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大不大,說小當然也不小,謝振飛被從急診室推到靜點室一會的功夫,謝思雨、尹言坪、宋媽媽就全都到齊了。
謝思雨是第一個到的,她推門就直奔謝振飛,根本沒有看連連向她鞠躬道歉的尹伊一一眼。
“思雨姐都怪我……”她站在謝思雨的身後,一個勁的彎腰認錯:“我應不應該讓他陪我去吃飯,更不應該還讓他喝帶酒精的東西……”
“閉嘴行嗎?”她極爲不耐煩的回了一句,仍然是沒有看伊一一眼。
從前尹伊一隻是覺得謝思雨不愛搭理人,或者可以說有點不喜歡自己。但今天她從進門的神態來看,她根本就不是不喜歡自己,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了。她的肩膀僵在那裡,但並不委屈,畢竟如果自己不拉着謝振飛去吃這頓和他毫無干系的飯,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對不起……”她又彎了一次腰,頭還沒低下去,就被一直站在身後的人穿過頸下,攔住了肩膀,一把將她撈起了身來。
“你又不知道他過敏,再說追究下來他那瓶酒是因爲我才喝的,跟你沒關係,你不用道歉。”宋真將她拉倒自己身邊,從容不迫的說道。
“真真,你這是幹什麼。”和尹言坪同時進門的宋媽媽兩個人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面。宋真一臉不平的袒護這伊一,絲毫沒有讓步的有意思。
“實在抱歉啊,尹教授,這事說到底就怪我們家沒有讓店經理看好這羣孩子。對不起啊,讓小謝這孩子遭罪,你也跟着操心了。”宋媽媽一邊賠禮,一邊眼神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客氣了,小孩子不懂事,好在沒出什麼大事。”尹言坪也頷首歉然,這屋子裡的人就只有謝思雨一言不發的坐在牀邊。
“這位是小謝同學的姐姐吧,你好你好,我是宋真的媽媽,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在我們家飯店出現這樣的事。”宋媽媽走上前去,看見謝振飛臉上還掛着氧氣面罩,自己臉上也有些發紅:“我剛進來問過大夫了,小謝這孩子就是酒精過敏,脫敏針打完就能好一些。”她撇了一眼仍舊滿臉坦然無畏的兒子咳嗽了一聲:“醫院的費用肯定是我們承擔,出院後營養方面也必須由我們家保障,小謝姐姐,我替我兒子跟你們道個歉。”
“媽!……”宋真並不覺得怎麼樣,退一步說即便是自己有錯,也不要自己媽媽這樣低三下四的替他道歉。
宋媽媽再次瞪了他一樣,眼神的語言就是讓他不要說話。
“還有尹教授,您也別責備伊一,她一定是被真真帶去的,出了這樣的事這會兒一定也嚇壞了,可千萬不要再說她了。”尹伊一還被宋真護在身後,聽見提到自己,才側了側身子從宋真身後站了出來。
尹言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謝振飛的情況不嚴重,因爲醫生擔心有合併哮喘的可能性,所以建議他留院做個檢查。尹言坪因爲臨時接到了個電話所以確認了下謝振飛的情況,然後擺脫宋家母子送伊一回家就提前走了。
她其實心裡還是不放心謝振飛,但謝思雨全程沒有同她再多說一句話,她也不能再做打擾。宋真沉默的跟在一步三回頭的人後面,面無表情。臨到了停車場竟然腳步踟躕,不走了。
“媽,你先走吧,我送她回家,一會兒自己回去。”宋真看着媽媽上了她那輛保時捷放下車窗的時候開了口。
宋媽媽撇了撇嘴,纔要說話,還在回頭張望的女孩才似剛剛回神一般說道:“不用了,你快跟阿姨回去吧,我自己打個車就行。”
“你是不是不知道幾點了,你是女的嗎?還真是什麼都不怕。”宋真咕噥了一句,有點彆扭的開口。
她擺手的樣子看得出是真心不願宋真多做停留,宋母是過來人,自然看出了這其中兩個人的心思。她衝着自己的兒子眨了眨眼睛:“不許對女孩子發脾氣,一會完事讓小陸送你回去吧。”
宋媽媽又對伊一別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後搖上車窗開着那輛紅色的保時捷卡宴走了。
他們站的位置是停車場的一角,旁邊兩棟樓擋着圍成了一個L型,這個時間更是連車都沒有一輛。
他們出來的急,尹伊一的圍巾還落在了火鍋店裡,此刻寒風陣陣,她的耳朵被冷風吹的有些發紅,加上之前還哭過一場,說起話來帶着悶悶的鼻音。
“今天謝謝你。”她眼神依然飄向住院部大樓亮起的點點燈光。
“他不過就是過敏而已,你至於嗎?”宋真並不接受他的感謝,大手在她望向遠處的目光前一遮,強迫似的讓她面對自己說話。
男孩當然不懂她看見謝振飛急促呼吸時腦海裡閃過的畫面,她再次沉默,不想繼續他的話題。
“你不看我就算了,幹什麼又不說話。”男孩又有點氣急敗壞,他似乎在她面前總情緒總是不受控制,哪怕只是她眼神微末的一點變化,都可以讓自己沒由來的暴跳如雷。
“我說了,謝謝你。”尹伊一也似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能不能別總是小孩子脾氣,現在我不想和你吵架。”
“那你就公平點。”宋真朝她挪了挪身子,用身體擋住冷風襲來的方向。
尹伊一皺眉:“嗯?什麼公平?”
