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哥,都是我不好,胡亂逞強連累了你……”阿妮眼淚汪汪就差哭出來。
我笑着說:“替父從軍的花木蘭我聽說過,哭鼻子的花木蘭我可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伸出槍砰的又開了一槍,說:“要說連累,也是我連累了你,要是沒我這檔子事兒,你哪能來到這裡。”
阿妮說:“安大哥,你不要這樣說,只要能夠跟着你,我是一點都不後悔哩。”
我聽着阿妮的話多少有點不對味兒,但是生死關頭也無暇去體會其他。我抓過阿妮手裡的手雷,拉開保險,順着牆根用力甩了出去。
爆炸聲響起同時,在另一側忽然想起了密集的槍聲,一羣中國兵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吶喊着從不同的巷子裡衝殺出來。
敵我力量的對比就此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我目測了一下這支中國軍隊,少說也有一百人。雖然他們拿的武器不僅老舊而且雜亂,但是相比較日軍,起碼在人數上是佔了絕對優勢。
來了增援,我也精神大振,我端起步槍緊盯住一個軍曹的腦袋,在他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滯動作後,我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槍響,那顆剛剛還靈動無比的腦袋立刻變成一個血葫蘆。
血葫蘆大概是這支日軍小分隊的指揮官,他被我一槍幹倒後,剩餘的日軍有些亂了陣腳。
阿妮趁機甩出她的最後一枚手雷,在大山裡阿妮是最好的獵手之一,她的手勁準頭都遠勝常人。扔出的手雷不偏不倚,剛好落在日軍的擲彈筒下面,轟然的爆炸聲中,一名日軍連同着擲彈筒都被炸翻。
日軍沒有了重武器支持,我們這邊的壓力驟減,一個留着八字鬍的軍官大喊着:“弟兄們,衝上去!殺光小鬼子!”
一百多人拿着跨越了一個世紀的各式武器,吶喊着撲向了殘餘的日軍,雖然在衝鋒中被日軍射殺多人,後續的依然在幾分鐘後和日軍拼上了白刃戰。
人數上的懸殊,如果還能依靠精良的武器彌補的話,一旦進入了這樣的近身白刃戰,就完全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來。十幾個人面對着殺紅了眼的一百多人,根本就是全無還手之力。
幸運的日本兵被子彈打死被刺刀捅死,運氣差的是被幾個或十幾個人活活的打死,這樣的以衆凌寡的白刃戰,從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果。
很長時間以後我們才知道,這羣突然出現在陽平的日軍小分隊,原本是日軍某聯隊的前哨斥候。他們在貴州的大山裡迷了路,經過了大半月的兜兜轉轉後,誤打誤撞的來到了陽平。
所幸的是陽平的守備團還真不是吃素的,聽到槍響後立刻集結,在我和阿妮行將壯烈之際,終於及時趕到消滅了這羣入侵者。
守備團團長黃文烈——就是那個八字鬍軍官,33歲,湖北人。人如其名,因爲性格耿直剛烈不懂變通,再加在軍方高層沒有任何根基,所以他一直受到來自於上峰和同僚們的打壓排擠,從王牌精銳的上校團長一路下滑,最後淪落到這個堪比地方民團的部隊。
守備團這類部隊,屬於純粹的地方武裝,雜牌中的雜牌,甚至都不如我之前待的那個破爛師。上峰把黃文烈扔到了這樣的部隊,可以說是對他已經嫌棄到了極點。
黃文烈對我和阿妮倒是頗有些愛才之心,因爲他親眼目睹我一槍轟碎了日軍軍曹的腦袋,也見識了阿妮精準的投擲能力。
黃文烈說:“安連長,你的情況我跟上峰覈實過,你們的部隊確實已經不存在了。這樣吧,你和你的兄弟以後就在我的團吧。”
“黃團長,我非常感謝您的美意,可是我還要去貴陽處理些家事,所以我暫時還不能留在您這裡……”
黃文烈的臉上顯出了不愉之色,龍行虎步的在他的團部裡走了一個來回,然後再一次展示了他直白,冷然說道:“你該不會是瞧不起我的這個團吧!”
我站起身陪着小心,說道:“黃團長,您多心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尉,哪還有什麼資格挑揀部隊,我是確實有事要去貴陽。”
黃文烈沉聲說道:“國難當頭,你那些七姑八姨的私事就先放一放,我並非是強留你,讓你就近加入我的部隊,也是上峰的命令!”
阿妮的女子身份,事實上在當天就被黃文烈識破了,所以她做不成花木蘭,只好委委屈屈地在我們軍營附近,租了一處民宅住下來。
日軍在佔領新安之後,就再也沒能更進一步,貴州險峻難走的山地環境對於依賴機械化部隊的日軍來說,是個無法克服的難題。
在這之後甚至傳來了日軍準備從新安撤軍的消息,但是鑑於我們的情報工作一向的失準,這個消息也是令人真僞難辨。
黃文烈雖然性格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但是他在練兵這樣的事情上,卻是顯示出了他的能力。
守備團只有不到三百人,而且裝備武器無一不缺,就是這樣一支軍隊,在黃文烈嚴格訓練下,除了武器之外,竟然都看不出和正規軍有什麼差距。
我經歷過很多長官,黃文烈無疑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做爲他的下屬,他能讓你感受到壓力重重。而這些壓力下的那些實質內容,又能讓你對勝利還心存希望——如果你還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愛國熱忱的話。
我們團在進入年底的時候,接到了上峰的調防命令,命令要求我們整建制的趕赴昆明,接受爲期一個月的特訓。至於特訓目的是什麼,爲何要我們這樣的雜牌團去特訓,命令上是一字未提。
因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黃文烈在最近一段時間裡,表現的尤爲亢奮。他不僅把之前的每日一次操練改爲了每日兩次,而且還增加了時長,長官拿出了厲兵秣馬的姿態來,底下的人自然就得跟着玩命。
“左右左,左右左!”
整齊劃一的丘八們,把練兵場的踩踏的塵土飛揚,一個時辰下來,每個人都像是泥垢子成了精一樣的灰頭土臉。
丘八們都很高興,因爲他們已經是太久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重視了,雖然不知道上峰那些官老爺們,爲何忽然的對自己這一夥子青眼有加,但是管他呢,被重視一次總是好過一次沒有。
任何人都渴望別人的重視,尤其是當這種渴望在長期的得不到眷顧,而一旦又突然降臨時,就會變成失去思考能力的驚喜。
我向黃文烈告了一天假,我去了阿妮那裡。我見到阿妮時,阿妮正坐在牀上雙手托腮做着沉思狀,可是她的眼神空洞虛無,我就只好認爲她只是在發呆。
“阿妮,阿妮?”
“啊?”
阿妮呆了半秒才緩過神來:“安大哥,你進門都沒得一點聲音,難不成是屬貓的哩。”
“你房門大敞四開,也不怕進來賊。”我把買來的一尾鮮魚放到了水盆裡。
阿妮笑着說:“有賊纔好嘛,來一個我捉一個,來兩個我捉一雙哩。”
我坐到阿妮房裡唯一的木凳子上,說:“小心牛皮吹爆了,再讓賊把你捉了去……剛剛想什麼呢,失魂落魄的,像個入了定的老和尚。”
阿妮噘着嘴說:“啥子也沒想,就是有些發悶。”
“我們團要去昆明瞭,你跟不跟我去?”
阿妮高興的從牀上蹦起來,叫着:“真的呀!去呀,當然是要去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