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兵連,仇幾滿把楊越叫到了連部,牛再栓也在。兩人看樣子剛剛商量着什麼事來着,牛再栓的臉色不太好看。
“報告!”
楊越敲了敲門。
“進來。”牛再栓喧賓奪主,招了招手,“怎麼樣?新兵馬上下連了,有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楊越點點頭,“七班的鐘煜不錯,除了隊列差點之外。”
“我防化連又不是警調連,要那花架子幹嘛?我剛纔跟指導員說了,他也覺得鍾煜不錯,很有韌性,值得培養。”
“還有個,就是我們五班的季永春,體能強,人品也行。”楊越停了停,道:“連長,我想把這兩個放到我們三班來。”
“你開心就好。”牛再栓沒有反對,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得跟你說個事,吉爾格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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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格力?他出院了?”楊越心中一喜,這貨終於回來了。
“今天上午到的。”牛再栓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過你也不要高興太早,軍區醫院給他的診斷很殘酷。他的腿雖然好了,但是恐怕從此以後就要告別比武了。他身上有二等功,師裡的意思很明確,保送他去陸軍指揮學院,九月份就走。楊越,我看你得重新再找個駕駛員了。”
“那是好事啊!”楊越笑道:“怎麼說,也是提幹了。”
牛再栓瞟了一眼楊越,“你要是拿了比武第一,你也提幹了。”
仇幾滿插了一嘴,“沒有事,我們這次上崑崙山九月份就下來了,趕得上十月份的軍區比武。”
牛再栓點頭,道:“也是。你小子加把勁,我看好你。”
楊越心說拉倒吧,還十月份的軍區比武……
如果沒記錯的話,2001年九月十一日世界局勢大變,西北邊界並不安寧。太平洋對岸的那個超級大國一把戰火燒到了中阿邊境,那是十六師的次要戰略方向,九月底,十六師就進入了四級戰備,十月一過,四級轉三級,三級轉二級,然後全師作戰部隊開進了帕米爾。
比武立功?怕是沒那個機會了。
楊越張了張嘴,道:“連長,立功不僅靠實力,還得靠緣分不是嗎?”
“緣個屁的份。”牛再栓把手裡的菸頭摁滅在了菸灰缸裡,“你就抓緊時間練,去過一次了,第二次去再怎麼說都不能比第一次差吧。”
楊越點點頭,那倒是。不過沒了吉爾格力,他到哪裡去找個像蒙古大漢這樣的駕駛員?防化連有,但是都是老兵,讓他們去爬障礙玩命,不太實際。而同年兵裡,除了吉爾格力,剩下的幾個貨屬郭廖駕駛技術最好,但是去年的比武說明了,這貨不太合適。不是說練一練就行,問題在於他沒有吉爾格力的那股子捨我其誰的架勢。
這種氣質,是與生俱來的。
“好了,不說這個了。”牛再栓喝了一口茶水,擡起頭突然道:“歐陽山的事,你知道嗎?”
楊越愣了愣,“他?他有什麼事?”
牛再栓和仇幾滿對視了一眼,仇幾滿伸着食指遙遙地點着,“你這個排長,幹得失職啊!歐陽山沒跟你說,你就沒看出來他這幾天不對勁?”
“別打啞謎了,指導員!”楊越心說哪有那麼誇張,心裡一動,難道是他母親不讓他上高原?
臥槽,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的好嗎?穿上了軍裝,什麼事都要自己做主,家裡難道還能左右部隊的決定?那不是荒謬了?
“他母親給我打電話了。”牛再栓緩緩道:“你跟他一個城市來的,你知道他父母是哪個單位的嗎?”
“聽說以前是地質隊的,後來轉入軍工企業了。”
“看來你還是知道點的。”牛再栓說:“他父母年輕的時候常年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地方工作,而且還都立過功。”
“這個倒是沒聽說過。”
“好嘞!”牛再栓攤着手,“現在這兩位老人家跟我說,看在他們爲共和國奉獻了青春的份上,讓我把歐陽山留在營區,別讓他上山了。你說,合理嗎?”
楊越沒敢發表意見,按理說這事不可能讓歐陽山父母直接摻和進來的,但如果別人強烈要求的話,恐怕牛再栓攔不住。以他父母如此執着的情況,就算牛再栓不同意,他們肯定還要找參謀長甚至師長。
在師長那,多個兵少個兵又沒所謂,極大可能大手一揮,那就留守吧。
可是,這樣對歐陽山不公平。
楊越從連部回到二排,沒進五班,直接去找了歐陽山。
那貨今天站在師醫院的門口發呆,原來還真是因爲這個事。
“歐陽,你出來一下!”
歐陽山正在寫什麼,聽見楊越叫他,便把筆和紙放進了櫃子裡,然後上了鎖。
兩人上了新一連的房頂,楊越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拍了拍,“坐吧。”
歐陽山看他手裡還提着啤酒,不知道楊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怎麼了?楊越?”
“跟我說說,你想上山嗎?”楊越打開了一聽啤酒,遞給他,歐陽山有些遲疑,“操課呢!大哥!”
“沒事,下午班排動員,沒室外。少喝點,沒關係。”
歐陽山接過了啤酒,抿了一口,“連長讓你來的吧?”
“是,也不算是。”楊越擡起脖子,灌了一大口,“我就覺得,你要是真有什麼事,你不跟我說,就是沒把我當兄弟。你覺得呢?”
“沒有的事。”歐陽山尷尬地笑了笑,“家裡狗屁倒竈的小事情,說出來幹什麼?來了部隊一年了,我是真沒想到他們會把電話打到連長那去。連我自己都是今天上午聽指導員說的。”
“那你怎麼想的?你想上山嗎?”
歐陽點頭,“想。王八蛋不想。”
頓了頓,他接着說:“一直都聽老兵啊、連長啊、師長啊說……十六師,老總理親自批示成立的高原野戰師,鐵軍!高原勁旅!聽我們的師歌啊,大風吹,風吹就當軍號響,大雪飄,雪飄就當棉被蓋,我們高原勁旅多氣派!”歐陽山抽了一大口手裡的易拉罐,“喀喇崑崙山,十六師每一個士兵的信仰,我如果能去,哪怕一次,那也是我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說完,歐陽山轉過頭來,微微地笑了笑。
楊越看着他,之前準備的一肚子話,突然就沒能說出來。就歐陽山這樣的覺悟,還需要他這個僞排長來做思想工作嗎?
牛再栓和仇幾滿兩個人,也太小看歐陽山了。
歐陽山喝了酒臉上就會紅,他打着酒嗝道:“楊越,喝完這一灌,我就去給我媽打電話。我要告訴她,我長大了,他們不能代表我,我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我現在是堂堂正正的兵,十六師的兵,不再是他們膝下懵懂的少年……”
楊越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冒了起來,“嗯,應該的。不過和你媽溝通的時候,注意語氣。小雞的翅膀是硬了,但別讓她老人家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