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振飛依然只是沉默, 似乎對他這種近乎暴力的行爲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宋真突然覺得很挫敗,眼前的人這這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竟和伊一如出一轍,他並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他們兩個人彷彿活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宋真鬆開手, 輕哼了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 聽說你身邊多了個女同學。”這事他早就聽隋景陽賤兮兮的八卦給自己了, 說風爻有一個風評極差的女孩自打上了高中就在追謝振飛,已經追了一年多了。還說這女孩和伊一完全不是一個類型,高個子大長腿, 學校裡乖覺,出了校門就妖冶, 各種奇裝異服都敢穿, 和學校裡簡直判若兩人, 路子野得狠。
“你家妹妹肯定想不到,半路殺出個這麼個野浪花。這麼勁爆的好消息真哥親自告訴她纔是你風格呀。”隋景陽不懷好意的慫恿他。
宋真沉默片刻, 出人意料的冷淡,道:“不準告訴她。”
謝振飛終於出現了一絲表情變化,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你說陳碧玉?”
“我不管什麼碧玉還是金魚,但是如果你因爲其他人傷害伊一,就別怪我一定要爲她討個說法了。”宋真舔了舔嘴脣, 用眼神警告他。
“宋真, 你能喜歡她多久?”謝振飛沒由來的問道。
“……”宋真恍惚了一下, 一時竟沒答出來。
“你可以保護她七年, 以後也還會嗎?”謝振飛再次開口追問。
“我沒有……”他不知道自己否定的是從前的自己, 還是謝振飛問的以後,只是陡然被人揭穿刻意隱藏的心事, 下意識的就想要爲自己遮掩。
“從伊一被我爸嚇到住院那時候起,是你吧?是你一直暗中警告教訓那些對伊一謾罵詆譭的人。”謝振飛見宋真眼神閃避,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屈漢玉、金煥的那件事,也是你吧?在風爻很少有人敢傳伊一和我的事,都說伊一身後有人,都是你乾的吧?”
謝振飛每問一句,宋真都覺得自己更難堪一分。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那個樂此不疲欺負她的角色,她更加討厭自己,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即便他清楚明白兩人的角色與關係還是鬼使神差、莫名其妙的做了很多咄咄怪事。
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非議伊一的清白或者身世,但凡有人在他耳邊提起,或者幾經輾轉到了他的耳朵裡,他都會想盡辦法在放學路上圍追堵截警告威脅一番。所以他成了同學眼中的校霸,是家長心裡的壞孩子,可是他並不覺得怎樣,也更加不在乎,似乎這一切也和尹伊一沒有什麼關係,他只是想把自己的那口氣順了,只是不愛聽那些人嘰嘰歪歪的編故事。
“我只想問你,你能保護她多久?”謝振飛在宋真的沉默裡再次開口。
“你這個只會讓她哭的人沒有資格管我。”宋真漲紅了臉,梗着脖子吼了起來。
“……”這次換謝振飛啞然,他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像是對這種指責的默認。過了片刻才又很緩慢的擡起頭來,與宋真對視。
“我的世界裡,沒有糖,只有她。”
謝振飛聲音低沉,帶着一絲悽然:“我和她跟你不一樣,就像這一次我打了她一天的電話都沒有接通就知道出事了,可是我們之間沒有其他人,她不聯繫我,我也無從知曉,還是在她家樓下守了兩天才尾隨她媽媽找到這裡。”他好像哽咽了,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我連出現在他爸媽面前的理由都沒有。”
“那隻能說明你是個廢物。”宋真根本懶得理會旁人的感想。
“誰都能淡忘我爸爸帶給她的傷害,甚至她自己都好像淡忘了,但我不能,她媽媽也不能。你根本不能理解被她的親人要求離她遠一點的那種心情。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保護她,可卻是她義無反顧的拖着我一家老小往前走。”謝振飛有點語無倫次,他甚至不在乎眼前的人能否聽明白他說的意思,此時此刻只想訴說,哪怕唯一的聽衆是他最不願意示弱的對象。
“那你還能勾搭上其他女生,也只能說明骨子裡你就不配她的好。”
宋真當然理解不了謝振飛的痛苦,他只知道尹伊一是個傻子,從小到大都在倒貼這個男的。這次還把自己搭的連話都不會說了。伊一長這麼大隻住過兩次醫院,好像每次都跟眼前的‘雜碎’有關。
“……”謝振飛被他一句話擊中。
