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研究者丁齊
丁齊又打開手機道：“我再看看微信零錢。 ”
冼皓：“你能記得住準確數字嗎？”
丁齊：“大概的數字還是知道的，應該有五千多……五千二百四十塊三毛，還是這麼多啊？”
丁齊平時把閒錢基本都放進理財通了，只留幾千塊微信零錢備用，他沒有關注過具體數字，只記得大概還有五千多。在知味樓結賬花了兩千出頭，那麼現在應該剩三千多才對，怎麼還是五千多呢？
冼皓長出一口氣道：“在現實，我們根本沒去過那裡！”
丁齊卻搖頭道：“不，我們去過了，真的去過了！”
冼皓：“你難道還要這樣認爲嗎？”
丁齊很認真地解釋道：“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說的是另一種意思。對於其他人來說，崑崙界可能並不存在，但對於你我而言，剛剛纔那一切怕只存在於精神世界，也是我們的經歷與感受，並非沒有意義。”
冼皓亦若有所思道：“對呀，它不是假的，那兩道菜是真好吃啊，酒也真好喝。但如果說它是真的，又怎麼定義這種真實呢？”
丁齊想了半天才答道：“身心體驗的真實。”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丁齊忽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這種感覺居然是——好爽啊！他低頭看着手機的微信零錢，想到了一個非常神的東西，是傳說的聚寶盆。
他怎麼會突然想起了聚寶盆？傳說的聚寶盆將什麼東西放進去，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還有的傳說版本將聚寶盆的功效稍微修改了一下，彌補了邏輯的破綻，說是放一個東西進去，便能拿出來兩個或十個。
不論是兩個還是十個，實際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因爲拿出來的東西還能再放進去，然後又拿出來更多，如此循環往復無窮盡，且能放進去各種不同的東西，還能夠控制數量。
這不和丁齊他們的經歷很像嗎？進入崑崙界之後，把身帶的錢都給花了。等到再回來，無論是錢包裡的現金還是手機微信裡的零錢，都自動恢復原數。也是說他們在崑崙界享受了美酒美食，實際可以一分錢都不花！
這等好事哪兒去找去？崑崙界的存在虛實且不論，但身心的體驗是真實的！這還不僅僅是錢的事，花多少錢能到那種地方去享受？這特麼是隨時隨地的穿越啊，而且一點時間都不耗費，卻能享受另一個世界的、只有傳說故事纔有的一切。
冼皓的聲音又在丁齊的耳邊響起道：“你怎麼笑得這麼古怪？好像還有點猥瑣！”
丁齊從美夢收回神思，也收起了那有些滑稽的笑容道：“你再想想，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冼皓：“照片！”
丁齊：“對，是照片！”
兩人都打開了手機相冊。桃林照的相，包括他們與九林禪院幾位高僧的合影，根本一張都沒有！其實檢查了錢包和微信零錢之後，他們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崑崙界既是那麼真實又是那麼虛妄，除了身心的經歷與體驗，所有的一切都帶不到現實來。
冼皓又突然道：“丁齊，我好像餓了。”
丁齊正看着手機有些愣神，順嘴答道：“我們不是剛剛在知味樓吃過飯嗎，怎麼這麼快餓了？”
冼皓在他的腰眼懟了一記粉拳：“在現實，我們並沒有吃那一頓飯，只是在精神世界裡體驗到香色味俱全。我現在不僅餓了，感覺又饞了呢！”
丁齊：“饞了沒關係，下次再去吃……無論賣多貴，都能吃得起！”
冼皓：“那也不頂餓呀，是過過癮，等回來了只會更餓，冰箱裡還有吃的嗎？”
丁齊：“肉和菜都剩了不少，我剛纔只拿來一半。”
冼皓：“把剩下的全拿來吧，接着涮。我覺得出入崑崙界還是有消耗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快餓了。”
丁齊：“有體驗有消耗。”
後半夜都快到凌晨四點了，兩人又開始涮火鍋，一邊吃一邊分析剛纔究竟是怎麼回事。冼皓問道：“你是專業的，說說這屬不屬於妄想症狀？”
丁齊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說呢？”
