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法處槍口下救出了英順,並沒有讓我感到絲毫喜悅,這種爛事不是我想要的。或許英順無足輕重的小命,在軍法處看來,放了也行斃了也可,剛好又有一位少校願意拿錢贖人,也就順勢成就了這筆交易。
國難當頭,我們除了苟活,居然還有大把的違心的事可以做。我用手對着自己這顆剛剛像小丑一樣獻媚的腦袋,發出了砰的一聲,我在心裡槍斃了自己。
我舉着我的狙擊步槍對着摩雲嶺射擊,其實我看不到任何目標,我只是覺得應該開火,這是另一種減輕負疚感的方式之一。
摩雲嶺陣地上,一支三八槍管伸出來,和我對射着,砰砰砰砰砰砰!我沉默地扣着扳機。連續無謂的射擊讓那個日軍也感到了奇怪,他或許覺得對面的中國兵不應該這麼執着的打個沒完沒了。
和我對射的日軍停止射擊,這像是兩個小孩子在吵架,最後總有一個懂事的退讓的,讓無意義的爭吵結束。我就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黃文烈的進攻計劃在他信心滿滿中意外受挫,也許在上峰看來,這實在是一個瘋狂的計劃。
——上百人坐在毫無安全保障的飛機上,偷渡一樣把人運送到對岸,飛機不僅僅要防範地面上的日軍,而且還要擔心日軍飛機的攔截圍堵。我們也許都不用等到擔心自己能不能打開降落傘,就已經被日本人的防空火炮或是戰鬥機打的粉身碎骨了。
“所以說,瘋子和天才之間,往往缺少的不是想法,而是想法之下合理的細節。”我很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段彪不關心計劃的成功與否,他在意的是我們的反攻何時來到:“媽了個巴子的,不知道這些官老爺們還在等什麼!直接開打不就完了嗎!”
“當然是在等談判的結果,只要談判一結束,是打是守也就定了……沒準還真就如你所願,反攻就此展開了……”我懶懶散散靠在交通壕內。
段彪瞪大了眼睛嚷嚷着:“還談判?小鬼子都佔了大半個中國了,還他孃的和他們談判?這也不要臉了!”
我苦笑着:“老段,你能把話聽明白了再發飆嗎?我說的談判,是和美國人的談判,不是和日本人談判!”
“啊?美國人和咱們不是一夥的嗎,還談啥判?”段彪總算把他的聲音分貝降低了一點。
我嗤之以鼻的冷笑:“你當美國人的飛機大炮湯普森卡賓槍什麼的,都是無償給我們用的嗎?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打仗也是生意,總得找出一種讓雙方都滿意的結算方式,即使我們和美國人是盟軍,那也得談判。”
段彪的思路與衆不同:“那就是說,那些美國佬顧問團啥的,也都是收費的?”
我笑着:“你要是這麼理解也成。”
段彪就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他孃的,我說那些美國佬怎麼成天馬尼馬尼的叫喚,敢情都是一羣做生意的!”
“營長,外面有個叫英順的說要見你,他說他是……你的親戚……”一個士兵進來說。
段彪疑惑的看着我:“在臨勐你哪來的親戚?英順是誰?……”
洗乾淨了的英順看上去眉清目秀的,他臉上怯懦的神情和他的姐姐很有些相似之處,只是這種怯懦出現在一個男子的臉上的時候,效果就會完全不同,尤其是他眉宇間的那種躲躲閃閃,分外的惹人厭惡。
“是……我姐讓我來的……”他低眉順眼的像是一個就要煮熟了的鵪鶉。
我討厭他的開場白:“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還是想當兵,我想,我想來你們團……”英順磕磕巴巴地說。
我:“你既然想當兵,又幹嘛當了逃兵?”
一旁的段彪聽了就罵罵咧咧着:“他孃的逃兵慫貨還想來我們團,當我們是收破爛的了!安子,這小王八蛋是誰啊,你咋啥貨都聯繫……”
英順被大嗓門的段彪嚇得不敢吭氣,身體半側着一臉的驚恐,他要是轉身就跑,我也不會覺得奇怪。我真是納悶了,淞滬會戰陣亡的將士何止數十萬之衆,活下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個膽小如鼠的傢伙!可見老天開眼這句話真的不是一件靠譜的事情。
我有些不耐煩了:“你回去吧,你的性子不適合當兵,再上戰場你還是會逃。”
“我不會了,真的不會了。我當逃兵是因爲那些人天天欺負我,所以……”
“所以你就偷了他們的軍餉一跑了之?”
段彪更是吃驚:“這小子還偷東西?什麼個癟犢子玩意這是個!安子,這到底是誰啊,你不說我踢他出去了啊!”
段彪作勢四處尋找打人的東西,這加倍了英順的慌亂,然後他又顫抖着聲音重複着:“是我姐讓我來的……”
也算是因爲這句話吧,我把英順留了下來,但是我也警告了英順,如果膽敢再做一次逃兵,沒人能救得了你。
長時間的苦守,讓東西兩岸都生出了懈怠,就連每日例行的冷槍冷炮的次數都在減少。
黃文烈提着鞭子巡視着交通壕,軍容風紀是他最近看的最緊的事情。那些沒戴鋼盔的,衣服釦子少扣的,抱着槍打瞌睡的,都捱過他的鞭子。
我疑心他只是以整肅軍紀之名,不露痕跡地發泄着他的情緒。他費盡心機弄出來一個劍走偏鋒的進攻計劃,被幾句話否定掉,黃文烈的鬱悶可想而知。
我不想去惹一個手裡拿着鞭子而且還有權力打人的傢伙,我提着步槍窩在一個對岸射界的死角,遠離紛亂塵囂的躲着清淨。
不遠處是黃文烈的怒吼聲:“機槍位的人呢?……方便去了?我站在這裡足有一分鐘了,他尿的是另一條怒江嗎!”
然後是紛亂的腳步聲呵斥聲和匆匆跑回來的機槍手捱揍的聲音。
“團長,汪專員來了,請您回去團部。”一個士兵稟報着。
我聽着紛亂結束,那個士兵又說:“還有安營長也要一同去,這是汪專員特意囑咐的。”
黃文烈就環視四周:“安營長哪去了?躲到哪個耗子洞裡去了!”
我只好假裝繫着褲子從角落裡轉了出來,黃文烈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原來尿怒江的不只是只有一個!”
我只好假裝聽不懂:“團座,您說尿什麼怒江?哦,我剛剛是去方便了一下。”
黃文烈不再理我,他是個很少願意在無聊的話題上廢話的人,哪怕他知道你是在信口胡說,也絕不會跟你進一步的去理論。
ps:本章節改動較大,對那些看過了之前章節的朋友說聲抱歉!也希望朋友們多支持新人新書。謝謝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