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餘光撇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一臉倒黴樣,有什麼好看的。”
“你這話不對哈,好看呀,怎麼不好呢?我聽說還有學弟暗地裡給她送過情書呢。你不覺得她長得特別像那個《死神》裡的井上織姬嗎?尤其笑起來的樣子,眼睛彎的呀……”隋景陽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像是有針一樣的目光射了過來。
宋真送了他一個天大的白眼,舌尖頂着左側的齒貝,冷哼了一聲:“這年頭眼瞎還來學校幹什麼!拉救濟款治眼睛嘛?就她?井上織姬?再說你見過她笑嗎?”他拉平嘴角,眯起眼睛,做了一個面具般生拉硬拽的表情:“就這樣,什麼時候都一臉假笑,看着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隋景陽已經習慣了宋真這種不遺餘力貶低尹伊一的樣子,因爲他從認識宋真得第一天起,每逢遇上這個女孩,他嘴裡那些損人的詞就沒有重樣過。按他的架勢,說世仇都不爲過。可這又不符合宋真得做事風格,他平時跟誰都冷着一張臉愛答不理的樣子,被惹毛了暴脾氣一上來從來也是直接上手。打架乾淨利落從不廢話,小事不計較,大事不含糊。更不屑於跟誰婆婆媽媽,雖然情緒上來了懟天懟地懟空氣,但大多數情況下還是藐視對方自視清高不輕易開口。
以隋景陽好信兒的脾氣自然追問過理由,但宋真給得理由簡直荒唐的像在編故事:他說尹伊一幼兒園得時候給他告過狀,爲此他爸沒少因她修理自己。久遠到幼兒班得事情他都還記得,那怎麼答卷子的時候還能連四句古詩都寫的顛三倒四,簡直叫人費解的想要抓頭髮。
隋景陽努了努嘴示意他收斂點,人已經走近了。
“你覺得井上織姬怎麼樣?”幾個男生還沉浸在宋真模仿秀裡,他卻已經快速的轉了身,直接迎面湊了上去,擋在尹伊一面前。
她先是被他這一攔沒收住腳,腦門堪堪撞到宋真堅硬的下巴上,吃痛的站在原地。這廝說什麼沒聽清,反正肯定又在跟自己找不自在就對了。
"……"
見尹伊一顯然雲裡霧裡,一旁看熱鬧的人爆出一振嬉笑聲。宋真卻不出聲了,擡手不自在的摸了摸突然有些發乾的嘴脣,她額上的溫度熨帖一般纏着他,竟還似不肯散去。
“就是《死神》黑崎一護的媳婦,織姬?”又是隋景陽,他原本坐在窗臺上,這會兒懷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歪心思跳了下來。兩隻手先在頭上比了個波浪長髮、又在胸的部位畫了個誇張的飽脹,正待彎腰甩臀,就給宋真從背後給了一腳。
“你覺得她智商能看明白你這是什麼玩意兒嗎?一邊去。”宋真並沒有讓開的意思,踢走了隋景陽這個神經病,他又轉向被自己攔下的人。
尹伊一纔剛聽明白他問的什麼,但卻沒說話。她已經比宋真矮了有半頭了,看他需要微微的仰着下巴,這是一種無形上的壓制。她呼了一口氣,眼眉一沉,抿起嘴巴無聲示威,閃着一雙明眸大有見招拆招的架勢。
就是這副對陣的架勢在旁人看來卻曲解出另一番景象。尹伊一生的白皙,清明的眼眸看上去似乎總帶着一絲柔軟。再加上可能剛剛撞在宋真下巴上,不由得憋了一口氣。此刻面頰飛上一抹慍色的緋紅,乍一看上去竟似盈弱嬌俏的怯懦。
“得,得,得,真哥你就快放了人家小姑娘吧……”隋景陽賤兮兮的說和打斷了兩個人僵持的局面。
宋真雙手一攤,竟然真的閃開前路,不鹹不淡的只丟出一句話:“市場經濟,看來腦子最近又漲價了。”
腦子漲價,買不到,所以他這是變着花樣的罵她傻了。尹伊一剛想發作,從走廊另一頭出現的謝振飛手裡還拿着兩個飯盒朝她走來。
“薛老師讓我告訴你先不用去找她了,走吧,回去吃飯。”謝振飛最近也在拔個子,兩條腿邁開幾步就走到了她的身邊,也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伸手捏在尹伊一的胳膊上,拉着她就往回走。
