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玉抽空去與傅朝清說話。
沒等她開口呢,傅朝清就道:“娘又讓你來勸我的?”
陳寧玉一怔:“你怎麼知道,很明顯麼?”
傅朝清笑起來,指指她的手:“在此之前,你兩隻手總愛握一下。”
陳寧玉低頭一看,果然自己兩隻手握在一起呢!
她笑着放開來:“那你也該知道,這並非我所願了,只是姨母擔心你,我也不得不來。”
“我知道。”傅朝清沉默,往前走了一段路,徐徐道,“阿玉,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成親了,以後反而要你多勸勸娘呢。”
“什麼?”陳寧玉問道,“爲何呢?”
傅朝清回頭一看,只見她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
他不知道她爲何會是這樣的表現,他一向覺得陳寧玉不同於旁人,很多觀念她都容易接納的。
“人也不是非得成親的,不是麼?”他反問。
陳寧玉不知爲何,聽到這句,鼻子就酸了,她可以接受他不娶她,可是她卻好像不能接受傅朝清一輩子也不娶別人。
那人生該何等寂寞?
他應當有個紅顏知己,聽他說那些理想,雪天予他磨墨,哪怕是夜裡醒來,給他蓋好被子,傍晚也能一起在夕陽下散步,他還應該有個跟他一樣的兒子,有個女兒,晚年能享天倫之樂。
他怎麼能獨身終老?
陳寧玉搖頭:“不行,二表哥,這不行,你不行!”
傅朝清微微皺眉,看着她。
她卻忽然哭了。
好似心裡豁然開朗,比任何時候還要來的清楚。
原來他一早就打定主意不成家,所以纔不娶她,並不是爲別的,可惜她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傅朝清見她哭,未免手忙腳亂。
“阿玉,你別哭啊,別哭了。”他有些語無倫次,“我,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未必當真,這不,我還年輕呢。”
陳寧玉還是哭,丹秋過來勸,她也不聽。
傅朝清着急,不知道怎麼辦,他與陳寧玉一起長大的,好像從來也沒有見她哭過。
他是說錯了什麼?
不成親的事情,早晚都要告訴他們,他只是提早與她說了,或許他說之前應該想一想?
“阿玉。”他輕聲問道,“你到底怎麼了?”他伸手輕輕碰觸她的肩膀,“你還懷着孩子呢,莫哭了,我聽娘說,對孩兒不好的。”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好像天地間吹過的一縷風。
這一刻,她那麼想抱住他,想把自己的臉埋在他懷裡,好好哭上一場。
可是她忍住了。
她漸漸停止了哭泣。
那是他的決定,不管如何,一定是他深思熟慮過的,只是爲何,她還沒有想明白,難道是他的身體……
她搖搖頭,不敢想下去。
這次的談話,沒有再繼續,陳寧玉抱歉道:“二表哥,是我失態,自打有孩子了,就總是奇奇怪怪的,莫名的想哭,也控制不了。”
傅朝清鬆了口氣:“大嫂那會兒也一樣。”
可見懷了孩子,人就沒有平時那麼理智了。
陳寧玉現在滿心疑惑,便與他告辭,去見了傅朝雲。
“二表哥現在身體怎麼樣?”她單刀直入的問。
傅朝雲臉色一變。
“莫非真的……”
“什麼真的,我看挺好的。”傅朝雲忙道。
“哪裡好,上回來一次通縣,他就病了!”
“這……”傅朝雲有些結巴起來,“阿玉,你問這些做什麼啊,肖蘭這身體你又不是不知,是比尋常人差一些麼。”
“他說他一輩子都不成親了。”陳寧玉盯着傅朝雲,“你是不是瞞了什麼?”
雖說不成親確實也沒什麼,她是穿越來的,能接受這些,可傅朝清不是這種離經叛道的人,不是爲了心中的道而捨棄情愛的人。
他不是。
看她一雙眼盯着自己,傅朝雲閃爍其詞,“哪有,我能瞞你什麼啊?阿玉,好好的,你說這些幹什麼。”
傅朝雲性子大大咧咧的,不擅長撒謊,陳寧玉就是看出來,他沒說老實話。
“那我去跟姨母說。”她嚇唬傅朝雲。
傅朝雲果然急了,一把拉住她:“阿玉,阿玉,你有話好好說,莫要急啊!你去跟娘說,娘會擔心的,你不要去。”
“那你給我說,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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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朝雲被她逼得沒辦法,長嘆一口氣道:“肖蘭有回自己說活不長,那大夫,也是他叫着騙咱們的,這樣他就不用天天喝藥了。”
陳寧玉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了。
雖然她剛纔就在懷疑,可是聽到真相,仍有些受不住。
“阿玉,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去告訴娘罷?”他紅着眼睛道,“阿玉,你也要瞞着,別說出來。”
陳寧玉默默點了點頭。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覺得命運是那麼的殘酷!