冼皓眯起眼睛做思索狀：“乍看起來很像精神異常患者表現出的妄想症狀，但仔細一琢磨應該又不是。妄想症狀有個主要的特點，是缺乏自知力。患者無法分辨妄想，以妄想取代現實。而你的自知力沒有出問題，很清楚自己經歷了什麼，哪怕無法解釋。”
丁齊微微一笑，接過話頭道：“妄想症狀還有一個特點，是無法找到客觀的刺激源，意識感受與客觀事物不符。如有人出現幻視幻聽症狀，實際他看到的東西，聽到的聲音並不存在，只是他自己的妄想……你對此又是怎麼看的？”
冼皓也笑了：“你的情況看去也挺像，但仔細琢磨也不符合。因爲你並不是在現實進入崑崙界的，現實根本也不存在這種經歷。不論你在崑崙界經歷了什麼，現實也只是短短一瞬。這像是做了一個夢，而且做夢的人也知道自己在做夢。
還有一點需要補充，這雖然只是你的精神體驗，但別人並不是沒有辦法觀察到，你把我也帶進了崑崙界，我所有的感受都是與你一致的，這證明了意識感受與客觀事物並不矛盾，精神體驗的客觀也是一種客觀……這是你要找我做測試的目的吧？”
丁齊點了點頭道：“我是這個目的，冼醫生又是怎麼診斷的呢？”
冼皓：“你很清醒，沒有精神異常。”
丁齊：“你最近在看健康心理學教材嗎，難道也想當個心理醫生？”
冼皓瞟了他一眼道：“我不想當心理醫生，也沒那個興趣天天坐在診室和腦袋有病的人打交道，我是想知道丁老師的專業到底在學什麼？也不能等着被你糊弄啊……”
丁齊：“我什麼時候糊弄過你？”
冼皓“有還是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
丁齊：“那麼我再請教一下冼老師，我這是什麼情況，或者說是什麼神通？”
冼皓：“你自己已經有判斷了，何必要問我？”
丁齊：“我有什麼判斷啊？”
冼皓：“妄境，修行的妄境！書裡面都提到過，你不可能不知道。”
丁齊又長嘆一聲道：“書提到的妄境各俱精彩，我都是當故事看的，沒想到我的妄境卻是這樣。”
冼皓：“妄境本是因人而異，你的妄境也夠精彩的！”
在琴高臺世界，“陶昕”曾對丁齊講解過修行境界，其六境被稱爲大成境。不同的修行法門對大成境界有不同的稱呼，如有人叫金丹境、金湯境、真人境，甚至還有人稱之爲羅漢果、自了境、自覺境等等。
五境修行圓滿，想要突破六境，必須先堪破妄境。妄境又稱妄心天劫，聽名字挺嚇人的，實則是一種美妙得不能再美妙的體驗，甚至也是一種神通成，可以得到心想事成的莫大滿足。妄境的經歷說不清會有多長，有的人會在妄境度過很多年，漸漸洗去妄心方可堪破。
無論在妄境度過多久，現實也可以只是短短一瞬。如你可以穿越到古代，建功立業、擊退外敵、改寫歷史，然後謀朝篡位登基爲帝……或者直接穿越回去當皇帝，唐宗宋祖皆可，四爺也行，坐擁天下，嗯，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美。
假如皇帝當膩了，還可以去當神仙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彈指之間改變世界或者再造世界……其實當帝也行啊。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又會怎麼發生，則是誰也說不清，算是過來人，所了悟與勘破的也只是自身的心境歷程。
假如看修行典籍或者神仙傳記，對妄境可以有述這般直觀而簡單的理解，但它究竟是怎麼回事，需要自己證入妄境纔能有所體會。妄境是人生無與倫的莫大享受，證入妄境也是一種成，很多人修煉了一輩子也無法真正地證入妄境，更別提破妄大成了。
破妄的前提，首先是要能明晰妄境、意識到自己證入了妄境，而明晰妄境之後，方能自如出入妄境與化轉妄境。很多人證入妄境之後，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在妄境，當然也沒有想到過要回到現實，那恐怕會殞落在妄境了。
傳說有很多修士在洞府默默坐化，可能是這個原因。爲什麼說“可能”呢，因爲妄境若不自知，他人亦不可能知，只是這麼猜測而已。
據說身在妄境若能明晰妄境，便可以自如出入妄境。也是說可以回到現實，想進去的時候隨時再進去。如有這麼一位修士，他平時可能在某個風景區看大門，但只要願意，便可以隨時穿越到各個朝代去當皇帝，甚至到各個世界去當帝。
修行自有大樂趣，而不爲他人所知。丁齊是怎麼知道的？不談他已有的修爲境界，關於妄境種種，他此前也都是在書看的。
丁齊此刻已意識到自己證入了妄境，每人證入妄境的機緣皆不同，既與自身的經歷有關，也與所修行的法門有關。丁齊證入妄境的機緣很特，他是忽然心血來潮取出景石對着一本書施法，結果進入了書描繪的世界。
