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師開始了最後的衝刺。
一直以來,十六師的戰區越障都屬於比賽的重點,最吸引觀衆的眼球。第一場比賽吉爾格力的意外、第二場比賽楊越的速度,都成爲了觀摩單位比賽結束之後朗朗上口的談資。
而今天,十六師在越障這個項目上,又能給大家帶來哪些亮點?
他們很期待,連主席臺上的將軍們,此時也停止了交談。老頭子拿着望遠鏡,看着歐陽山瘦小的身體在障礙上飛,和他間隔一個障礙之遠,跟着的是體型稍大的張朝封。
那個胖小子,也是不錯的!
趙參謀一直盯着手錶,表情很興奮:“十六師今天展現出了完美的體能優勢,不愧是高原勁旅!尤其是他們的一號,經過長距離的衝刺過後,還能保持如此高的越障速度,讓我們大開眼界!”
鍾副團長看了一眼還在打靶的防化團二營,默默地搖了搖頭。
喇叭裡讚美的聲音頓時被鼓掌聲、尖叫聲和口哨聲淹沒。但只有楊越自己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勉強地跟着已經放慢了越障速度的郭廖。過了索道之後,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厚重的防化鞋拖在腳底上,連擡起十公分的可能都沒有。呼吸越來越困難,每吸一口氣,都要用很大的力氣。他感覺他的肺已經炸成了無數碎片,被胸部一起一伏地擠壓,劇痛難當。
眼前的顏色變成了一片潮紅,一閉眼睛,就是無邊的黑暗在飛速旋轉。
他爬上了網牆,使勁地讓自己保持清醒。吉爾格力就是在這裡摔下去的,他當時的情況應該和現在的他一樣,體能已經到達極限。
楊越告訴自己,不能鬆,不能鬆。
他的手牢牢地抓着網牆的繩結,翻過網牆的時候,他看到天空在眼前旋轉,落地的那一剎那,楊越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郭廖停了下來,想回頭去扶他起來。楊越怒吼一聲,“快跑!”自己掙扎着站起來衝向了短洞,腳步飄渺,呼吸急促。
郭廖咬着牙回頭,歐陽山已經衝過了終點線,而張朝封也從深坑裡爬出來。楊越的面前還有四個障礙,郭廖只得再一次放慢腳步。
楊越四肢並用從短洞裡爬出來,然後踉踉蹌蹌地鑽進回型網,他怕因爲觸到頂網而罰時,於是跪在地上繞着圈。膝蓋摩擦帶來的火辣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此時此刻,他的雙腿已經沒有了力氣,大腿肌肉正在顫抖。
他已經非常努力,但他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看臺上的姑娘們一直在喊加油,眼看防化團二營已經奔赴了障礙場,她們着實捏了一把汗。
“看來,一號也不是神仙,他終究還是個人!”
“防毒面具真是害死人,要是不戴多好啊!”
“急死人了,就還剩幾十米了……”
郭廖鑽過了鐵絲網,站在深坑前回頭,楊越好像快要站不起來了。
“加油啊!”張朝封解除了臉上的防毒面具,攏着雙手喊,“越子!!後面的追上來了,你特麼要拉稀了!”
歐陽山也跟個鍋邊的螞蟻似地,在終點線上繞圈,“楊越!再加把勁,還有三十米,就到終點了!”
楊越把幾乎所有的信息都自動過濾了,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使勁地“砰、砰”跳。其他的一切聲響彷彿都被蒙在了一面牛皮鼓裡,被鼓錘一瞧,那些聲音還沒聽清楚,就四分五裂,捉摸不清。
但是張朝封“追上來了”這四個字卻像晴天裡的一道霹靂,狠狠地劈在了他已經暈乎乎的腦海裡。他一個激靈,扭頭一看,防化團二營的人已經開始了越障。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們到底能把領先優勢保持在一個什麼水準,在此一舉!
楊越趴在低樁鐵絲網錢,使勁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四肢舞動,鑽了進去。
郭廖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深坑,起來的時候,楊越正在做最後的衝刺。不關乎小組出線,也不關乎集體三等功,他就是想贏。
十八年的社會經歷,磨盡了他的雄心壯志。什麼比賽,什麼爭奪,他本來應該早就淡泊明志。每天坐在辦公室裡喝喝茶,看看報紙,朝九晚五等下班,陪着老婆孩子逛街逛超市。
那叫生活!
這樣的生活楊越會經常懷念,但是顯然已經回不去了,而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年輕衝動,促使着他不會輕易放棄。
楊越站起來了,雖然他現在的跑步速度和走路差不多,但他仍然頑強地跳進了深坑。雙手掛壁,擡着沉重的右腿往上一翻,他爬上了深坑。終點線的裁判只等他一隻腳跨過終點線,便使勁地摁下了秒錶的計時按鈕。
時間,定格在了十五分三十一秒。
正如趙參謀的估算,十六師果然把比賽時間控制在了十六分以內。
裁判長情不自禁爆出來的這個時間,讓終點線的裁判組都沸騰了。好幾個裁判圍了過來,默默地盯着秒錶上的那個時間,然後使勁搖頭。
毛驢子!
一羣毛驢子!
歐陽山扶着楊越,和張朝封一起把他放倒。
“裁判!裁判!快點檢查啊!”
一邊表情凝滯的裁判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檢查了楊越的防護情況,確定並沒有違反防護規則之後,才把手裡的綠旗舉了起來。
郭廖連忙除去了楊越臉上的防毒面具,三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楊越身上的防化服脫了下來。衣襟一打開,一股熱騰騰的空氣夾雜着楊越的汗水味衝面而來。他身上的作訓服已經浸透了,牢牢地貼在了身上,張朝封拎着楊越防化服的兩條腿一倒,嘩啦啦地倒出了幾斤水來。
半昏迷的楊越只覺得臉上一輕,然後有一陣冷風竄進了鼻子。他貪婪地吸着,讓那股清冽的空氣鑽進快要爆炸的肺裡。張朝封不知道從哪個裁判的腦袋上取下了一頂帽子,使勁在在楊越頭頂扇着風。
久違的舒暢感覺,讓楊越很想就這麼睡一覺,此時在他的心裡,什麼成績,什麼比武,統統都特麼見鬼去吧!但是有人不讓他就這樣昏迷,一塊軟糯的東西被塞進了他的嘴裡,楊越下意識地一咬……
居然是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