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腦補的往事

丁齊看着面前的桌子,彷彿要把空蕩蕩的桌面看出一副畫或者看成一個屏幕,緩緩開口道:“在五觀莊的時候,你發現了我的情緒不對。 ”

冼皓:“是啊,我一直站在離你最近的位置,當時覺得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後來在昭亭山問過你,你卻不想多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丁齊:“看見天地靈根的遭遇還有清風仙童的樣子,我的感覺非常不好。”

冼皓:“無論誰見到那個場面,心情都不會太好,而你是心理醫生,當然能夠感同身受。你是因爲這些嗎,那後來到了昭亭山爲什麼又笑了?”

丁齊:“當然不止這麼簡單,你先告訴我,那猴子做的對不對?”

冼皓:“這有什麼好說的,當然不對!心猿頑劣,在書是個隱喻。”

丁齊:“不要談書,不談《西遊記》,不談《靈山》,也不談什麼妄境,說我們遇到的這件事。”

冼皓:“那別管他是誰,哪怕頂着齊天大聖的名頭,哪怕以西天取經的名義,長途趕路遇到好心人家留宿,結果卻偷了主人家的東西,被發現之後不僅不知悔改還惱羞成怒打砸一番,這事擱哪兒也說不過去。”

丁齊點頭道:“是啊,清風仙童當時是這麼說的。可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我當時卻沒有阻止。”

冼皓反問道:“你阻止得了嗎?在萬家酒樓,你沒有阻止大天尊對小妮子施法。”

丁齊搖頭道:“這是兩回事,性質完全不同。尚妮的遭遇是她自己做錯了,事後也意識到錯在哪裡。她跑到崑崙界放飛自我玩得太嗨,有點跳脫了,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可是清風、明月以及天地靈根無辜啊,人家又沒有做錯什麼,明知道猴子做得不對,我卻聽之任之、冷眼旁觀。

能不能阻止事情的發生,我說不好,但我也應該做自己該做的事,至少得試試勸阻吧。其實我是有機會那麼做的,玄奘師徒剛進門的時候,尚妮想去提醒清風,讓他注意猴子可能會偷東西,卻被我制止了。

等到他們在前廳吵開了,我們都過去了,朱師兄詢問調解,你們說的也都是公道話,只有我冷眼旁觀。當時我還有一個機會,是提醒清風仙童猴子要幹什麼,可是我依然沒有,是那麼眼看着天地靈根被猴子打倒。

後來我們進了後園,看見清風站在殘破的天地靈根世界,而明月已消失不見,那種感覺簡直無法言述,明明知道是猴子乾的,卻像是自己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

冼皓:“你這是自責嗎?”

丁齊:“其實不是自責,而是一個疑問——爲什麼?那是我的妄境,假如我認爲它不會發生,那樣的場面不應該出現,可是它偏偏發生了。後來我又把你們帶到了昭亭山,看見清風把觀自在菩薩拉下雲頭救活了那株古茶樹,這才突然想明白。

妄境反應了我的精神活動,人的行爲模式必然有其內在的動因。我是個心理醫生,天天都在分析這樣的事情,當然也需要審視我自己。

我第一次進入崑崙界,是在昭亭山綠雪茶園旁遇到了風君子,然後被風君子帶進了神木林,綠雪現身請我喝了一杯茶。那麼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呢,綠雪是昭亭山一株衰殘的古茶樹,行將生機滅絕,卻很幸運地被人救了。

我很清楚的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又將如何演化。天地靈根被猴子打倒之後,鎮元會做什麼、猴子會做什麼、清風又會做什麼……這是我潛意識一切行爲的動因,原來我等着綠雪在昭亭山得救呢。”

冼皓笑了:“那杯茶還真沒有白請你喝!”

丁齊:“那麼問題來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你怎麼評價我當時的行爲?”

冼皓收起笑容陷入了沉思,過了好半天才答道:“好像無法評價。對於一件事情,人們會做出不同的反應。有人的會想到去提醒清風仙童,讓他防範猴子亂來,如尚妮,我絕不能說尚妮這件事做錯了,也絕不能說猴子做的事情是對的。”

丁齊:“你接着說!”

冼皓:“所以你的行爲變得很複雜了。你畢竟沒有提醒清風,反而阻止了尚妮去提醒,看去冷血無情。但聽你剖析了行爲的動因,我又想到了一句話——凡人畏果,菩薩畏因。

在你的妄境,你其實是無所不知的,因爲一切都來源於你的見知。觀自在只是你認知的菩薩,而你自己纔是那個真正的菩薩。你很清楚自己怎麼做便會發生什麼事,所以選擇了先讓綠雪得救,然後再讓天地靈根得救,這是你的潛意識。”

丁齊展開眉頭道:“我怎麼被你說成是菩薩了,我又不是佛系的人。”

冼皓:“不是嗎?我看丁老師可夠佛系的!”