這可能是修習方外秘法證入妄境最獨特的方式吧。丁齊是個心理學家，他有自己的特點，假如換個人可能只是在體驗，而他既是體驗者也是研究者，主動把這樣的經歷當成了精神現象或心理現象來研究。
冼皓又問道：“既然有了切身體會，你對妄境又是怎麼看的呢？”
丁齊想了想道：“在神仙傳記看到入妄、破妄的故事，只覺有趣，但那隻像在照片裡看風景，終究不得真切。
我以前認爲，所謂妄境，是現實的自己如何成爲理想的自己，它源於每個人的妄心。所謂妄心，是那個理想的自己。而現在才意識到，這種理解可能並不準確。”
冼皓：“我沒太聽明白。”
丁齊又解釋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妄想，你說成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也行，它基於一種最簡單的心理——假如我是誰誰誰。如有人讀《西遊記》會想，假如我是孫悟空，該怎麼大鬧天宮；假如我是某妖怪，該怎麼吃唐僧肉。
有人讀史書會想，假如我是崇禎該怎麼利用魏忠賢，該怎麼對付關外鐵騎和李闖王。還有人回憶往事便會想，假如重生到某個年代，會做出怎樣不同的選擇，或者抓住一些沒有注意到的機會，不僅是爲了改變命運、改變世界，也是爲了彌補遺憾。”
冼皓撇了撇嘴道：“這些基本都是你們男人的想法。”
丁齊：“女人也可以有女人的想法呀，如怎麼征服英俊邪魅霸道總裁。”
冼皓：“這也太片面、太庸俗了！”
丁齊：“我只是舉個例子。這些是正常人的妄望，妄望不等於妄境，人人都可以有妄想，但想證入妄境卻幾乎不可能。妄境是一種真實的經歷和體驗，所以很多人證入妄境之後並不自知。
如說我吧，假如我把崑崙界當成一個方外世界，自以爲的方外秘法修爲更一層、居然有了這等本事，卻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那麼算自以爲出來了，其實也沒出來。”
冼皓：“所以說明晰忘境是自如出入妄境的前提，那怎麼堪破妄境呢？”
丁齊搖頭道：“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冼皓追問道：“那些已經堪破妄境的高人也不知道嗎？”
丁齊：“他們當然是清楚的，可是這種體驗沒法告訴你，一旦告訴你了，你便會照着他們的方法去做，這種經驗反而會成爲見知障。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你並不是他們。”
冼皓：“莊先生推薦的那些書裡，講了很多高人破妄的故事，據說破妄的前提是真妄相合，不論在什麼樣的妄境，你是什麼人做什麼人。”
丁齊一攤雙手道：“我是這麼做的呀，但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好了。有一種破妄，叫自以爲破妄，書裡也這麼說了。”
冼皓饒有興致地看着丁齊道：“你也讀過《西遊記》吧，可是你並沒有變成孫悟空啊？”
丁齊笑了：“我沒有這樣的妄念，我想做的人一直是自己，哪怕在崑崙界也一樣。”
冼皓若有所思道：“我突然想起來你對小妮子說的那番話。”
晚大家一起吃火鍋的時候，丁齊曾對尚妮說：“對自己不能決定與選擇的事情做出假設，其實不是在假設另一個自己，而是在假設另一個世界。”
沒想到這番話轉眼成真，丁齊對妄境又有了新的理解。在他看來，所謂妄境的實質，並不是此前所認爲的，讓現實的自己成爲理想的自己，而是讓現實的世界變成假設的世界；所謂妄心，是假設的世界。
丁齊感慨道：“這應該是觸動心境的機緣，我當時沒有意識到。”
冼皓：“你已經知道那是妄境，那麼可以自如出入妄境，到了這一步，據說可以化轉妄境，妄境到底該怎麼化轉呢？”
丁齊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冼皓：“那你知道些什麼？”
丁齊：“我只知道妄境是很多人所追求的人生目標，也是一種自我現實的終極方式。”
冼皓的問題好似沒完沒了，盯着丁齊仍追問道：“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丁齊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其實吧，我只是把它當成一種現象來研究。”