“還一起吃飯呀!”兩個人的背影並行而遠,隋景陽又嘴賤似得繼續開口:
“這倆人啊……嘖嘖嘖……老師就沒看出來嗎?還是因爲那小子學習好就不管了。"他嘆了一口氣,不無羨慕的繼續說道:“我不過給五班湯雨晴送了兩回薯片就請我家長,真是世道不公啊!”他仰起的下巴委屈巴巴的就要落在宋真肩頭,卻被原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人一個迎面巴掌給推了回來。
宋真推隋景陽這一下力道不小,轉身雙手撐着窗臺自己又坐了上去,一臉陰鬱。
“你吃癟就拿我撒氣,要不我說她是你冤家呢,只要看她一眼,你這火氣呀……□□一樣。”隋景陽揉了揉自己被推到變形的鼻子,看着有說有笑漸遠的背影悶聲悶氣的繼續說:“還有人不少人說他倆在一塊挺般配呢,你覺得他配不配?”
原本已經別過頭看向窗外的人突然長腿一伸,霍的一下跳了下來,嘴角撇向一邊,鼻子裡出氣:“呸!”
“誒誒,說話就好好說話,怎麼還帶呸人的呀。你呸我一臉吐沫。”隋景陽還在身後抱怨叫囂,宋真早已邁進了班級,回手重重的將門一把甩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多虧是個實心木門不帶玻璃,不然他這一下子稀里嘩啦是少不了了。
他本是最看不了尹伊一可憐兮兮的樣子,即便知道她多半是裝的也是煩字衝頭,能閃則閃。另外,剛剛又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她那一副受了委屈惹人憐的樣子給誰看?本想放她一回吧,偏偏好巧不巧的迎面又殺出來個‘程咬金'。怕不是她早就看到了來人,才裝出那麼一副樣子來吧。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簡直氣結。宋真越想越生氣,就連自己身邊站了個女孩都沒發現。
“那個……”女孩應該是從班級後門進來的,她聲音不大,在幾個男同學的起鬨中將一個疊成心形信紙連同一本日文正版的漫畫書遞到他的面前。“這個是我爸去日本帶回來的新番,比國內早一個星期,而且有小劇場……”
宋真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條左腿,另一隻腳踝搭在左膝的位置上,翹着一個放浪不羈的二郎腿,斜睨的看了一眼遞過來的東西。
"……"就這麼一眼,他感覺腦後好像被人安了一個引信,此刻已被點燃,還吱吱的竄着火星。
“是《死神》,聽說這一番有井上織姬的表白……"女孩長髮是照着時下流行的動漫半扎半散,束髮的地方還別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頗有幾分神似的COSPLAY。
又是井上織姬,誰說自己喜歡井上織姬了?他又不是黑崎一護,爲什麼人人都要跟他提什麼井上織姬。
“女生就沒有長點腦子的嗎?送點吃吃喝喝不好嗎?最不濟給點零花錢!拿回去,我看了就煩。”他一把推開已經遞到了面前的漫畫書和心形心信紙,咚的一聲將腦袋磕在書桌上以示閉門謝客,閒雜人等請自行退散。
那女孩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或者什麼表情離開的他不知道。更確切的說他連那個女孩長什麼樣都沒看,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誰也別來招惹他,誰上前他就炸誰,炸他個眼冒金星、春光燦爛。
“真哥,哎呦喂,不是,我的宋爺,你真當自己是個火箭炮嗎?說話就不能收着點,人家好歹是個女孩……"隋景陽雙手抱頭,無奈和震驚寫了一臉。“你別的不看,是不是也給小弟一個面子,那可是……可是……”他是被氣結巴的,眼下恨不得咬他一口方能解氣。
“可是我就不喜歡《死神》,更不喜歡井上織姬,你離我遠點,小爺我煩着呢!”
