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所及之處,便能夠感應外物。 丁齊甚至有種感覺,只要他願意,還可以隔空觸動外物。但他並沒有那麼做,因爲那樣會對精力、體力造成極大的消耗與負擔。方外秘法突破隱峨境之後,好像自然有了這種能力,但它本身所追求的並不是這些。
丁齊以另一種方式使用了這種能力,不以感知隔空觸動外物,是純粹去感知它們,將它們容納入自我意識之。突破隱峨境便可以將東西帶進方外世界,是這個原理,但東西還是人自己背進去的,這樣最省力。
走了這麼久也沒有遇到危險,丁齊甚至隱約有所期待,希望來幾隻夜龍讓他試試棍法。這片天地的意志彷彿也感應到了丁齊的想法,很快滿足了他的要求。走過這座小橋後不遠,又來到另一座橋,天空便傳來振翅的聲音。
丁齊站在橋央揮起長棍,只聽啪啪幾聲響,他接連抽落了五隻夜龍,有的落在田地裡,有的落在了水,總之令其無法近身。這動靜彷彿驚動了什麼,或者說他站在橋像黑暗一個醒目的大燈泡,假如夜龍是通過聲音和溫度感應到黑暗的事物,一定會注意到。
五隻過後,又飛來了兩隻,兩隻被抽落,接連飛來了七隻……這時丁齊已經退到了橋下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因爲橋狹窄的空間有些施展不開了。他的棍法再好也架不住夜龍多,需要配合步伐閃躲再揮棍抽擊。
接連打落了幾十只夜龍之後,丁齊也顯得有些狼狽,彷彿這一片夜空飛行的夜龍都被他給吸引過來了,它們可能是從深山飛到原野方的一個小羣落。丁齊疾飛幾棍打落了最後幾隻夜龍,趕緊收斂氣息往悄步回疾行,不能把別的夜龍羣再吸引過來了,他方纔有點託大了。
丁齊終於明白陶昕當年爲何要穿着竹甲了,並不是本事不如他呀。以丁齊的身手,對付一小羣夜龍應該沒問題,但假如成百千隻夜龍同時撲過來,別說棍子,錘子也不好使啊!
在陶昕的年代,田園荒蕪,很多村社化爲廢墟,荒野的夜龍肯定現在多得多,而且陶昕時常還要穿行山野,處境也丁齊此刻危險得多。還好如今的情況已大有改善,只要不離開人們已開發的聚居地太遠,不作死跑進深山裡,丁齊基本還是安全的。
丁齊又回到了大路向前行走,路時不時揮棍抽落幾隻夜龍,又遇到了一次小規模的成羣襲擊,但都對付了下來。他終於感到有點累了,不僅是胳膊酸,更是精神的疲憊,他一直展開神識感應外物,神氣法力消耗不小?
走着走着,丁齊在無邊黑暗又看見了一點亮光,那是東大營二社的位置。東大營主社周圍分佈着三個村社,二社在正東方,距離主社大概八公里。丁齊等人白天來的時候,途穿過了二社。從二社再往東行走大約五公里,便到了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也是丁齊他們走出深山的地方。
丁齊徑直走向了二社的西門,圍牆後屋子裡值守的社民也被驚動了,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了一眼,立刻認出了丁齊,趕緊出來匍匐跪地道:“丁齊天兄,您怎會在此刻駕臨?”
丁齊擺了擺手道:“不必總是跪下行禮,起身說話好。”
那人卻沒有起身,擡起頭一臉震驚之色道:“您是怎麼走過來的?”
丁齊:“是這麼走過來的。”
值守的社民:“我這去把大家都叫起來,慶賀天兄展示的神蹟,此乃我東營二社千年之幸!”
丁齊趕緊阻止道:“別,別打擾大家睡覺!我是走過來看看,在這裡稍微休息一會兒,你繼續安心值守吧。”說完話他把棍子放下,在火堆前坐好,先從兜裡摸出幾塊櫻膏糖吃了,然後閉目凝神不再言語。
那位社民不敢違背天兄之意,並沒有跑去叫醒大家,但也沒有回到屋,是靜靜的侍立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心卻似升起了驚濤駭浪。
丁齊等外來者被這裡的原住民視爲“天兄”,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他們是天兄下凡,而不是天兄的意志下凡附體於當地出生的某個人。陶昕當年申明,在末世之後,天兄不再下凡附體,防的是世人再自稱天兄作亂,但防不住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這裡的人都敬拜皇天帝,當然相信天兄是存在的,天國曆史有,但自從末世之後,天兄不會再下凡附體了,只能直接來自天外。天國民衆之所以對丁齊等人的天兄身份深信不疑,也不僅是莊夢周能裝啊。
有天兄自天外降臨,到達了大營,其他各大營得到消息都將信將疑,要麼懷疑這事是不是真的,要麼懷疑天兄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但緊接着大家疑慮被打消了,因爲南、西、北各大營先後都有天兄降臨,而且還展示了神蹟。
除了莊夢周和尚妮是直接來到大營附近、白天進了村社,其他人可至少在野外待了兩天啊,能夠穿行黑夜到達村社,本身是傳說的神蹟了。可以此前所有人到達村社時都是白天,當地民衆沒有誰親眼見證過他們是如何穿行黑夜的。
但此刻的情況不同,這位值守的村民親眼看見了丁齊從黑暗走來,沒有打火把也沒有披竹甲,卻安然無恙,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丁齊端坐涵養神氣,他確實需要回復一下體力和精力。這麼過了一個多小時,那位社民還在一旁站着呢,忽聽丁齊的聲音道:“你再發愣,火要熄了!”
