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沿着山間的林蔭道緩緩駛入, 曲徑通幽,直至開到一副對開的雕花大門前,才隔着成蔭的樹木瞧見一幢由園林景觀環繞頗具東方古典氣息的獨棟別墅建築, 只見它憑山而建, 四周綠色的植物形成天然屏障, 一進門, 經過鵝卵石鋪就的石橋才驀然發覺橋下是一處天然的小池, 儘管此時已是秋季中旬,但池水中粉色睡蓮依舊開得茂盛。一樣是小橋流水,雖然有部分模仿蘇州園林的痕跡, 卻又不乏現代主義色彩,可謂是推陳出新, 別具一格, 仿若幽靜山羣中一處分外清新的仙境。
見我早已看呆, 林遣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這可是出自馬先生之手。”
他此話一出,我差點掩不住就要驚呼出聲。
這位馬先生, 實在我們建築設計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而她本人的一生也是跌宕起伏,頗具傳奇色彩。雖說外界皆以“先生”尊稱,其實她卻是位貨真價的女士。她本是景觀設計出身,也正因爲此, 即使後來她轉行建築主體設計時, 也都比其他設計師更爲注重建築物周邊環境的規劃。爲了追求自己的夢想, 她早年曾遊歷世界各地, 遍賞世間風景, 據說她在國外遊學期間認識了此生唯一的摯愛,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位她傾注了所有感情去愛的男子卻是以一個冷漠的轉身離去結束了這段短暫的露水情緣,從此以後任憑她多次尋訪也都遍尋無蹤。說起起來她如今已年逾半百,卻是終身未嫁。不過這段往事其實也都是一些有心無心的好事之人的妄自揣測,這其中有多少是確有其事有多少是編纂意*淫由於當事者從未正式迴應過卻也是無從查證。我們所能知曉的,無非只是她風格多變,卻驚世駭俗的作品。或許許多年之後,儘管有關她的那些陳年舊事還是有人會津津樂道卻終會有一天隨風而逝,唯有這些各異分佈的建築長留世間,提醒着人們有這樣一位不凡的女子。
不過據我所知此人性格孤傲,行事也十分低調,已經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近十年沒有新作品問世,業界某知名雜誌前兩年貌似還曾出過有關她的一個特刊,其中還煞有介事地細數列舉出了大大小小她所有的作品,弄得像生平簡介一樣,價格還不便宜,我還特意收藏了一本。不過我倒不知在S市也能親眼得見她的作品,而且這幢別墅顯然由於是私人宅邸在那本特刊中也並未被提及。
晚宴正是在室外幽靜的庭院裡舉行的,棕色的長桌飾以古樸簡潔的花紋,侍應生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手捧香檳時不時爲在場的賓客斟滿。
我還以爲林遣帶我來的只是一場他朋友辦的派對,沒想到這個宴會還真是場名副其實的晚宴。
難怪昨天林遣非要強塞給我一套大牌晚禮服我說就穿我們公司中秋晚會那套小禮服他還連說不妥,要我真穿了我那身黑色百搭小禮服還不得給人轟出去啊,話說今天來的漂亮女孩可真夠多的,且顯然都是經過精心打扮的,如果不是林遣給門口的侍應遞上請柬,搞不好還以爲我們誤闖入了選美大賽的會場呢。
就在我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邊閒逛邊暗自欣賞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林遣不知何時竟不見了身影,本想打個電話問問他,再轉念一想估計這貨說不定又是看上了那位姑娘這個時候打給他也不方便接,反正正好趁這個機會到處溜達溜達一邊品美食一邊親身欣賞知名建築設計師的作品,倒也十分帶勁。
話說這也不知是哪位人物不單單請得動馬先生來給他們家設計別墅,還這麼興師動衆的在這刁角舉辦宴會,關鍵是還有這麼些人還都不辭辛苦地上趕子把豪車往這大山裡開。切~也不知這山上有沒有猴子一沒留神把他們的車給劃花了~
我一面感嘆有錢人的世界真讓人搞不懂,一面佯裝熟稔在桌上搜羅各色美食。
在邁開步子走向餐桌之前,我迅速地回憶起江姍姍總結出的“吃垮自助餐廳”的獨門秘籍來:
首先是水果,先墊點水果開胃;然後立即轉戰海鮮,龍蝦鮑魚那是一個都不能少;然後是牛排之類的肉食,對了還有我最愛的雞肉也要放到這一步驟;吃完了這些最好還要來點兒主食免得食物攝取不平衡;最後還要嚐嚐餐後甜點。來的路上林遣還特意再三強調主廚貌似還是請的米其林餐廳的星級廚師,可見這次來的主題也就是吃了,況且也不知過了今晚以後我還有沒有機會吃這種極品餐點了,此時若不敞開肚皮吃更待何時?
