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無解的。
原因就在於糧食的總量有限——邪月過後，王國流動的糧食會進入緊缺狀態，價格飛漲不說，還不一定能買到。直到麥田收穫後，缺糧的情況纔會緩解，秋季則是糧食交易最頻繁的季節，到邪月時又會快速上揚。
當然，這些交易一般是對商人和貴族來說的，至於那些身無分文的流民和老鼠，就算麥子再多，他們也只能餓着肚子進入寒冬。
根據巴羅夫擔任財務大臣助理多年的經驗來看，此時各大城市都在等待麥穗成熟，不大可能大批出售糧食，數千人的缺口或許還能補足，上萬人無論如何都滿足不了。
開源不行，就只能節流。
削減全城的糧食供應，降低每日購買數量，讓領民從吃麪包變成喝麥粥，堅持到豐收的那一天——這也是伊蒂絲最有可能提出的意見。
那麼他就能從陛下的兌糧允諾，事實與宣傳相違背，缺糧恐慌等方面一一駁斥此種做法的不妥之處。
看着伊蒂絲挑眉翻閱列表的神情，便知道這個麻煩不好解決。
要不了多久，她就該問自己怎麼辦了。
想到這裡，巴羅夫忍不住摸了摸鬍子，所謂的掌管全局，不止得對政務嫺熟老練，還得對城市的特點一清二楚。例如在王都時，他就能不假思索地背出鍊金協會的特產價格和銀光城每月運來的銀礦數量，這些都不是短時間內能記住的。
而無冬城的特點就是女巫。
巴羅夫知道女巫聯盟中有一位名叫葉子的綠髮女子，能使麥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當不計較保養土地時，她甚至能讓麥子一天一熟，而且結出的麥穗根本不是黃金一號能比的。
換句話說，只要拜託她管理一片麥田，專注於快速產糧，就能補足目前存在的缺口。
當然，他也知道陛下正在讓葉子控制西面的迷藏森林，用於構築對魔鬼的早期預警防線，不過鑑於這種敵人出現的時間還有數年，並不着急於兩三個月的停歇。
而這是伊蒂絲絕對沒辦法知曉的部分。
哪怕她再有天賦，成年後就一直參與管理北境事務，也不可能在抵達無冬城半個月後，就對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瞭如指掌，更別提了解每一位女巫的能力了。
她甚至不會明白，爲什麼教育部的辦公室要和檔案室連在一起，而教育部長時常會出現其中，並且擁有翻看一切文檔的權力。
過了好一陣子，伊蒂絲才放下列表，微微翹起嘴角。
“這個麻煩其實不難解決。”
“嗯……”巴羅夫先是點點頭，隨後一愣，“什麼？”
“幽谷鎮開發出來以前，北境的大部分土地並不適合種植小麥，所以一到春天，糧食就會特別緊張，於是當地的領主就把目光放到了東境和晨曦王國。”
“你的意思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既然種不出也買不到，那就只能搶別人的了。”伊蒂絲輕鬆地說道，“現在不正是這種情況嗎？陛下的軍隊正在進攻墜龍嶺，我聽說斯佩爾伯爵的弟弟爲了反抗她，拉攏了不少當地貴族，對吧？現在理由手段俱全，一個個殺過去好了。你猜他們的地下室裡會藏有多少金龍和糧食？”
“糧食缺少只是允許流動的存糧所剩無幾，事實上，王國產出的大部分糧食，都被貴族瓜分了，他們可以用這部分糧食控制領地上的自由民和農民，也可以在歉收年間賺取一大筆金龍。”她的語速不快，聲音在巴羅夫耳中卻寒意叢生，“如果把墜龍嶺翻個遍，我想幾萬人的糧食自然不是問題。如果還不夠的話，東南部地區還有好幾座城市等着陛下索取呢。”
“他們都是貴族……”說到一半總管便閉上了嘴巴，沒錯……陛下佔領南境後，他們就不再是了。只要下手夠利落，這些繳獲足以讓無冬城重新塞滿糧倉。
而且和王都不同，墜龍嶺是徹底倒向陛下的城市，也是通往南境的關鍵要道。屆時市政廳不僅會直接派人協助斯佩爾伯爵構建新政府，而且城內也會照搬無冬城的律法、規劃和教育，因此把那些貴族全部拔除反而是對城市穩定有益的。
令巴羅夫不解的是，爲什麼伊蒂絲能這麼快就接受削除貴族階層的旨意？就算是他自己，哪怕全心支持陛下的命令，適應起來也沒這麼快……而她本是北境公爵的繼承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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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外交樓，伊蒂絲推開房門，便看到科爾趴在桌邊翻着一本薄皮書。
“那是什麼？”
“呃……從便民市場買來的，像是畫卷，但又配了故事，讀着挺有意思的，”弟弟擡起頭，“你看起來很高興？”
“有麼？”
“在永夜城，很少見你這麼笑過，”科爾撇撇嘴，“我們真不回去了嗎？”
“暫時而已，等到父親回信過來，陛下應該就會允許你返回北境了。”伊蒂絲坐到他對面，伸手挑起封面，只見上面印有《女巫日記》的字樣。
“那你呢？”
“我要留在這裡。”
“爲什麼啊，”科爾不解道，“市政廳就這麼有意思？”
“不是市政廳有意思，而是羅蘭.溫布頓的市政廳有意思，”她輕笑着糾正，“你知道我在永夜城要如何做成一件事嗎？”
“跟父親說一聲就行了。”
“差不多，下令，自然會有許多人去做。現在想來，這跟我本身關係不大，只因爲我的身份，以及父親會聽從我的建議……當然，僅限於在康德家的封地裡。”伊蒂絲饒有興致道，“但在這裡，我的身份不僅不起作用，甚至還會有所阻礙——市政廳裡幾乎沒有貴族，他們也不在意我是不是北境公爵之女，大家都在憑藉能力辦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科爾搖搖頭。
“大家願意聽你的，不在於身份，而在於你本人的能力，它即使出了封地依然有效。陛下有一點說得沒錯，分封看似權力巨大，但也限死了貴族所能達到的上限。就現在來看，他完全有能力將領地擴展到整個大陸，市政廳也會變成一個龐然大物，所管轄的區域將延伸至灰堡每個角落，一旦你獲得了認可，一句話之下，甚至整個王國都會爲你運轉起來。你說，我爲什麼還要待在那片小小的封地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