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爲了掩人耳目,攜帶的重武器並不多,只有一挺九二重機槍,其他多是步槍,還是他們很少使用的中正步槍,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大大降低了他們的進攻能力。
守橋的工兵總隊的士兵,在橋頭老早就堆砌了沙袋,架設了一挺馬克沁重機槍,這種依靠水冷的槍械只要有水有彈藥,根本不必擔心會有卡頓的情況,它可以一直打到機槍手陣亡才能停下來。
即便如此,日軍的單兵作戰能力,確實高出我們一籌。就只有這一個小隊的日軍,還是在失去了地利的情況下,依然和我們二百多守軍打成了膠着狀態。要是他們能在短時間上來後續增援,我想青雲渡一定是守不住的。
趴在橋面上的重機槍手,把幾具屍體當成了掩體,噠噠噠槍口噴着火舌持續不斷向我們射擊着。五十幾個日軍兵分兩路,大部分都是和守橋的我們交火,分出十幾個還要回擊身後中國潰兵的侵擾。
跟着我一起來的王四寶躲在另一側的掩體裡,時不時的打着單發射擊。我衝他喊着:“王四寶,你給我滾過來!”
王四寶一臉茫然:“啊……”
我也發現了自己的語句有問題,就又解釋了一遍:“滾着過來,不是罵你。”
王四寶:“連長,你等一會兒,我這就滾過去。”
然後這傢伙砰砰開了幾槍,側身連續翻滾着,從橋的另一側連滾帶爬的到了我這一側,日軍的子彈幾乎是擦着他的腦瓜皮飛了過去。
王四寶一邊呼哧呼哧喘着氣,一邊給自己的步槍上着彈,說道:“連長,鬼子的機槍手躲的太嚴實了,就能看見一個鋼盔頂,我剛纔打了幾槍,根本打不着他。”
我已經觀察很久了,日軍的重機槍手確實隱蔽的很好,這在普通槍支的射界裡很難命中他,可是對於狙擊步槍來說,難度就沒那麼大了。
我對王四寶說:“知道叫你過來幹嘛嗎?”
王四寶搖頭:“不知道。”
我給步槍壓上一個彈匣,說:“鬼子盯住我了,我被他們壓得沒法瞄準,所以叫你過來掩護我,我好有機會收拾掉那個機槍手。”
“噢,明白。”王四寶忙不迭的點頭,端着槍就要衝出去。
我一把拉他回來:“等會兒!我數到三你再衝,衝出去立刻開槍,然後就什麼也不要管,就地臥倒,懂了嗎?”
王四寶:“我懂,連長你開始數吧。”
我:“一二,三!”
王四寶大叫着閃出掩體,砰的開了一槍,然後立刻趴在地上。趁着日軍火力被王四寶吸引了過去,我迅速的閃出身子,舉槍,瞄準,間不容髮之際扣動扳機,砰!一槍打碎了瞄準鏡裡的那個頭盔頂——那是日軍重機槍手的腦袋。
日軍的重火力被打掉,我們的壓力頓時減輕,馬克沁輕機槍步槍一齊開火,子彈像下雨一樣傾瀉過去,壓得日軍再也組織不起來像樣的反擊。
等到我們的增援趕到時,結果就已經定了。五十幾個日軍意欲重演他們屢試不爽的僞裝偷襲戰術,想要趁亂拿下青雲渡,再就地取材用他們繳獲的武器守住橋頭。
只要能夠堅守住個把時辰,等到他們的主力增援趕過來,真正的控制住了青雲渡,那對於對整個西南防線來說,將是極大的威脅。
因爲有潰軍堵住了日軍的後路,我們沒有讓一個日軍逃脫,這一場戰鬥,我們獲得了全殲敵人的勝利。
橋上除了遍佈的日軍屍體,也有很多老百姓的屍體,我默默的看着這些只差一步就能回家了的同胞,心內滿是愧疚。
他們是死於我們的疏於防範,如果我們能把過橋者的甄別身份做過更細緻一些,他們本是可以避免這樣的災禍,活着回到東岸的。
工兵總隊的一位軍官,特意問了我們的番號名字,說是要爲我們向上峰請功。我去他的請功,我們殲滅了一個小隊的日軍,可是我們付出了一倍於日軍的戰損,這還不包括那些沒了編制的潰兵和無辜的老百姓。
