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一的小的時候也見過宋媽媽幾次, 但那時候多半在場的還有爺爺和宋爸爸,她沒說上過什麼話,都是打個招呼就出門去玩了。上一次見到她應該是在法庭的旁聽席。
宋媽媽和現在的樣子沒有太大改變, 她笑起來很漂亮, 是那種很賞心悅目的美。宋真的眉眼和鼻子就很像她。
“阿姨, 您好, 我是伊一。”
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與宋真的母親見面, 她身上只穿着居家的睡衣,頭髮也因爲要工作的願意隨意的用髮帶固定,整個人就是很居家的狀態。
“宋真不在家, 您是有什麼事找他嗎?要不要我現在給他打電話。”她給宋媽媽倒了一杯水,自己有些拘謹的坐在沙發的另一端。
宋母輕輕的笑了笑:“我不找他, 就是想和你聊聊。”
找她聊?伊一的第一反應就是宋媽媽一定是誤會了, 以爲自己在和自己兒子同居, 所以想要找她聊聊。
“小真一定很纏你吧?”宋媽媽拿起桌上的那杯水端在手裡,沒喝, 和顏悅色的與她講話。
伊一赧然:“阿姨,我想你應該是誤會……”
“你還是討厭他嗎?”宋媽媽對於伊一的反應並不意外,她頓了頓:“討厭他也對的,我知道他當年對你做了什麼,沒有給你和你家人彌補是我們家的錯。”
“……”她無言以對, 是關於那晚酒店的事?
“他本質不是個壞孩子, 我想這一點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他只是調皮, 可能有時候也欺負過你,但我知道, 他不過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宋媽媽回憶着往事,就彷彿宋真還是個小孩子,她招招手就又回飛奔到她懷裡一般。
“我就是來跟你道歉的伊一,替他給你和尹教授造成的傷害道歉。我也不知道我的哥哥也就是宋真的舅舅會幫他做那樣的事,你宋叔叔後來知道後狠狠的揍他了,但也都晚了……尹教授已經被抓了。”她靠近伊一挪了挪座位,拉住她的一隻手。
“您什麼意思?”難道並不是說酒店的事,和尹言坪有關?
宋媽媽眉心蹙了起來,有些驚訝:“宋真還沒有告訴你?尹教授的檢舉材料是他求他舅舅找人遞上去的?”
尹伊一穿的並不單薄,卻感覺周身都隱隱有涼意:“您是說,是宋真找人調查了尹言坪的事,檢舉了他?”
“伊一對不起,是我和你宋叔叔沒有教育好孩子,我們也是事發之後才知道的,而起他爸爸把他打的很重……”
“是宋真嗎?”她打斷了宋媽媽的話,又反覆的問了一遍。
他說他不會幫自己的,他那天在酒店明明說過的。說自己傻,要給自己上一課,他用那麼殘忍的方式清清楚楚的告訴過她。怎麼會是他呢?
那時的尹伊一心灰意冷,她在最後一次探視謝振飛的時候萬念俱灰。以爲就此結束了,她拼盡全力也給不了他一個公平。
她哭着對他說對不起,爲自己衝動埋下的禍根、爲尹言坪給謝家一家人帶來的傷害……她哭到筋疲力盡,卻也只能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來。
會面室的白熾燈照在少年瘦骨嶙峋的身姿上,他帶着手銬的手輕撫她的發旋,輕輕對對她說:“尹伊一,不要哭,你沒有對不起誰,這世界本來也沒有絕對的公平,你要往前走,忘了這些,忘了我,好好生活。”
她將所有的眼淚留在了那天的會面室,絕望的參加了庭審。以至於後來尹言坪因爲騙取科研經費、學術造假的事被爆的時候她只覺得是蒼天仍舊悲憫,不忍看謝振飛和她如此痛苦,才叫有罪的人難逃法網,雖然在另一件事上付出了代價,但終究沒有辜負。
然而,今時今日,宋媽媽竟然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上天悲憫的公平,而是宋真,是他做的這一切。
“就算看在尹老先生的面子上,我們家也不應該縱容孩子做出這樣的事,雖然尹教授也有責任,但說到底小真的做法我和他爸爸都覺得有欠考量。在他看來他做的沒有錯,他說一定要一個公平,法律上講也確實沒有錯,可他的動機是確確實實的錯了,絕不應該因爲你拒絕了他就想辦法挖你父親的事,這是小人的行徑。”話裡話外,這位母親在飽含歉意的同時也都在維護自己的兒子。
尹伊一啞然,腦子很亂。
“我這個兒子,他認定的事就倔強的很,也很不會表達。”宋母依舊握着伊一的手,頓了頓道:“他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可能表達的方式不對,但確實喜歡的很認真。從前學校裡要是有誰敢欺負你,或者背地裡說那些關於你的難聽話他就會去找人家打架,爲着這事,我被你們老師找了無數次,可他竟然還求着老師替他保密。你當他爲什麼要去離家那麼遠的‘培鷹’,他是怕他不在,會有人對你說難聽的話,有人欺負你。”
宋媽媽有些激動,握住伊一的手也抓的更緊了一些:“就連耳朵上帶着的那個耳扣都是你的名字。他求我做了三個,還當我不知道,每次圖紙都是倒着給我,哪裡是個‘人’字,分明就是個‘Y’,三‘Y’,是你的名字。”
“阿姨,您別說了。”
“你看見家裡那隻貓了嗎?他說那是你的貓。”對於自己兒子的偏執,作爲母親的呂存漪也無可奈何。