那人這才如夢方醒,趕緊回屋取來一捆稻草和三根木柴添進了火堆,而丁齊已經站起了身,拎着棍子重新向來路走去。那位社民在大門央跪下,向着他的背影不住的叩首。丁齊明明已說過不必下跪,但此刻沒法管了。
回去的時候他沒有再走不熟悉的岔路,不時揮棍抽落幾隻夜龍,並沒有遇到什麼大麻煩。他在想一個問題:此地的黑夜雖然對人們的活動造成了很多限制,但從某種意義也是保護了他們。
假如沒有這樣的黑夜威脅,人們的活動區域恐怕會延伸到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而且歷史的戰爭和衝突規模也不會受到那麼多的限制,此地的人類當年說不定已經滅絕了,算陶昕想挽救都沒有機會。
丁齊等人最初到達的地方是險惡的崇山峻嶺,不適合開墾居住,想涉足那一帶也極爲困難,所以萬年以來罕見人跡,在近古時代還被劃爲了保留地。那種地方很重要,至少保留了這個世界豐富的物種資源。
近萬年來,這個世界的人與外界有何不同?從生物進化的角度,這其實是很短的時間,還不足以發生明顯的改變,但也能看出一點痕跡。如今的天國共有二十五姓,民衆都是三千年前那五百名倖存者的後代,那些倖存者到底擁有哪些共同的優秀基因?
體質好、免疫能力特別強,這是毋庸置疑的。丁齊今天夜裡又發現了另一件事,這裡的人都擁有很好的通感潛質,至少聽覺特別敏銳。如他先後遇到的兩位值守社民,從很遠的地方察覺到他來了,而外界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則不可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尤其是那位東大營的元帥肖博知,僅僅是今天才見面,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而且當時還說了一句話:“丁天兄的腳步聲和其他三位天兄不同,感覺也不一樣,我自能分辨。”
在丁齊看來,最重要的是那句“感覺也不一樣”。也許肖博知本人也說不清楚,他是能感覺出來,而這種感覺恐怕是所謂“靈覺”的雛形、建立在通感基礎的潛意識能力。之所以會如此,也與此地特殊的環境有關。
丁齊突然發現,這一夜的行走,對鍛鍊神識很有幫助。假如將來三名弟子突破了隱峨境,也可以讓他們用這種方法鍛鍊與掌握神識。這裡的黑夜真是絕佳的修煉環境,是有點危險,不可以走得太遠。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遠近的田園與村社輪廓於天地間漸漸浮現,耳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蛙鳴聲,回頭一看,東邊的霞光已經升起,一輪紅日將出未出。再轉回身來,前方已能望見東大營,竟有不少人已守在了大門內外的道路兩旁。
丁天兄在黑暗走出了村社,一夜未歸,元帥肖博知也睡不着啊,等來等去還沒有等到丁齊回來,他乾脆爬了起來跑出去問情況,得知丁齊是走出了東大門,於是乾脆站在門口候着。
他這麼一折騰,又驚動了不少人,有人便跑出來問是怎麼回事?得知丁天兄在黑夜出行,然後更多的人被驚醒了。等到蛙鳴聲響起,村民們紛紛起牀的時候,東大營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大家一起在東門口守着,不久後便親眼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只見丁齊從黑暗與光明交替的晨曦施施然走來,背後的霞光漸漸升起,他背手倒持着一根長棍,身姿挺拔步履從容。丁齊走進東大營的時候,道路兩旁人們紛紛下跪叩首。當他走回村社央的神祠前,看見了剛剛走出大門一臉懵逼的三位弟子。
村子裡所有人都在外面跪着呢,面朝着這個方向。孟蕙語小聲道:“師父,他們這是怎麼了?”
葉言行壓也低聲音道:“他們犯啥錯誤了?”
畢學成則湊過來神神秘秘問道:“師父,您夜裡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