就在我謹遵“秘籍”迅速夾起四隻大閘蟹卻又顧及形象準備躲到無人處纔開口的時候,旁邊背對着我的兩位身穿綢緞長裙舉着香檳杯優雅交談的女子使我不由得停住了離去的腳步。她們年紀比起其他的女人顯得較爲年長些,不過也有可能是打扮得稍顯成熟,因爲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痕跡。說到底也不過是邊吃邊聊八卦互相交換着情報罷了,可見這無論哪兒的女人都是一樣熱衷於八卦。
“欸~你也來了啊,是帶你家小姑子來的吧?聽說今晚不少名媛都來了就爲了能被他看上呢。”
“是啊~你呢?陪你侄女兒來的啊?”
“不止一個侄女呢,我三個侄女都來了。最小的那個,喏~在那兒,前段時間接到邀請函,光是定製禮服就提前準備了一星期。沒辦法麼,我哥哥最是慣着這孩子了。”
“也不能怪她,我看啊別說是你哥了,咱這圈裡誰家不想攀這門親呀?說句實在話,要不是我沒女兒,我都想攀一攀呢呃呵呵呵~對了,我剛還看到幾個電影明星。也不知她們是怎麼弄到這邀請函的。”
“哎呀~可不是麼?剛剛我還看到最近很紅的那個俄羅斯國家芭蕾舞團首席都來了呢~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這些混演藝界的麼,最好出風頭了,哪個不想搖身一變成爲貴人啊,總不過是過過場,入不了那二老的眼的。”
“也對。就是他看上了最後啊也總歸要過老爺子老太太那一關的。不足畏懼。倒是不知哪家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我說怎麼今晚的年輕姑娘都卯足了勁似的,搞半天是有錢人舉辦的相親宴啊。
也不知他們口中的男主人是何方神聖,不過是場相親宴,非要整得自己跟皇帝選秀女似的。那些女的也純屬有病,從長相談吐上看也都條件不錯,幹嘛非得自降身價湊這熱鬧~
我暗自腹誹着,順便又夾了一隻生蠔,就準備找個清淨地兒開始享用美食去。
還未待我轉身,方纔緊挨着我的那少婦突然驚喜地出聲對另一位少婦小聲說道:“快看,來了來了~他正往咱們這邊走呢~”
我本是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調整着盤子裡大閘蟹和生蠔堆放的位置以便於我等會兒開溜時它們不至於掉到地上。結果一聽到人家說正主來了,好奇心驅使我下意識地就擡頭往別人所說的方向給望了一眼。
這一眼可真是一記及時的諷刺。我也顧不着考慮睿他是否看到了我,急忙把盤子“啪”地丟到餐桌上,不顧周圍或好奇或鄙夷的眼光,逃也似的飛奔到一處寂靜無人的角落,像一隻唯恐被獵人逮到的黃鼠狼,狼狽逃竄。
親眼目睹男朋友揹着自己辦相親宴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會直接哭暈在廁所吧?
可是我卻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說起來我反倒覺得有些好笑,所以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怒急反笑吧?瞧,除了剛剛我飛奔到僻靜處那一瞬間的堂皇,我還是挺冷靜的,竟然還能研究起如何恰如其分的使用成語來。
自打周睿和我交往以來,可真是一而再地挑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呀。
我蹲在花壇深處,埋着頭想着。
我放在手包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看竟是周睿打來的電話,掛斷。再震動一下,再次掛斷……
我下定決心要是他再打來我就關機,可哪知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就這麼掛斷了兩次之後,嘿它竟然不響了。
我到底在期待着什麼?
我給林遣打電話,我去啊什麼狗屁神州行我看是一點也不行!居然接不通!
就在我捏着手機內心越發煩躁的時候,手機屏幕卻亮了一下。
一條短信彈了出來,是周睿發來的:“你在哪?”
仨字!
周睿你很拽啊?!
憑什麼你問了我就要老老實實回答你啊?!
臥槽!勞資也是有節操的好不?!