“那可是湯雨晴,校花湯雨晴呀。”隋景陽捶胸頓足,自己纔有心鬆鬆土的校花,就被這麼個脫口就罵女生沒腦子,再說話就張嘴要吃喝要零花錢的哥們給嚇跑了。他爸不是商界精英大老闆嗎?怎麼他還缺吃少穿了,什麼都好意思張口呢。
自此之後,那些對宋真有點意思的一半被掐滅在酷霸少年的人設崩塌中,另一半則改爲投其所好,遞個情書標配至少是附帶兩袋薯片一罐可樂外加一包瓜子……煞風景肯定是有點,但還別說,宋真也是真的吃這一套。校服口袋裡的瓜子不斷,走哪都像個混跡勾欄瓦舍聽曲聽書的紈絝子弟,小瓜子一嗑好不得趣兒。
學校在初三這一年給學生們加了一節晚課,雖然是任科老師看着上自習,但基本晚飯是不能回家吃了。尹伊一和謝振飛原本也只帶午飯的計劃被迫改成了午飯晚飯。其實尹家爺爺並不知道她帶飯,因爲他認爲課業固然重要但也不要一直窩在教室裡。趁着去吃飯,活動活動換換腦子也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他每日都會在伊一門口的書包裡放上20塊錢,食堂的飯菜很平價,20塊錢省一點的同學都可以吃上個三五天。
尹伊一併不是個揮霍的孩子,可這錢她也每日照單全收。謝振飛是要帶飯的,爲着能不顯得那麼刻意的補貼他,她提出讓他也給自己也帶一份。謝振飛出力做飯,她自然是出錢買菜。即便是這樣,日均二十的伙食費兩個人也多有結餘,剩下的除了買買漫畫,追追十分可心的期刊其餘都會攢起來。也大抵是那個時候開始,她有了攢錢的習慣,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她不想再去偷爺爺的集郵冊了。
"明天我想吃醋溜白菜,一定要加辣椒那種,多加一點。"尹伊一塞了一大口米飯進嘴,吃的正香。
謝家做飯基本都是謝思雨,但最近奶奶換了藥,單靠謝智按月打回來的生活費難以支持。所以她晚上臨時又加了一份工,幫商場裡的補習學校閉店打掃,每每下班回來都已經過了十點了。謝振飛心疼姐姐,所以連做飯的事情也攬在了自己身上,他七八歲的時候就能自己做飯了,因爲姐姐不在家、奶奶有下不了牀,他不做就要餓肚子。這幾年更是家常菜基本都可以拿得出手。今天還做了下飯的地三鮮和尖椒肉絲,尹伊一恨不得將飯盒都舔了個乾淨。
“你吃那麼多辣不難受嗎?我姐說,辣椒吃多了你們女孩子會長痘痘。”謝振飛吃的慢一些,嘴裡這麼說着,還夾了一筷子青椒肉絲放在尹伊一眼看就要空了的飯盒裡。
“我看書上說,辣是一種痛覺,並不是舌頭感知的味覺。是辣椒素刺激了中樞神經,然後將信號反射回大腦,經過大腦分析後得出的一種熱覺和痛覺的混合物。”她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大口青椒,果然額頭上已經被拉的生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我看你是雜書看的太多了,一會班主任要聽寫單詞,你背了沒有?”謝振飛放下飯盒,將保溫杯遞給她。
“我早上晨讀的時候是背過了,不過這會兒也忘的差不多了。我就說起太早反而壞事,腦袋一整天都不太清醒。”她吃完了,抽出手帕擦了擦嘴,接過水杯就喝了一大口。在謝振飛面前,她是沒什麼拘束的。
“我天,這教室是什麼味呀,臭死了,吃什麼了?簡直比廁所味道都大。”尹伊一的水杯還沒放下,隔着她和謝振飛後前排的位置,有幾個人剛進門就捂住口鼻,一臉嫌棄的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