不配!他確是不配,他和她看似同一個世界,但骨子裡去不是一類人。也許自己努力一輩子可能也不能擺脫原生家庭帶給自己的命運。而她雖然是養女,卻一直都有人將她小心呵護,是自己將她帶進了自己灰暗的生活,口口聲聲說着要保護她,現實竟然是一直躲在別人給她的避倚之下。
長久以來看似無心的接受着她經濟上的援助,也瞭然宋真背後對伊一的守護,非但沒有告訴她竟也能連帶坐享其成,躲在宋真給她的庇護之下逃避不願意面對的一切。
是的,他不配,而且更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不配還心存貪戀,渴求她這一點點的糖去慰藉自己悲苦的人生。他從不敢將對伊一的喜歡用言語表達,也正是因爲他心裡認定,他是不配的。
回想伊一原本也不是現在這樣的性格,小時候的她特別活潑開朗。她並不安靜,特別喜歡說話,也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對很多事都有好奇心……是遇見自己家後才漸漸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我那天中午看見你們了,在學校的籃球場。她心裡應該挺喜歡籃球的,是她原本的性格。還有剛纔,你倆在走廊上……”謝振飛心裡的九曲迴轉宋真自然不會知道,他聽謝振飛這麼說,還以爲這人是想要先給伊一潑盆髒水。
立刻打斷道:“說什麼廢話,她什麼人你不知道,都是我強迫她的。”
“……”謝振飛再次沉默,他當然知道,就是因爲他太知道了,才更深刻的認識到自己帶給她的都是些什麼,和無法兌現承諾的無力感。
“我退出,請你喜歡她久一點。”兩個人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對話,謝振飛艱難的說出最後一句,卻迎面受了宋真的一拳。
“說什麼屁話,你跟別的女的跑了還說的跟自己多委屈一樣。艹”宋真一拳揮過去本能還想再來一拳,但看到謝振飛眼角飛出的眼淚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他罵了句髒,憤然的只是推了謝振飛一把。
“要不是想到還有個傻子會難過,我特麼能打死你。”宋真鬆開了手。
謝振飛似乎還未清醒,非常執拗的忍着疼痛繼續說道:“我知道她喜歡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等我,知道她放不下,也知道不回她信息她會難過,但是我不能再拖累她了,是我配不上她的好。”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甚至帶着些許的哽咽。
“宋真,請你喜歡她久一點,對她再好一點。”
宋真已經聽的很不耐煩了,他輕哼一聲,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又似不甘心一般,回頭指着他:“要滾你就滾遠點,我就是喜歡她八輩子都跟你沒一點關係。”
天已經晚了,獨自一個人站在一片黑暗裡的地的謝振飛朝着住院部的樓燈火出神,上午樑敬在醫院走廊裡的話還在他耳畔:這不是我第一次告訴你了,你們不太適合做朋友,以後還是儘量少來往吧。
叮叮,有短信響起:
【陳碧玉:你這兩天去哪了?老師到處找你,說你沒去參加數學競賽,你瘋了,高考加分都不要了。】
謝振飛關了手機,頹然的擡起胳膊,用手背擦掉有些麻木臉上的淚水,默默的離開了。
關於這場不歡而散的對話,兩個少年都選擇了絕口不提。甚至連尹伊一,也是在那件改變他們所有人一生的事件發生後才知道。然而爲時已晚,她還是錯過了她的白楊少年……
尹伊住了五天就出院了,因爲沒有其他病症,醫生建議她可以自己回家慢慢康復。一旦情緒穩定了,精神狀態放鬆了,自己再多加練習,她這個毛病就會自然而然恢復。
本來尹言坪和樑敬也都堅持不讓你她去學校,可是她還是很堅持。她至今無法理解樑敬在這場婚姻當中的軟弱,甚至可以爲了那個毒打他的男人在自己跟前祈求原諒。伊一在昏倒前捱了尹言坪重重的一巴掌,然而這樣的巴掌她都不知道樑敬這個可悲的女人到底捱過多少次。
她依然決心要讓樑敬擺脫這荒誕的婚姻,不是藉口取證困難嗎?那她就來替她取證,到時候所有的一切擺到她面前要是還不能痛下決定,那也算是自己盡力了。
尹伊一的情況宋真已經替她和洪堯打過招呼了,所以身爲班主任的洪堯提前就和班級的同學們避重就輕的說明了情況:簡單來說就是伊一突發急症,暫時不能說話,聽力視力都很好,不影響正常學習生活,希望同學們不要過度解讀,適當給與幫助即可。
有班主任明面上的鋪襯,宋真暗戳戳的場控,她回到班級上課竟然沒有被投以任何八卦質詢的目光。好像她只是週末休息返校,連不說話也不過是性格使然而已。就連已經和自己撕破臉的湯雨晴這次也選擇了沉默和無視,她以自己近視看不清黑板爲由,調離了這個小圈子,坐到前面一個理轉文剛走不久的空座上。
伊一成了單人單桌,連平時話多的可以用車拉的隋景陽這次也出乎意料的閉上了他的鳥嘴,每次對上伊一的目光都閃着一雙大眼睛,笑的人畜無害、真心且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