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整頓弄得人仰馬翻,應該是楊越當兵以來,十六師最大的非軍事行動。從幹部到黨員再到士兵,自查自糾就搞了三天,問題一拉一張紙,一個一個地對照解決。
從穿衣繫鞋帶,到吃飯睡覺作息規律,到官兵禮儀再到集會紀律,統統規範起來。就連上廁所也不能風來風去,只能按標準隊列動作行走。
事無鉅細,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熬到了週末,終於能鬆一口氣。
楊越坐在連部審閱各班的自查報告,眼睛感覺快要看瞎了。一出門,哨兵都成了兩個影子。
張朝封一早就去軍務科批條子,這會兒屁顛屁顛地在洗漱換衣服。楊越看他穿了一身便裝,肥腰肥褲腿的,而且款式老舊,還不如軍裝好看。
“愣着幹啥呢?換衣服走啊!”
楊越伸了個懶腰,“你稍等一下,容我緩緩神。”
“緩個屁啊,趕緊的,就倆小時。”張朝封看了一眼表,這會兒都快過去十五分鐘了。
“得令!”楊越扭動着有些發麻的腰身,這特麼一天到晚坐辦公室也是夠了,上輩子坐了十年,這輩子以爲能好好活動活動,結果浪了兩年,還是坐辦公室。他回去沒換褲子,隨便套了一件夾克衫,穿着軍褲和皮鞋就出了門。
今天的出行,早在半個月前就規劃好了。張朝封很是重視,畢竟是要去見他的女友。
他說是女友。
楊越依稀記得三年前在火車上遇見的那個女孩兒,瘦瘦高高,身材苗條,一張瓜子兒臉蛋,扎着馬尾,挺清秀的。尤其記得張朝封說笑話的時候,那女孩兒捂嘴笑的樣子,十分可愛。
沒想到這兩人還挺有緣分的,這就搭上線了。
走在路上,張朝封很緊張的樣子,一直在問楊越該怎麼和女孩兒說話。
楊越看着他,說話吹牛這事不是你的強項嗎?
張朝封嘿嘿嘿地笑,咱不是頭一次談戀愛嘛,你就教教我唄。
楊越停了下來,看了看他的着裝,搖了搖頭,“你是個軍人,舉手投足之間暴露無遺。可你看你穿的這叫什麼事,買衣服不試的嗎?拖拖踏踏,一點都不乾脆利落。”
張朝封道:“我就不會買衣服!我買衣服都是直接問多少錢,他說一百,我說打包。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穿了幾年軍裝,我就沒想過便裝還要按尺碼來買的。”
“廢話!”楊越道:“尉官服也是要量身定做的,你不會拿你的碼子去買?你不會帶上我一起?”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是個上等兵,你現在提有個鳥用。”張朝封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褲子,在風中搖搖晃晃的樣子,確實不合身。
“要不,再買一套吧。”楊越提議。張朝封甩頭不幹,“不買!老張我靠的是人格魅力,不是衣着打扮。她要是嫌我穿得不行,那咱也不談了。當兵的誰穿的好?”
也是!
楊越一聽,張朝封說的有道理。
兩人打了一輛馬車,趕到了越好的地點,是一家漢人開的羊肉館。楊越看了看時間,還早,那妹兒應該還沒到。
哪知兩人一推門,就看見飯館裡靠裡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張朝封有些疑惑地確認着,楊越卻一眼認出了那瓜子臉和馬尾辮。
“就那了!”楊越拍了拍張朝封的手,輕聲道:“情況不妙,那男的貌似來者不善呢!!”
那女孩兒看見兩人進門,揮着手打了聲招呼,迎了上來。張朝封笑嘻嘻地邊走邊悄聲說,“沒事,是她同事,上禮拜約定了的時候她就跟我說了。”
約會帶同事,還帶個男的?
楊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鬧幺蛾子呢吧?但是他臉上沒表現出來,笑着和那妹兒握了握手。
“咦,三年沒見,你又漂亮了。”
“呵呵,你瘦了!”那女孩兒大方地笑道:“我叫趙茜,草字頭下面一個西。”
“幸會幸會!”楊越握着那女孩兒的手,眼光瞟見桌邊那男的沒動,但斜着眼睛在看這邊,一看就知道猥瑣地很。楊越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他一眼,穿得倒是周正,長得也還行,白白淨淨地,看上去二十三四歲左右,右手裡捏着個諾基亞,一直在那咄咄咄地把玩着。
他的目光終於移了過來,先是看了一眼張朝封,臉上帶着一絲不屑,然後和楊越對視了一眼。
楊越嘴角一彎,“咦,這哥們哪位啊?”
“哦!”趙茜很熱情地介紹,“這是我同事,白楚。他和我是一個教學組的,我們同一批下來,都分在葉爾羌中學。”
楊越徑直走了過去,坐在了那人的身邊,白楚挪了挪屁股,和楊越分開了一段距離。張朝封和趙茜坐在了對面,兩人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撲撲地。
楊越是第一次看見張朝封害羞的樣子,這貨臉皮的厚度堪比防化連豬圈邊上的古城牆,這會兒害起羞來,跟個娘們似的。
這是沒有照相機,有照相機一定要拍一張,然後洗成四十八寸的那種掛三班牆上。
照片一定要裱糊好,上面寫一首詩,羞答答的玫瑰什麼的。
“點菜吧!”張朝封拿着菜單子給楊越,楊越剛想說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過了,點菜當然是給女方點啊,結果嘴還沒張,自己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
楊越拿出一看,蘇沐晨連發了幾條短信。
“在哪?”
“人呢!?”
楊越放下菜單,回覆道:“當然在葉爾羌啦,難道還能飛出十六師師直的範圍。”
“我問你,你在葉爾羌哪裡?”
楊越心裡愣了一下,這傻姑娘不會已經到葉爾羌了吧!
楊越嘴角一彎,“我和美女約會呢,你要不要一起來?”
“報座標!”
楊越手指飛快地摁動着,把具體位置發了過去。
那邊很快就回了短信,兩個字:“等着!”
張朝封看楊越的眼神,曖昧裡帶點春光,就知道是蘇沐晨了。
“怎麼了?”
楊越道:“蘇班長來了,馬上到!”
張朝封會意,笑得賊賤,真是難得啊,十萬八千里的,終於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