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庭嶽此時看着黃文烈的目光是一種帶着親近的責怪:“文烈,我總算是癡長了你幾歲,所以我就得做出兄長的姿態來提醒你,軍人職責就是帶兵打仗,莫議國事,莫議國事!”
黃文烈低下頭:“是,汪專員教訓的是。文烈……受教了。”
汪庭嶽點了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們二位都是我汪某信任之人,我不希望你們的大好前程,毀在這些無謂的枝節上。”
汪庭嶽在指揮所內轉了一個半圈,擡頭看見了頭頂被榴彈炮炸的凹進來的一塊,嘆息着:“曹孟德把人生比做朝露,我看此時此地,我們的命可能都短過朝露,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兒,還會不會有命坐在這裡高談闊論!……”
我當時是不知道汪庭嶽爲何的突發感慨談生論死的,後來我才知道,在來見龍灣的路上,汪庭嶽的汽車險些被一枚冷炮擊中,幸虧司機的車技嫺熟,纔算堪堪躲過一劫。
汪庭嶽論過了生死,就拍着自己的腦袋:“看看我這做官長的,不去激勵你們奮勇殺敵,反而在這動搖軍心!”
黃文烈:“汪長官,在這裡都是自己人,你無須多慮,只當是在家裡閒談而已。”
汪庭嶽目露嘉許之意,然後走到了觀察口,少見的面色嚴肅的望着外邊。但是我們都知道,如果不用望遠鏡去看,這個觀察口真的是沒什麼好看的,只是一片綠樹青山。這也就能理解爲,汪庭嶽其實什麼都沒有看,他只是在思考。
我幾乎很少看見汪庭嶽會爲了什麼事遲疑,但是這一次的汪庭嶽,明顯的猶豫了很久。
等到汪庭嶽迴轉身,再次面向我們的時候,臉上已經換上了我們熟悉的那種平易近人的笑容。
“有一件事,我是思慮的很久,也是難以決斷……”汪庭嶽在我們面前踱着步。
我知道他必有下文,也就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汪庭嶽:“因爲一些特殊原因,這件事,可能是比較適合安少校前去處理……”
我立刻立正敬禮,再背誦着表忠心的千篇一律:“但憑汪專員吩咐,卑職自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汪庭嶽眉開眼笑的輕拍着我的肩膀:“安少校,放鬆,放鬆,沒有那麼嚴重,這件事對於你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樁美差。”
汪庭嶽見我一臉的疑惑,又說:“有幾個從北平來的客人,因爲身份有些特殊,我剛剛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派你前去。但是卻因爲其中一個人的原因,這個事情的不二人選,我思慮再三,還真就是非你安少校莫屬!”
我心裡有些七上八下,以我的判斷力,我已經在懷疑汪庭嶽說的所謂物資,一定是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他似乎是又想拉我下水,又有些對我不太放心,而其中有一個人,成了他下決心讓我參與進來的根本因素。
我:“汪專員……這類接收物資的事情,不都是本團的軍事主官前去的嗎,這怎麼……”
汪庭嶽笑着擺擺手:“凡事都有例外,這次就不用你們團長去了,你就可以把這個事情辦的很好!而且我還給你配了一個助手……林嘯龍,你進來吧。”
指揮所外面,有人一秒都不耽誤的答應了一聲:“是!”
林嘯龍——林副官大踏步走了進來,進來之後,敬了個半徑的軍禮:“各位長官好!”
林副官此時一身軍裝,和在綢緞行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因爲在門口頂着太陽站的太久,順着鬢角往下滴着汗水。
我這時候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這林副官、也包括那些揍我的人,他們和汪庭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不然的話,汪庭嶽也不可能那麼快就知道了我被關在綢緞行倉房的情形。
我轉頭去看黃文烈,黃文烈的眼睛看着別處,臉色青白分明,他倒是這所有人中,看起來最爲尷尬的那個人。
這也讓我徹底的恍然大悟,這指揮所裡的人,除我之外,都是知情者與參與者!慈眉善目一團和氣的汪庭嶽參與其中,我還不是十分驚訝,因爲高層貪腐一向都是公開的秘密,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可是黃文烈居然也明顯是淌進了這渾水裡,真是讓我感到震驚。
汪庭嶽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就彷彿我早就應該知道這一切,這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他給我們做着介紹:“這位就是安思虎安少校。這位是林嘯龍林副官。你們一龍一虎,相得益彰,此番合作必定能夠馬到功成!”
林嘯龍再次敬禮,目視着我:“安少校,久聞大名。”
林嘯龍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是誠摯,讓人也看不出他這句話究竟是客套還是挖苦。
汪庭嶽:“這件事雖非軍情,但是事關很多人的聲譽、前程,所以更是要絕對保密……安少校,我是把最大的信任交給了你,希望你能讓我覺得,這次我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稍一停頓,汪庭嶽接着說:“明天下午三點鐘,林副官你陪同安少校去軍需四號倉庫,提出貨之後,就立刻去和北平來人碰頭,由安少校具體負責交接事宜。”
汪庭嶽分派完了,又囑咐了我幾句,就不再耽擱,帶着林副官乘車離開。
黃文烈一直都沒有說話,沉默的坐在稍遠的一把椅子上,直到汪庭嶽離開,他才起身出去送了一下。回來後也沒什麼話說,他甚至都不去主動接觸我的目光。
一個整天喊着鐵血衛國大公無私的人忽然間的面具跌落,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副嘴臉,這是讓他感到難堪的時刻。
我說:“團座,原來您一直什麼都知道,只瞞着我一個人!”
黃文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平靜的說:“你要是想奚落我,就盡情的奚落吧,爲了新200團、爲了我的同袍,我可以承受更多不堪和羞辱!”
黃文烈這時候還能說出這麼冠冕堂皇的話,真是讓我連奚落他的心情都沒有。我在心裡對自己說,別理他了,他只是一個被汪庭嶽拿住了魂兒的人。
黃文烈還在替自己辯解着:“我不參與,也會有別人去參與,與其這部分錢流向不明,還不如我拿過來補貼到團裡弟兄們身上!”
我不想聽他這套曲線救國的話:“團座,我只想您和我說一句實話,您有沒有參與段彪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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