“今天他爲什麼來我們學校?你讓他來的?”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他個子又高,所以看着她的時候頭只能更低一些,又是一副認錯的姿勢。“你想幹嘛?讓同學都知道你和他……”他不願意說出那幾個字,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是就是給我看的,讓我知難而退。”
他能有這種想法尹伊一完全沒有想到,不過是之前跟謝振飛提起過自己演出的事,希望分享一份心情而已。具體說什麼公開還是乾脆爲了讓宋真怎樣,她真的是想都沒想過,更何況自己和謝振飛之間並不需要旁人證明什麼。
她忽然覺得釋然,然後就有點想笑,而且也不想解釋了。
“你笑什麼?到底什麼意思?”男孩被她這時候毫無預兆的笑容攪亂了心神,情緒去了大半,將身子放低,想看清她的表情。
她的鼻息拂過宋真的鼻尖,然後他就動不了了。
“你有完沒完。”尹伊一推了他一把,讓他離自己遠一點。“我笑你腦回路真別緻。”她繞開宋真,開始往醫院的大門口走。
除了很小的時候,尹伊一似乎很少對他笑,即便有,多半不是嘲笑就是冷笑,她這樣眉眼彎彎,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好似蝴蝶輕輕揮動着翅膀,輕鬆自然,毫無預兆的撞上少年心中的那塊柔軟。
喜歡她什麼?宋真質疑過自己很多次。她漂亮?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眼中的漂亮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畢竟隋景陽每天在自己身邊唸叨漂亮的女孩,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中人之姿。她性格好?纔不是,她怎麼會性格好,脾氣大的很,而且很會看人下菜碟,到了自己這裡倒是裝一下都不肯了。那是因爲她人好?她確實是爸媽老師也眼中的好孩子,可這又跟他什麼關係,學校裡好學生好孩子多了去了,他連記住名字都覺得沒有興趣。糾結其中他從不的解,但現在卻有了那麼點清明。她只要對着自己這麼一笑,好像其他什麼也就都沒有重要的了。
“欸,敢笑話小爺,我看你又長本事了。”宋真摸了摸自己後腦,腳步輕快的跟上幾步,然而走在前面的人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一臉震驚。
“幹嘛?見鬼……”他一個‘了’字生生被尹伊一一隻手給憋在了嗓子眼裡。
“別說話?”她帶着顫音說道。
兩個人還沒走出停車場的拐角,這會兒她竟然看見頂着山A0712Y的車牌子的車,此刻正停在與之相對的另一個樓角里。他不是提前走了嗎?爲什麼車還在這裡、而且就在剛剛被別的車燈閃過的一瞬間,尹伊一非常確定,駕駛位上是兩個人糾纏的身影。
宋真不知所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那隻按在捂住自己嘴的手上。她神情緊張,全然沒有注意到此刻已經周身發熱,僵在原地的人。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不遠處的那輛車裡。
男孩心跳加速,臉上發燒,卻仍忍着沒有任何動作。直到尹伊一感覺自己手心發潮才匆匆的放開了他。
“咳!”宋真乾咳了一聲,站直了身子,輕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你又搞什麼?嚇唬人呀?”
她臉上也有一抹不太正常的紅暈,男孩自然而然的將這歸咎於兩人剛剛有些親密的小動作。
“……”她很剋制的不讓自己再朝那個方向去看,畢竟宋真還在這裡,如果車上與人糾纏的人真的是尹言坪,再被宋真看到如此不堪的場面,就真的沒辦法收場了。“真的有鬼,而且是沒穿衣服的鬼。”她也並不是全然信口胡說,因爲剛剛閃現的那一眼,車裡女人光裸的後背是如此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