因爲這次險些遭到日軍成功偷襲,上峰很快調派來了一個加強連的軍隊,對青雲渡過橋的軍民嚴加甄別盤查。
我帶來的一個排,回到見龍灣的時候,就剩半個排的人,其餘的人都在青雲渡力戰殉國。
駐守摩雲嶺的特務營和日軍的激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他們甚至一度逼迫日軍向後撤退了幾百米,最近的這次進攻,日軍動用了他們所有的重炮火力,對摩雲嶺守軍展開了狂轟濫炸。
又一次的入夜,摩雲嶺陣地上的爆炸聲依然此起彼伏,一五零加農炮的聲音尤其驚天動地,硝煙瀰漫中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我懷疑這樣的炮彈,如果持續炸上一個時辰的話,摩雲嶺陣地是不是還能有生命的存在。
幾顆照明彈劃破了夜空,讓大地從黑暗一下子進入白晝,於是整個東岸都看得見那面飄揚在山頂的軍旗。
毛小豆掉了眼淚,嘴裡喃喃着:“王八操的,太不是人了……”沒人知道他在罵誰,是罵嗜殺成性的日軍,還是罵按兵不動的我們。
整整一夜,摩雲嶺打了整整一夜。整個東岸看了整整一夜。
天亮了,那面殘破的軍旗依然高高的飄揚着,迎風舞動着,彷彿是在嘲笑着我們這些袖手旁觀的傢伙。我甚至聽得到那旗幟獵獵的聲響所代表的含義:坐視吧,等我們戰死了就輪到你們了!
黃文烈被叫去參加軍事會議的頻率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甚至一天數次,從黃文烈的臉色來看,我估計長官們已經是吵翻了天。
是派兵增援還是繼續觀望,這是個讓他們傷腦筋的問題。派兵增援也還是來得及的,但是這取決於我們的上峰,是否有信心守得住摩雲嶺。
官僚們喜歡扯皮的習慣,從古到今從未減弱過,所以他們開了無數次會議,也沒有一個最終的結果。
官僚們在扯皮,摩雲嶺在拼命,兩者唯一不同是官僚們有無窮盡的時間來扯皮,可是摩雲嶺的那些人絕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守護住那面屬於中國軍隊的旗幟。
黃文烈虎着臉從我手裡搶過望遠鏡,長久的看着摩雲嶺陣地。
我小心翼翼的問:“團座,怎麼樣了,會議有結果了嗎?”
黃文烈放下了望遠鏡,沉默良久才說:“接到摩雲嶺的電報,特務營十去七八,已經不能再堅守了,他們請求撤退。”
段彪贊成:“早就應該撤下來,再打下去,特務營都要打光了。”
黃文烈神情古怪的看了段彪一眼,然後略帶些苦笑着說道:“他們若是後撤,必然引得日軍隨後掩殺,到時候只怕是於我軍不利——這不是我說的,這是鈞座的原話。”
現在我們都明白了,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對岸的特務營已經成了被徹底拋棄的孤兒!
我低聲咒罵着:“真他媽的是一羣王八蛋!”
黃文烈沒聽清楚我在說什麼:“啊?”
我:“哦,我是說也只能這樣了,與其被日軍追着屁股打死,還不如面對面拼個你死我活。”
段彪眼神裡明顯是在說:你可真是能瞎掰。
黃文烈到是很認可我胡謅出來的話,他嘆道:“摩雲嶺上若是換做是我,我定然和日軍周旋到底!”
我信他做的出來,他不僅僅是個性子耿直,不知道變通的古董,也是一個癡迷於以死報國有着愚忠思想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