實情,想必這位洋行大班心頭已經拎得清清爽爽的了。
“哼”,愛德華這辰光鼻孔裡頭憤憤的哼了一聲道:“別的不講,單說雅各布兄弟,都在暗自做了許多的功夫了”。
想起自家這位尋常辰光親愛的兄弟前,親愛的兄弟後的,一幅殷勤的樣子,愛德華又是氣惱的自語道:“說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一筆寫不出倆個Sassoon’,說到底不過是句虛言”,一邊嚷嚷着,一邊他的胸膛有些起伏不平了。
亨同一旁察言觀色,已經瞧的清清爽爽的了,“看起來愛德華先生十分的中意這幾塊地皮”,他的心頭隨之嘀咕了起來,“倒是件好事體”,想到這裡,他暗自的興奮了起來。
尋思到了這裡的亨同望了過去,順着他的目光,對面愛德華氣惱、懊悔、着急等等、等等五味雜陳
的情緒攪合了起來,好似黃浦江裡頭的漩渦,他的一張臉上已經青黃不定了。
愛德華迴應着亨同的目光,一眼卻又瞧見了對面此人的臉龐是充滿了某種神秘的意味,透過雙眼裡頭流露出來的鎮定的情緒,頗有些傳遞過來暗示的信號。
“瞧瞧亞拉伯罕臉上從容的模樣,一定上有了啥主意來”,愛德華的心頭禁詫異的嘟囔道。
這辰光愛德華的臉龐上忽的露出來一絲躊躇的神情,他的嘴脣微微的起合着,一時間有些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咽來回去來,一種自尊的情緒讓他不想很快開口。
阿曉得,做大班的豈能冒冒失失的搶先去問屬下該這樣做或者那樣去做?
想到這裡,愛德華端坐回了大班椅上,“讓鄙人來猜猜”,他故作疏散的架子,“輕鬆”的靠在椅背上頭,這辰光再看那張圖紙,望上去頗有些雲遮霧罩的。
“親愛的路易”,忽然亨同張開雙臂,熱烈的和路易來了個擁抱,“上帝啊”,這位法蘭西人高興得竟然有些忘乎所以,“我們會贏的”,他再次揚起手中那張電報,好像一面飄揚的軍旗似的。
亨同這個時候腦袋裡面飛快的轉動着,無疑這個興奮的法蘭西人給他帶來的,至少是個局部的利好,“記得九月的時候,脫利古代表法蘭西宣佈中止談判,這已經說明了法國人要武力解決安南問題”,他腦海中飛快的過濾着各種信息。
“只是聽說李鴻章李中堂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制”,亨同這時候酒勁兒全跑到崇明島去了,“這個華人可是頂頂厲害的角色”,他心頭讚歎道。
當初鬧太平軍那陣子,就這個李少荃、李合肥的淮軍在上海灘和西洋人合作,擊退了小刀會和太平軍,這些關於李鴻章的傳聞一時間灌滿了他的腦子,“此刻李先生忽然現身上海灘,難道只是爲了看看地皮?”,種種跡象表明了一個現象,大清國做了兩手準備,他一時間迷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