妄境是妄境，什麼離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它來源於人的妄心，而妄心來源於見知。所謂的明晰妄境、出入妄境、化轉妄境直至最終的堪破妄境，只不過是丁齊在神仙傳記和修真小說當看到的內容。
它們並不是什麼修煉秘法，只是妄境本身的特點，各門各派也沒有任何關於妄境的修煉秘法，師長甚至都不會去提。
古代很多高人修士，在妄境做的事或許沒有造反登基那麼low，但他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當然是得道成仙了！那麼在妄境真的可以得道成仙，所有體會都好似真實不虛，所有慾望都可以得到滿足。
有人算明知道這是妄境，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是在享受這種成，反正也不耽誤現實的任何時間，還能去體驗不同的世界自己最想要的人生。
妄境可以不消耗現實的任何時間，那麼消耗的是什麼？是壽元！這種消耗在短時間內時看不見的，如丁齊去崑崙界昭亭山逛了幾個小時，又帶着冼皓去蕪城濱江路逛了幾個小時，現實彷彿沒受到任何影響。
但假如丁齊今天去妄境逛了幾個月，明天再去妄境享受幾個月，那麼短短時間內，他可能已經度過了幾十年，而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最終會因爲耗盡壽元而殞落。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也不枉此生了。
正在說話間，外面又有了動靜，冼皓向丁齊示意道：“朱師兄過來了，從陽臺進來的。”
話音剛落，朱山閒便推門而入道：“你們兩個大半夜不睡覺，折騰個沒完沒了，一次還不夠，又來一次！”
這話很容易讓人想歪啊，丁齊居然很沒有底氣的臉紅了，趕緊起身道：“朱師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朱山閒：“我想什麼了？我什麼都沒想！我是很好，你倆到底幹了啥，晚又不是沒吃飯，半夜爬起來涮火鍋，涮了一頓還不夠，接着又涮第二頓，這天都快亮了！”
冼皓也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丁齊遇到了一些事，朱師兄既然來了，不妨也坐下來聽聽。莊先生和小妮子呢，他們在不在？”
朱山閒坐下道：“他們倆和老譚都溜進小境湖了。大半夜的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我只聽見你們樓樓下來回拿東西，把窗戶開着涮火鍋，還是香辣味的！”
丁齊後半夜不睡覺在活動室涮火鍋，還大開着窗戶。朱山閒也住二樓，味道全飄他那邊去了。只涮一次還能忍，朱山閒也沒理會，可後來他們又涮了第二波，這還沒完了！朱山閒也很納悶，便跑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朱山閒倒沒穿睡衣，出門前已經換好了外套。聽完了丁齊和冼皓的講述，朱山閒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之後一把抓住丁齊的胳膊道：“太神了，我也想進去看看！”
丁齊：“去哪兒啊？”
朱山閒：“當然是崑崙界。”
丁齊：“吃火鍋的功夫，我都去了兩回了。你剛還說我們大半夜不嫌折騰，怎麼現在自己又要湊熱鬧，改個時間好不？”
朱山閒又突然一拍大腿道：“不對！”
冼皓被嚇了一小跳：“什麼不對？別一驚一乍的。”
朱山閒：“丁齊，你兩次進入崑崙界，門戶都開在同一個地方，是昭亭山腳下的桃花林，對不對？”
丁齊：“對呀。”
朱山閒：“你剛纔說改個時間，我看還不如改個地點，凡是崑崙界，古今外任何的地點都可以啊！”
丁齊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樣也行嗎？”
朱山閒用手指連連敲着桌子道：“你們剛纔不是分析了嗎，按書的說法，明晰妄境便能出入妄境，而後還能化轉妄境。你說不知道怎麼化轉妄境，因爲每個人入妄的機緣和方式不同，那麼可以做個測試啊！
你以一本書爲門戶，施展方外秘法證入妄境，能夠出入崑崙界。那麼這個門戶應該能隨你的心意打開，到達崑崙界的任何時間地點，哪怕是書裡沒寫的內容，也可以在妄境出現。書裡寫了綠雪後來怎樣了嗎？這是化轉妄境啊！”
冼皓眼神一亮：“朱師兄說的有道理呀，丁齊，你可以這麼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