我沒管它,一字兒沒回。
世界再度歸於平靜。
雖然天色漸晚,顯得不遠處的燈光越發明亮,悠揚的琴聲和着錦衣華服的男男女女們的輕吟淺笑不時的傳來。可是那些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總不過是個走錯場地的局外人。
肚子“咕咕”叫了兩聲。我在這邊自顧自地妄自菲薄,早已忘了自己因爲要來蹭飯故意中午吃得比往常早,而方纔掠食的時候更是除了完成第一步吃了點水果沙拉墊底之外可以說是滴食未進,肚子一叫才提醒起我自己早已是飢腸轆轆了。
就在我懊惱不已準備再度撥通林遣的電話跟他講讓他叫司機送我回家的時候,一雙皮鞋出現在我眼前。
我擡頭望上去,只見我那人模狗樣的“負心漢”正背光站在那裡。我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想必一定是十分生氣吧。可不是嘛,好端端的相親宴我非要攪合進來,掃了他的雅興。可這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那個閒着沒事做的林遣,要是他跟我說了是周睿的相親宴,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來。
我瞥了一眼是他便氣鼓鼓地轉過了頭去,望着右腳邊的草地。
一隻手伸到我面前,操着依舊溫潤此刻卻讓我反胃的嗓音喚我:“童童,快起來。”
怎麼?擔心我丟人啊!
我沒搭理他,只是緩緩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望向他。
臥槽!勞資只不過是借用你們家這犄角旮旯裡待一會兒要不是勞資不認得路這片兒也沒出租車勞資立馬擡腳就走!勞資自個兒待着沒去撒潑大鬧一場都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啊?!你說勞資只不過向多個清淨礙得着你什麼事了?!你說趕我走我就走啊,勞資都委屈自己到這份兒上了要不是林遣沒來找我我自己回不去你以爲我想呆在這裡給自己添堵啊!
我在心裡如轟炸機般地不停地投放着各種罵人的炸彈!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我要有素質纔沒有罵出聲來,雖然怕被強行讓保安給拖走也是一個原因啦。
就在我心裡輪番罵着周睿的時候,突然被對面站着的人一把拉起,因爲剛纔蹲了太久腿腳發麻,一個不穩撲到了他懷裡。我急忙把他一推,推完我還有意的在身上擦了擦手,他似是沒料到似的往後踉蹌了一下。
“童童,我知道你爲什麼生氣。可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又走近了些,我才發覺幾天不見,他臉上看着卻有些憔悴。
媽蛋!現在纔不是心疼他的時候!
“我事先不知道這是爲你辦的相親宴。我這麼說你也可能不信。”你愛信不信,我在心裡補充道,然後我接着說道:“是林遣把我哄來的。不過要不是他我哪兒能看得到這麼好玩的事?嚇到你了的話,我也只能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對不住了啊。”自打經歷過裴青藍的事之後,我就暗下決心,以後凡是遇到類似的事情都要學會處變不驚,不就是分個手麼?多大點兒事~咱都是成年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雲淡風輕一些其實對大家都好。
可是心裡還是堵得難受,明明其實什麼都沒吃,胃裡卻像是有什麼在翻騰一樣,抵着心臟喘不過氣來。
他聽完我說的這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幾秒,目測是萬萬沒想到我是個思想如此開放的奇女子,嘿~搞不好還後悔怎麼沒把握住我呢。
正當他準備再度開口對我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着幾聲女人的呼喚“睿,睿~你在那兒嗎?”
周睿聞聲眼神有些慌亂,他急忙捂住我的嘴巴,順手一帶,便將我摟到了草叢深處。
還沒等我開口問,他立即示意我不要出聲。
這時一個身材嬌小,着一身墨色V領晚禮服,渾身透漏着風情的女人已經走到離我們不到半米的距離,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來。
只見她往我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隨即轉向另一個方向,嘴上還輕聲嘟囔着:“奇了怪了,明明剛剛還看他往這個方向走了的,這孩子,才說幾句話就撇下媽媽自己走了啊~”說着便向着和我們相反的方向離去。
咦?這個女人莫非是睿的媽媽,難怪我覺得他倆眉眼有幾分相似,可太過於顯得年輕反倒沒讓人敢往那方向去想。
我這頭好奇,卻完全忘記自己其實正生着周睿的氣,任由他就這麼抱着。
直到林遣欠抽的聲音從我們腦袋上方傳來:“我說怎麼哪兒都找不到你倆~搞半天是揹着人跑這兒打野戰來着啊哈哈哈!那你倆繼續……繼續”
繼續你妹啊!打你妹的野戰啊!!林遣有本事你丫就站在那裡別跑!勞資現在就爬起來打扁你你丫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