這隻貓是轉學那年宋真從風爻的老房子那接回來的,有一次小貓因爲一樓的門沒關跑丟了,他自己跑出去找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也沒找到。宋母在院門口看見兒子的時候,頭一次見他哭了。長大後的宋真第一次在自己目前面哭了。
他茫然失措的摸了一把臉上的淚:“媽,我連她的貓也丟了。”
後來還是家裡的阿姨在後院的一個紙殼箱子裡將貓找了回來,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的陽光開朗的兒子會消沉到什麼時候。
其實伊一明白宋母來這一趟的意義,她多半的想法是來探一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和她的兒子在一起。她怕自己的兒子再次受傷,也怕自己辜負了他的兒子。
宋真回來的時候,宋母早已離開了。他心情還不錯,進屋就嚷着說要帶她出去吃飯。
“走吧,出門,別總是在家悶着,老隋說今天要請你吃飯。”他去陽臺拿那件晾乾的外套,正好看見伊一剛剛打好的一條白色的圍巾。“不是給我的吧?”他嘴上怎麼說,手裡到不客氣,直接將圍巾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幾下。
“宋真。”一直坐在電腦前面的人開口叫他。
他正擺弄着圍巾,沒擡眼看她,只是回了一句:“我帶也挺合適的,要不你這條給我吧,你再打一條。”說着就將圍巾直接圍了上去。
“宋真。”她再次喊他。
男人這時候才覺得有點不對:“我在呢,怎麼了?”
“你的耳扣是戴反了嗎?”
伊一看着他左耳上的三個‘人’字,有點失神。
宋真眼神陡然一變,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站在原地看她。
“我是說,你的耳扣是戴反了嗎?”她重複了一遍。
宋真的動作很快,他傾身就將她單手按在沙發靠背上,額頭抵靠過來。
男人氣息有些不穩:“你覺得我戴反了嗎?”
他額頭貼着她的,食指勾着她的下巴與自己對視。
“你不要戴反,‘人’反過來也許並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樣子。”她被擡着下巴,眼神裡有光閃了一下。
宋真猛然鬆開了手,自己跟着退了一步。
“行了,別說了,出去吃飯,我餓死了。”
伊一本來不打算去的,可是隋景陽一連給她打了四五個電話,就連久未聯繫的段祺和畢馨月也都接過電話說和。說好不容易大家湊在一起,東風-31導彈樂隊必須要聚一下。
隋景陽選的地方離宋真這間公寓不太遠,所以宋真沒開車,兩個就順着開着的電子地圖一路走了過去。期間宋真一直走在前面,拐了三四個路口才找到地方。
進了門伊一才發現,原來隋景陽口中的老同學聚會根本不只有老同學,而是除了他自己,各個都帶了家屬前來。
趙粒粒、畢馨月、甚至連從前的假小子段祺身邊也坐着一位看上去就很敦厚的男人。
“你可遲到了哈。”隋景陽張口就抱怨。
宋真挑了他一眼,回道:“我能來就不錯了。”
他開口就懟人隋景陽也沒看明白風向,繼續大聲吆喝:“誰能想到,我們真哥也有美夢成真的一天,來來來,來了就好,真哥真嫂,這邊給你們倆留了位置,坐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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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口中的真哥並不買賬,徑直拉開了趙粒粒男朋友身邊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僅坐了,還乾脆拿起桌上的的筷子,從服務員剛上的冷拼當中夾了一片火腿,兀自吃了起來。
大家一看這架勢,互相都使了個眼色。
段祺和畢馨月將自己身邊的位置串出來一個,拉着伊一坐了下來。拿眼橫了橫一臉寒氣的宋真。
段祺:“這小子又耍少爺脾氣呢。”
伊一抿了抿嘴角,笑了笑。
看伊一這副神情,段祺就坐不住了,她不顧自己身邊男人桌子下面的拉扯,起身就拿起了桌子上那瓶茅臺。
“今天是咱們七班東風-31樂隊這麼多年第一次聚齊,誰甩臉色破壞氣氛就要認罰,來吧,宋真,你是自己倒還是我給你滿上。”
正吃冷拼的宋真斜了一眼段祺遞過來的酒瓶,沒接。
畢馨月眼看着氣氛陡然變得尷尬,也立刻起身勸和:“就別勸咱們宋警官喝酒了,不休假宋警官絕不喝酒你忘了,不然要是臨時出任務就不好了。”
“喝,這次咱們宋警官必須敞開了喝,這小子最近一直請假呢?估計是他舅特批的,看親外甥多年心願得償,讓他好好在家享受享受愛情的滋潤……”隋景陽的話還沒說完,宋真的一雙筷子就拍在了桌上。
“老隋你還沒喝酒就特麼多了,少說點話,沒人會特麼把你當啞巴。”他臉上霧氣沉沉的,嘴裡罵了句髒就起身往外走。
“臥槽,我又撞槍口上了嗎?真哥幹什麼去,別走啊!”隋景陽起身就追,兩步就在包廂門口勾上了宋真的肩。
“小爺特麼去廁所。”
隋景陽哂笑:“還有臉說我,你這酒味還沒聞到就着急放水,嘖,嘖~你這身體素質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