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冬城,長歌區碼頭。
兩艘水泥船停靠在岸邊,工人正將一個個麻布袋搬卸下船,新上任的農業部官員在一旁清點着數量,整個碼頭洋溢着一片熱火朝天的氣氛,這對於邪月影響尚未散盡,路面仍殘留着積雪的要塞來說實爲罕見。經過檢查和統計後,這些麻布袋裡的種子都會由專人派發到每個農戶手中。
“殿下,黃金一號種子真的能把小麥產量提高三倍以上?”培羅到現在仍有些不敢置信,“那豈不是說田裡的產出可以讓每個人都填飽肚子?”
這樣的話羅蘭也曾聽巴羅夫說過,或者說,在大部分貴族眼中,平民餓着肚子纔是常態,“讓大家都能吃飽是領主最基本的責任,我們僅僅邁出了第一步而已。另外你也無需把它當作我的仁慈,要知道餓着肚子的人民可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到城市建設之中。”
“但……這無疑是項了不起的功績,據我所知,王國沒有哪座城市可以做到這一點。”
“功績的確值得稱讚,不過我只佔了很小一部分,最關鍵還是靠女巫——沒有葉子的改造,黃金一號根本無從談起。”
培羅沉默了小會,“也許我們之前真的錯了。”
“什麼?”
“在對待女巫的看法上。”他長出口氣,“大多數貴族對於教會的宣傳不以爲然,但對女巫同樣抱有厭惡和提防心理,配合教會剿殺不過是順勢而爲,就算是利用,也基本像奴隸一般嚴加看管……只有您看到了她們的價值,把她們視作一般人,這纔是最不可思議的一點——她們明明就不一般。”
你們不止沒有看到女巫的價值,也忽略了人民的力量,事實上後者的潛力更加驚人。女巫就像是催化劑,兩者加在一起,便能帶來文明的飛躍,越是發展,這種提升就越大。不過羅蘭並未將心底的想法說出來,“現在補救還來得及,畢竟我們屬於同源。”
“殿下,鍋爐已經燒開了,勝利號隨時可以起航。”親衛彙報道。
“讓大家上船,我馬上就來。”王子吩咐完後望向培羅,“農業部的指導團隊下午應該就能抵達,他們會告訴你們該如何種植黃金一號的。至於礦洞的採集建設、人口擴充、普及教育和開設工廠這些,在會議上已經談得夠多,按照計劃實施就好,遇到什麼問題先嚐試自行解決,不行再告訴我。”他拍了拍金銀花家族的長子,“我走之後,這裡就交給你了,好好幹,長歌區執行官不會是你的終點。”
“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殿下。”培羅躬身道。
羅蘭登上水泥船,下令啓程。隨着汽笛長鳴,勝利號緩緩離岸,向邊陲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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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幾艘禿頭船了?”喬咂舌道,“它們都是從小鎮方向開來的!”
“那叫邊陲區,領主大人不是說了麼,我們現在和鎮子是一座城市了,”蛇牙撇撇嘴,禿頭船是喬給內河中那些沒有風帆的古怪船隻起的外號,但他更喜歡石頭船這個稱呼——寬大的灰色船身有如磐石,即使搬運工在上面來回跑動,它也紋絲不動。“叫什麼來着?”
“無冬城。”虎爪附和道。
“管它呢,跟我們又沒關係,”喬興奮地嚷嚷,“你們前往小鎮也會乘坐這樣的船隻吧,記得好好看看,爲什麼它們沒帆沒槳也能動,頭頂噴出的白霧和黑煙又是什麼!”
這才真正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吧,蛇牙暗想,建城後好歹大家都能找到一份活幹呢。
“你們真不打算留下來麼?”葵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都是雜工,爲什麼非要去一塊陌生的地方?”
“多一枚銀狼啊,”虎爪樂呵呵地道,“待在這裡是六枚銀狼的薪酬,去那裡是七枚,反正都是幹活,當然選錢多的。”
“我沒問你,”葵白了他一眼,將目光盯在蛇牙身上。
不知爲何,蛇牙忽然覺得有些心虛。無冬城建立後,領主似乎兌現了他的承諾,廣場一夜之間多出了無數招募公告,不過給老鼠的機會並不多,基本都是雜工和泥工學徒,薪酬也比其他人要低。當然,再怎樣都比當老鼠時飢一頓飽一頓要好——如果這些薪酬真能按公告上說的那樣準時發到手裡的話。
對於幾位夥伴,他的說法是去邊陲區賺得更多,但真實的想法是那裡離白紙更近,望着葵審視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我的想法……和虎爪一樣。”
“那你們還會回來嗎?”
“滴————滴————”就在這時,碼頭方向響起了哨聲,一杆紅色的旗幟搖晃起來。
“輪到我們了,快走!”虎爪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碼頭奔去。
隨着哨聲,身邊的人羣也跟着涌動起來,進入檢查通道時,幾乎是被推擠着前進,蛇牙一邊將行李包裹抱在胸口,一邊向後張望,可惜身後全是黑壓壓的人潮,他根本找不到葵和喬的身影。
幾名黑衣警察正在通道盡頭檢查登船證,“你的名字?分配的隊伍?拿出證明來!”
虎爪過去後很快便輪到了他,蛇牙從內衣口袋裡摸出那張熱乎乎的皺巴紙條,小心翼翼遞到警察跟前,“蛇牙,紅旗組第五建築隊,您看……”
對方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引子」,展開登船證掃了一眼,不耐煩地拍到他胸前,“左邊那艘船,下一個!”
登上船舷,虎爪已經在入口處等他了。“他們沒有索要額外錢幣,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他們沒要。”蛇牙心不在焉地把證明重新摺好,放回懷裡,雙眼望向碼頭區,尋找夥伴的位置。
直到石頭船發出高亢的鳴響,慢慢駛離碼頭時,他纔在堤岸邊的一處石階上找到了兩人——葵正揮舞着喬的外套,而喬則抱着胳膊縮在她的身後。
蛇牙也趕緊脫下外套,毫不理會其他人詫異的目光,用力甩了起來。
兩人的目光終於再次匯聚在一起。
“你們保重!”他大聲喊道,而對方似乎也在說些什麼,只不過船隻發出的轟鳴蓋過了彼此的聲音。
葵沿着堤岸又追了一陣,但仍然被石頭船拉得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直到最後,蛇牙也沒能給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