回到侯府,她晚上飯也吃不下,想起那幾年的點點滴滴,更覺痛徹心扉,一個人又忍不住哭了一會兒,晚上睡覺做了噩夢,一連幾日,心情都好不起來。
谷秋未免擔心,勸道:“少夫人,如今您不再是陳四姑娘了啊,您還懷着孩子呢。”
陳寧玉自己又哪裡不知:“總會好的,只是我現在也沒法子。”
要接受這事實,不是那麼容易。
這不是什麼分手,而是要面對將來的生離死別。
除非等到她想明白了,知道命運無可避免,也無可挽回,那麼,一切都會慢慢好的。
到了五月,章季和要成親。
他們章家親戚也挺多的,陳寧玉便沒有去,生怕被人撞到,只派人送了份厚禮,倒是沒過幾日,楊太夫人請了他們陳家的女眷來玩。
“好久沒有一起說話了,熱鬧熱鬧,也叫你看看你孫女兒。”楊太夫人也察覺到陳寧玉的心情,便叫太夫人過來。
太夫人笑道:“我也是念着她呢,不過她有你這個婆婆,我什麼都放心。”
陳寧玉看到太夫人,也一展笑顏。
她已經好了很多。
畢竟自己還是個母親,她總是要多注意些的。
不過今兒陳寧柔沒有來,姜氏也沉着個臉。
陳寧玉問起。
太夫人嘆口氣:“還不是寧柔這丫頭!我現也不能隨着她了,就關在家中呢,等到六月就把她嫁到劉家去,你母親不太肯,但我看她是瘋魔了,再給她任性下去,我也只能送她去庵裡,聽說你也知此事?”
陳寧玉一怔,說道:“祖母莫怪我,我是知她喜歡二表哥,但我也勸過她了,莫非她現在還在執迷不悟?”
“可不是!”太夫人道,“有回求到我跟前,說不願嫁給別人,可是長公主哪裡能看得上她?我去打探過,長公主看上的全是些才貌雙全的姑娘,寧柔哪裡比得上,再說,長公主定然也不肯結親的。”
陳寧玉也不知說什麼了。
她也沒想到陳寧柔是那麼一根筋。
“可這樣強迫她嫁過去,好似也不太好罷?劉家到時候知曉,不得惱呢,祖母還請三思。”
太夫人又是嘆氣:“那你說如何?”
“不如就隨她,等到她癡心消散了,也就會嫁人了。”
這些都是自己的選擇,誰也奈何不得。
太夫人沒有說話。
陳寧玉知道她這個祖母看着溫和慈祥,可卻是有手段的,比起楊太夫人,她的性子顯然冷硬了一些,有些說一不二,故而家裡才那麼井然有序,衆人各司其職。
陳寧玉也沒有再勸。
過得幾日,在楊延陵到達陝西一陣子之後,就有官員開始彈劾他,今兒有幾道奏疏都是指責他濫用職權,無法無天,取人性命的。
楊太夫人聽說,與陳寧玉商量。
陳寧玉鬆了口氣:“總算知道他平安到達了。”
陝西離京城頗遠,就算他立刻叫人捎信,也不過這時候纔到呢。
楊太夫人憤憤然:“你看,這些奏疏來得那麼快,不是早有預謀是什麼?”
“也不過這樣了,侯爺是總督,他去鎮壓叛匪,如果連殺幾個人的權利都沒有,他還怎麼做事?事事都同皇上稟告,這可能麼?有道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祖母放心好了,那些人掀不起風浪。”陳寧玉安撫道,“再說了,咱們這些親朋好友,也不是吃素的。”
楊太夫人被她說的定心一些:“也是,他在外多年,都沒有怎麼,如今不過是小小叛匪,應是手到擒來的,是我想多了,你也莫要擔心,好好養胎。”
陳寧玉道了聲是。
但這事兒並沒有那麼快解決,三皇子跟嚴餘慶的人卯足了勁的彈劾,甚至還指責楊延陵擾民,收斂錢財,強搶民女等十幾道罪狀,請求皇上下令撤職查辦。
這段時間,幾乎都是一面倒,誰讓楊延陵此前那麼風光,他爲人做事又率直,在任總督時,不是沒有得罪過人的,自然會有趁機落井下石的。
然而,陳家,章家等,卻動靜不大,除了偶有幾個出聲之外,不太激烈。
陳寧玉聽說了,就有些奇怪。
太夫人這會兒差了人來。
“太夫人說怕少夫人擔心。”還是胡媽媽親自來的,“其實爲這事兒,章老爺,徐老爺都來過,太夫人說,是章老爺建議再等等,說看看皇上的意思。”
一句話點醒了陳寧玉。
什麼親戚互幫呢,根本也不需要,上回就算舉薦楊延陵的官員是忠於三皇子與嚴餘慶的,那又如何?最後下決定的卻是皇上。
他若是不同意,一切都沒用。
可皇上讓楊延陵去處置叛匪事宜,可不是爲了陷害他。
如今楊延陵纔去陝西那麼一會兒,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要除去他,皇上會怎麼想?
陳寧玉感慨,章知敬果然厲害,想得透徹,也幸好他們幾家沒有全力的爲楊延陵奔忙,不然反而引得皇上疑心,這樣不輕不重的最是合適。
現在,李世宇果然在爲這個惱火。
他手下那麼多錦衣衛不是養着玩的,他難道不知道彈劾楊延陵幕後的主使者是誰?嚴餘慶便不提了,他那個三兒子纔是真正叫他失望的!
“常洛這年紀是該封王了啊。”李世宇嘆一聲,對魏沿說。
魏沿心中一凜,暗道,看來皇上是要剝奪三皇子做太子的權利了,他又歡喜,那麼,二皇子定然就是未來的皇帝了!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寧妃的耳朵裡。
她笑起來。
有時候人太蠢,便不用對手做什麼,自己就垮掉了。
她吩咐身邊人靈心:“把這事兒傳出去。”
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卻含有玄機,因皇帝只與魏沿說過,如今宮裡都知道,皇帝會怎麼看魏沿?
靈心奇怪,這不是要置魏公公於死地麼!
不過她從不懷疑自己的主子的決定。
看着靈心走出去,寧妃冷笑了兩聲。
魏沿不過是提供些消息,卻要自己孃家給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如今,他也該走到頭了,只是,不知淑妃知道這一消息,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這個舉動,少許不慎,可是要萬劫不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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