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曉得?算來算去,儂倆個洋人,只能當作倆個臭皮匠唻。
“果然這位曾大帥的高級幕僚,是來尋阿拉銀行借款的”,路易加重語氣講道。
“借款?”,亨同一聽頓時吃驚道:“難道講這位李先生還對新沙遜洋行那塊地皮念念不忘嗎?”。
“亨同先生”,這辰光只聽見路易不置可否的搖頭講道:“儂猜怎麼的?”。
路易一副話裡有話的腔調,又讓亨同忐忑起來了。
“其實李先生今朝來,爲的一樁公事”,路易壓低嗓門講道。
“公事?”,亨同聽到這裡,不禁滿腹狐疑的嘀咕道:“難道講大清國官員吃準了法蘭西國不過是在海上虛張聲勢,到底還是要罷兵退去的?”。
要講起來,亨同耳朵裡頭聽人講了上海灘一句俗語,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啥公事?”,亨同大驚小怪的嚷嚷道:“難道講南京的兩江衙門也要來上海灘炒地皮唻?”。
也難怪亨同不分青紅皁白的,講起來很簡單,最近辰光他滿腦袋都是塞滿了兩個字,或者就是一個字眼,拐點。
講起來這辰光租界裡頭的地價、房租也好,都開始應聲而落了,至少亨同今朝依數據觀察是這樣判定的。
可是所謂市場的那個拐點卻遲遲沒有到來,於是亨同拎不清了,他苦惱了。
“難道鄙人的判斷出問題了?還是另有其他的力量左右或者支配着這個變幻莫測的博弈場?”,一歇歇亨同還是拎不清爽道:“何況又有這麼一匹黑馬忽然冒了出來”。
“真是不得了”,亨同情不自禁的咂舌道。
“瞧一瞧亨同先生”,路易忽然心頭感動好笑,“好像華界朋友們常講的哪啥物事”,他嘀咕道。
“驚弓之鳥”,路易心頭想起來了。
“親愛的路易”,這辰光亨同見到路易含笑不語,禁不住焦急的催促道:“你我都是西洋朋友,理應不分彼此”。
“儂快講一講究竟李先生所來,有啥花頭?”,亨同又驚又詫的追問道。
“亨同先生”,路易見到着急上火的亨同,倒也不敢怠慢,只聽他趕緊講道:“這次李先
生和雅克先生講的,是大清國要賠償法蘭西軍費的事體”。
“聽人講大清國派出曾國荃和法蘭西國特使巴德諾在上海開始談判了”,路易接着講道:“而法蘭西國官方堅持要大清國賠銀子”。
“而且曾總督提出來要借一千萬法郎”,路易最後報出了一個數額道。
“一千萬法郎”,亨同心頭估算道:“那就是五十萬兩銀子”。
不小曉得怎麼的,亨同覺得當今世界都是金本位了,阿曉得?國際結算都是摺合成了多少盎司的黃金,只有今朝的大清國還是用白銀結算的。
“五十萬兩白銀”,亨同又是咂舌道,看得出他眼中閃爍着豔羨的神采,依稀間頗有些史密斯先生的腔調了。
“這個法蘭西國”,亨同聽到這裡,又妒又恨,他不禁心頭呲了一聲道:“前頭在普法戰爭之中,割地賠款了,今朝卻又想在大清國身上撈回來”。
“不過”,忽然亨同板起臉來了,只見他一臉惶惑的樣子,分明對於剛剛聽到的這一樁事體,不敢小視。
“鄙人是曉得的”,亨同忽然有些情緒亢奮的叫嚷道:“記得月初的辰光,法蘭西國元帥撥孤先生親自乘坐“赫墨林”號兵艦,和另外五艘兵艦由香港抵滬”。
“鄙人和各界朋友還去了吳淞口,登船慰問”,亨同忽然有些興高采烈的揮舞着手臂,又比又劃的講道:“一路隨船到了外灘的十六鋪碼頭上岸”。
講起來亨同船隻坐過不少,只是乘坐炮艦兜風,尤其是在上海灘白相,可算大姑娘坐轎,頭一遭。
“要講起來我們強大的法蘭西海軍”,路易神氣活現的高聲叫嚷道:“放眼當今世界,也算是現代化的”,聽得出他頗有些誇誇其談的意味。
“講起來隨後的情形蠻緊張的”,亨同回想道:“月中法蘭西國駐華代理公使謝滿祿照會清廷總理衙門講,限七天之內大清國從安南撤軍”。
“記得當時上海灘地產界掀起了一波上漲的風潮”,亨同想到這裡,有些興奮起來道:“鄙人趁機還盤下了一塊地皮”。
不過隨即亨同臉上流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可惜鄙人還是下手晚了些”,他遺恨的嘆息道
。
講起來遺恨這個字眼用在這裡,原本不太恰當,該用惋惜,只是追悔莫及的這個地產界新秀怎麼掙命似的趕過去,就是追不上狂漲的地價,好不容易抓住了,卻是一根牛尾巴。
眼看着地產洋行、囤地大戶們品嚐鮮美豐厚的牛肉羅宋湯,而自己卻只能嘗一嘗牛尾巴熬湯的滋味,雖然講都是牛身上掉下來的,可是味道卻大不同唻。
“難道講上海灘地產界常常掛念的‘拐點‘,就這麼輕易的到來了?”,亨同輕聲的嘟囔道。
講實話,亨同今朝有些懊悔自己當初辰光爲啥要這樣謹慎,趕不上盛大的地產盛宴,比割自己的肉,還要難受。
“亨同先生”,忽然這一歇歇,旁邊察言觀色的路易又沉下臉去了,他戰戰兢兢的輕聲對着亨同呼喚道。
亨同聽到路易的呼喚聲,有些愕然的扭頭過來,瞪着路易,一副拎不清的模樣。
“鄙人聽華界的朋友講”,路易小心翼翼的接着講道:“樂極生悲”。
“阿曉得?”,路易接着小心的講道:“大清國畢竟好比地頭蛇,也不肯小視的”。
“鄙人聽人講,今朝上海道臺邵友濂先生,已經電告了北京城的總理衙門,講法蘭西特使巴德諾同意寬延撤兵限至月底,並請兩江總督曾國荃來滬談判”,路易輕聲的講道:“恐怕我法蘭西征服遠東的謀劃,又會起啥波折了”。
從內心來講,路易十分擔心戰火真的燒到了上海灘上頭,“親愛的佳琳”,這辰光在他心頭有個溫柔的心聲響起來了。
“波折”,亨同聽到路易這麼一番又似自慰,又似勸慰的腔調,他不禁嘀咕道:“難道講大清國還有啥意外的舉措嗎?”、 這辰光亨同想到了一個人,“何不再去找找趙伯韜、找買辦去?”,他心頭盤算道。
入夜了,拐過外灘那些林立的摩天大廈,背後還有許多幽靜了許多的弄堂,雪白得如同夜明珠一般的自來火餘光灑過來,如同一層層柔曼的輕紗,溫柔的呵護着蹲伏在一棟棟高樓背後石庫門小樓。
而這些顯得嬌小的新式洋房好像一個阿拉上海小娘,身着着摩登的洋裝,有些忐忑的看着牽着伊小手的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