丁齊:“所謂遇事做事,首先是要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事。而破妄的關鍵,首先是要明晰自己身在妄境,然後便是不要把妄境當成妄境。莊先生告訴我根本沒有什麼破妄之說,應該是這個意思。”

冼皓又笑了:“你證入的妄境從一開始很特殊,簡直太明顯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穿越到書的世界,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也能意識到是進入了妄境。至於不把妄境當成妄境,道理好像是對的,但你這麼想的時候,仍然是刻意了。”

丁齊皓又看着冼皓道:“我當時沒想,此刻纔在思考。所有的經歷都是收穫,看你能不能有所收穫。妄境是難得的體驗,它能告訴人們很多,所以突破大成之前纔要經歷它,你說是不是?”

冼皓:“丁老師又要當哲學家了嗎?特意把我單獨叫來,是要說這些?”

丁齊看着她的眼睛,並沒有移開視線,又說道:“有一件事其實我撒謊了,既欺騙了你也欺騙了我自己。”

冼皓:“哦?”

丁齊:“我這一星期根本沒有進入妄境,但在剛纔,我又進去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相對現實來說,只是瞬間而已,等於什麼都沒發生過。”

冼皓瞪大眼睛道:“你自己偷摸跑進妄境裡,卻沒帶着我?讓我猜猜,你是不是跑到洛陽白牡丹的船去喝花酒了……張若虛沒有吟詩佔花魁,卻讓你給佔了;白牡丹也沒有留下呂洞賓過夜,而是把你給留下來了!”

丁齊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只得搖頭道:“和白牡丹沒關係,只和我自己有關。我並不是沒有帶你一起進妄境,你本來在我的妄境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妄心,我當然也不例外,否則怎能入妄呢?

你如果問我,有沒有什麼悔恨的事情,讓我想着穿越到過去改變一切,讓有些事情不再發生?那當然是有的……”

冼皓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輕輕咬了咬嘴脣道:“什麼事?”

丁齊:“我請教過老譚,他說最常見的妄境其實是每個人身處的世界,對這個世界的重新假設。我剛纔不止一次穿越回去,在現實世界穿越,穿越到葉行還沒有來得及開那一槍之前。我們從小境湖出來,我一把拉住了你,他那一槍並沒有打。”

冼皓的聲音發顫道:“然後呢……”

丁齊仍然看着她的眼睛:“然後,那是另一種然後了,什麼事都會發生,你可以盡情去想象。”

冼皓避開了他的眼神,眼圈卻莫名紅了,輕輕吐出了兩個字:“流氓!”

這是罵人呢還是調情呢,丁齊讓她可以盡情去想象,她究竟想到了什麼?丁齊好像也挺無辜的。然後冼皓又擡起頭,紅着眼圈看着他問道:“你幹嘛又說槍的人是我呢,她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丁齊又握住她的手道:“我們一起去看一看當時發生的事好嗎?希望那不是我的妄境。”

冼皓的手也在發顫:“怎麼看?”

丁齊:“妄境不僅是崑崙界,也可以是經歷過的事情,或許已經遺忘,但它真的發生過,我也想在你這裡找到答案。”

說着話他取出景石一晃,拉起冼皓向前走去。兩人面前已不再是那張長條桌,而是穿過一道無形的門戶,出現在了小境湖。

小境湖的門戶是一面山壁,石壁似是天然紋路形成了一幅畫,畫是兩扇大門,連兩旁的門柱都有,門柱還有一副對聯: 洞天門自開,塵客婧往來;仙境花閒落,湖月任抱懷。

正對門戶處放着一個明代的大衣櫃,擋住了正面的視線,兩人站在了大衣櫃的側面。丁齊施法打開了門戶,穿過門戶可以看見那邊的後院。後院涼亭也放着一個大衣櫃,與這邊的大衣櫃門對門,葉行躲在大衣櫃的側面,手裡拿着一支槍。

沒過一會兒,只見丁齊陪着冼皓一起走到了石壁門戶前。他倆明明站在衣櫃旁邊,妄境卻出現了另一對丁齊和冼皓,而且對他們視而不見,這種自己旁觀過去的自己的感覺很是詭異。

丁齊帶着冼皓進入妄境,穿越到了半年前,然後旁觀着曾經的自己,像一對在看電影的觀衆,並沒有干涉任何事情的發生。這一幕過去的時間並不久,僅僅在半年前,之所以感覺是那麼漫長,因爲從那以後他們又經歷了太多。

丁齊陪冼皓出去拿東西,冼皓此刻已突破了隱峨境,出入小境湖門戶不必再換衣服,而丁齊站在門前等着。

冼皓剛剛走出門戶,突然聽見一聲槍響,她身體一震退回到小境湖,手捂胸口向後仰倒,被丁齊一把抱住閃到了門戶的一側,連衣櫃都被撞倒了,發出很大的聲響。譚涵川和朱山閒都被驚動了,飛身從面躍了下來。

