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衛民從一名軍需官變成了我的副官,等於是從一名單純後勤職務,變成一名複雜後勤職務,因爲我的很多雜七雜八的事,都要交由副官去處理。
譚衛民對這樣的調職很是不滿,但是他很快就被其他原因沖淡了他的不滿,因爲做我的副官是可以經常的見到阿妮。在新200團,人人皆知,阿妮就是我的小尾巴。
因爲在營部多了一個譚衛民,當天吃飯的時候,阿妮就把打份飯的活兒,交給了譚衛民去做。
看着譚衛民捧着三個飯盒,便帽都被擠得歪戴在頭上,我多少有些於心不忍,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譚沁柔的哥哥。
我假裝很生氣的說:“值星官都是幹什麼的吃的,不知道放飯要他們排隊嗎?還有沒有個軍隊的樣子!”
譚衛民把飯盒放到了桌子上,還替人解釋着:“沒有辦法,人實在是太多了,值星官也是看管不過來。”
阿妮打開飯盒,呀了一聲,瞪着譚衛民:“你看看你打來的飯,就這麼一點點,飯都哪去了,被你在路上偷吃了嗎?”
譚衛民嚅嚅着:“打飯的時候,他們在我身後不停的催我快一點,我這一着急就打的少了……”
阿妮撇撇嘴,說道:“他們就是那個樣子,要是我去打飯,我看誰敢催我,越催我我就越慢給他們看,下次看哪個還敢再亂講話!”
我笑着說:“誰能和你阿妮比,你是新200團第一沒人敢惹,衛民只是個新人,哪裡的兵都是願意欺負新人。”
阿妮不服氣:“他可是一個軍官哩,還能被欺負成這樣……再說了,你都在軍需待了這麼久,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譚衛民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在軍需都沒打過飯,都是他們送來的……”
這是自然的事,在軍需他是長官,打飯的事不用吩咐,也有人替他去做。沒想到來了我這裡,他一個少尉,倒讓中士阿妮支使的團團轉。
阿妮好像就是譚衛民天生剋星,在我面前很有些傲氣的譚衛民,只要是一看見阿妮,立刻就失去了所有身份屬性,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只剩下唯唯諾諾的人。
一個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會失去一部分判斷對錯的能力,對方的舉手投足,在他的眼裡都是散發無窮魅力的閃光點。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幾個校官尉官加上十幾個護衛,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一個上校軍官來到了見龍灣陣地。
到了黃文烈的團部,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只有這位上校軍官單獨和黃文烈密談了最少有一個多鐘頭,才帶着人匆匆離開。
我沒去打探消息,我知道如果是好消息,黃文烈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如果不是什麼好消息,我也沒什麼興趣知道。
黃文烈很多時候都是沉默寡言,這就會給人一種印象,這是個性格沉穩內斂的人。只有那些和他相處久了的人才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錯覺,他實際上很願意與人分享榮耀和喜悅。
所以傳令兵要我去團部的時候,我就猜測這個上校突然的造訪,應該是帶來了好消息,起碼對於黃文烈而言是好消息的概率最大。
果然,黃文烈一見到我就一把攥住我的手,連連搖晃着:“安營長,如我們所願!要反攻了!我們終於要反攻了!”
我認識黃文烈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的失態,看起來確實是有不尋常的事要發生。
但是我可不習慣被一個男人長久的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儘量不露痕跡的抽出了我的手,說:“團座您的意思是……我們要發動反攻了?”
黃文烈點點頭,說道:“先跟你泄露一點軍機,駐印軍將在稍晚些時候,聯合盟軍部隊,對盤踞在緬甸的日軍發起進攻!遠征軍司令部要求我們滇西守軍,要大力配合好友軍的這次進攻!”
黃文烈望着我的淡然,眼神中有些不滿,似乎是不理解我爲何都不爲此而感到激動。於是我接了一句:“所以我們怒江防線要從被動變主動,轉守爲攻?”
黃文烈點點頭說:“不錯!我們將正式的從防禦轉向進攻!”
雖然我知道,黃文烈不是一個願意誇大其詞的人,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信,既然是要進攻,我們怎麼會事先一點風聲都沒得到?按照大戰之前的一貫做法,如果要發動這樣大規模的進攻,至少應該在一個月之前,就要進入準備階段,進入臨戰狀態。
我試探着問道:“可是以我們現在的情形,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發起有效的進攻,不要說別的部隊,只說我們團,槍械彈藥物資無一不缺……”
黃文烈打斷我的話;“知道今天來的是什麼人嗎?”
我笑道:“那我哪知道,級別和您一樣的軍官,我除了認識您,再也不認識第二個。”
黃文烈心情極好,對於我這樣的調侃,他也不予理會。
他以拳擊掌感嘆道:“要說到級別,他早就應該是少將銜,但是此人曾經立下誓言,一日不驅盡倭寇,一日不受將銜!”
我很驚訝:“您說的……不會是第七旅的耿懷奇耿旅長吧?”
黃文烈點點頭,不無感嘆着說道:“密支那一役,耿旅長一舉擊潰了號稱從無敗績的日軍黑澤聯隊!鈞座贊他爲,我輩之楷模,我軍之魂魄!我看也確實是實至名歸!”
對黃文烈這樣的讚賞,我很是不以爲然:“團座你也不必太過於妄自菲薄,耿旅長是打了那麼一場勝仗,可是他在撤到怒江東岸的時候,身邊已經就剩下十幾個殘兵敗將……”
黃文烈皺着眉:“安營長,你是不是對所有人所有事,都要質疑一番?”
“我就是想說,軍中很多所謂的名將,都是上峰爲了提振我軍信心,生造出來的!就像這位耿旅長,打一勝仗,然後再打一敗仗,然後全軍覆滅。說什麼不受將銜,依我看,他也是不好意思接受這個將銜!”
“算了!別說了!”
黃文烈被我弄的興致全無,悶悶的呆立了一陣子,才說:“軍部已經屬意讓耿旅長的第七旅,做爲進入日軍後防的主力部隊,我們團爲後續部隊。”
我這才明白,爲什麼黃文烈今天這麼興奮難耐,原來他的作戰計劃終於還是被上峰落實。
不僅僅是被落實,而且還是做爲駐印軍反攻作戰的一個重要補充部分。做爲這個作戰計劃的倡導者,黃文烈這次算是出盡了風頭,難怪耿懷奇都屈尊,親自來見龍灣請教黃文烈。
可是不管怎麼說,我們期盼已久的反攻,終於是初露端倪。這纔是最應該值得高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