丁齊抱着冼皓坐在地,用手按住她胸前的傷口企圖止血,手的景石早已落地。只聽冼皓掙扎着將枯骨刀交到他的手道:“隱峨不死,我會回來。等再見的時候,別忘了把這把刀還給我……”

丁齊下意識地接過了刀,然後譚涵川一掌砍在他的頸側,他便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一手抱着冼皓一手緊握着枯骨刀。

冼皓擡頭看着朱山閒和譚涵川道:“我殺過很多人,早想過會有這一天,可是沒有料到,居然栽在那樣一個人手。我聽師父說過,自古江湖到老,總有意想不到。”

說到這裡她又咳嗽幾聲,嘴角已咳出了血沫。朱山閒壓低聲間道:“冼師妹,你還有什麼話要交待?”

冼皓:“範仰曾經說過,我有一個秘密,這是真的……丁齊不會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我會回來的。如果你們擔心自己也會記不住,可以回到山莊裡,那裡有紙有筆,把所有的經過都寫出來……先送我去世界的盡頭。”

譚涵川沉聲道:“我能記住,爲以防萬一,還是讓老朱去寫下來。”說着話伸手點了冼皓幾個穴位,抱起她翻過莊園所在的這座山飛速而去。譚涵川功夫了得,這是拼了命地在飛奔,翻過山便是一片平原,穿過平原到了小境湖的邊緣。

小境湖的邊緣似世界的盡頭,世界的盡頭有什麼?不是深淵,不是一條線,也不是一堵牆,而是什麼都沒有。“無”的概念本身是無法形容的,因爲連定義都不該存在,更非物理意義的真空。

沒有光線會不會是一片黑暗?實際並非如此,因爲黑暗本身也是一種視覺映像或熱力學概念。語言是很難描述,若是談感官,它更像是一片“迷霧”,意識無法感應,連高人的神識也無法穿透。

走到這片“迷霧”時,沒法再往前了。若是連空間都不存在,人是不可能走進去的。想往前走,會發現身體其實沒動,或者說意識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當停住這種念頭時候,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像剛纔的過程並不存在。

什麼都沒有,當然意味着時間和空間也沒有。沒有人能真正走入迷霧,假如這樣做了,不會記得經歷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曾經嘗試過。意識停滯了,但意識並沒有消失,一動念想回來,會從原地回來,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體會。

譚涵川輕輕將冼皓放了下來,看着她用最後的力氣走向世界的盡頭,身形彷彿凝固成了永恆,又回頭道:“快去想辦法,給冼師妹做急救!”

後面跟來的朱山閒道:“這能行嗎?”

譚涵川:“或許行,或許不成,冼師妹既然這麼說了,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朱山閒:“可是我們什麼東西都帶不進來。”

譚涵川:“可以地取材……趕緊聯繫莊先生和小妮子。”

冼皓還有沒有救?那一槍並沒有打心臟,但任誰看見當時的場面都知道她沒救了,因爲來不及。假如當時她在醫院的急救室裡,或許還可以把這條命搶回來,可是她在小境湖,什麼醫療器械與藥物都來不及準備。

譚涵川和朱山閒把冼皓送到了世界的盡頭,然後再返回小境湖的門戶,而昏迷不醒的丁齊還倒在地。兩人當時的修爲都沒有突破隱峨境,沒法把丁齊帶出去,只好把他放在莊園的房間裡,又出去通知莊夢周和尚妮。

莊夢周和尚妮當天趕來了。莊夢周問譚涵川需要什麼急救設備和醫療器械,譚涵川開了一張清單,朱山閒都給弄來了。莊夢周將東西都帶進了小境湖,他的修爲不知何時也突破了隱峨境。幾人最擅長外傷急救的人並不是譚涵川,居然是尚妮,她從小學過。

小境湖有一味仙家靈藥,對治療內外傷有效,是月凝脂。可是事發時是白天,衆人不可能採到月凝脂,而當天夜裡卻採到了。

冼皓在那種意識凝固的狀態下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是無盡的歲月,其實只有不到半天。然後她被尚妮抱了回來,近進行了急救,這時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接下來發生的事,像一幕幕快進的畫面,做手術取出子彈止血,包紮好傷口……

丁齊和冼皓像是兩個並不存在的旁觀者,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發生。而“故事”的丁齊,在小境湖莊園醒來過一次,接着又被譚涵川打暈了。然後他被莊夢周帶出了小境湖,安置在外面的小樓,再一次醒來時,扭頭看見的是莊夢周。

丁齊帶着冼皓在妄境經歷的場景便到此爲止,然後兩人迴歸現實,他扭頭問道:“我記得在此之前,莊先生曾說你可能會遇到危險,建議你暫時離開境湖市。他爲什麼會那麼說,又對你說了什麼?當時你們曾經私下聊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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