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望氣術
樓進了朱山閒的房間，屋的陳設是和丁齊住的那間一樣的招待所風格。 !丁齊帶門坐在了椅子，一指牀鋪道：“朱師兄，您請坐。”
朱山閒笑了，沒有說什麼，在丁齊指的位置坐好了。這是朱山閒的家、朱山閒的房間，但丁齊的語氣卻有點反客爲主了。因爲他現在進入的是一個心理醫生或心理諮詢師的角色，把房間當成了診室，而面前的人都是會談與觀察的對象。
朱山閒坐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丁老師，您知道的，我是一名黨政幹部，堅定的馬列主義與唯物主義者。
丁齊笑了：“我當然知道，這裡也沒別人，朱區長不必總是強調。”
朱山閒：“我是認真的！所以我現在要問你，你是否聽說過有一種人，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丁齊：“不僅聽說過，我眼前是，我自己也是，平常人是看不見小境湖的。”
朱山閒點了點頭：“這是客觀事實！那麼我們先不談小境湖，在此之前呢，你聽說過這種事情嗎？你知道可以通過什麼方法，能讓一個人看見原本看不見的東西嗎？”
架式有點不對，究竟誰是心理醫生、到底是誰問誰呀？丁齊也點頭道：“我當然聽說過，也知道方法，我的導師劉豐院長曾經做過這方面的實驗。”
“哦，什麼實驗？”朱山閒很感興趣地追問道。
丁齊終於抓住機會，將會談帶入了自己掌控的節奏。和習慣了和做領導的人會談是有點費勁，因爲他們總是在無意間掌控着話題的方向，需要用點技巧把引導權拿過來。
丁齊慢條斯理地答道：“那是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實驗，那時候社會正流行氣功熱，熱衷於研究人體科學與特異功能，也波及到了心理學領域。我的導師當時還年輕，他做過一個實驗，將一批人深度催眠，然後告訴他們開了天眼，結果有人睜開眼睛後真的可以看見東西。”
朱山閒往前湊了湊：“什麼東西？”
丁齊：“與暗示指令有關，主要是看見了光，人體所帶的光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光環……”
朱山閒：“這樣開了所謂的天眼？這不是開玩笑嘛！”
丁齊：“實驗所謂的開天眼，只是一種催眠暗示，改變了人潛意識的感知。這是一種客觀現象，並不是開玩笑。”
朱山閒：“那些可都是普通人啊，如果總是這樣，不得瘋了嗎？”
丁齊：“朱區長說的太對了，那是他們本來所不具備的感知能力，所以是一種不正常的知覺，不可能長期保持。導師做的實驗，暗示效果持續的時間大多隻有五分鐘，超出這個時間，效果會消失，人也會很疲憊。
這種知覺是催眠後暗示效果，其實人一直在被催眠的狀態。結束催眠後，這種狀態必須要解除，否則會導致心理和精神問題。所以這個實驗後來沒做了，只是導師在講授催眠術的時候，對我們提到了這件事。”
朱山閒：“從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這種實驗做過很不少。其實現在也還有呢，只是研究的方向變了，不再做可能引人誤會的宣傳，輿論也很注意控制。老譚的師父姓趙，海郊區人，一九七九年的時候，他配合生物力學研究所做過實驗。”
丁齊：“哦，什麼實驗？”他說的話以及問話的語氣，和朱山閒剛纔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朱山閒不緊不慢道：“那時候流行研究‘外氣’。外氣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這個實驗是爲了驗證所謂的外氣有沒有物質基礎。老譚的師父發功，用壓電晶體傳感器進行測試，結果一組儀器有反應，另一組儀器卻沒反應。
把沒有反應的儀器的真空隔熱紙去掉之後，也同樣有了反應，初步判斷測到的是特異壓力波，呈渦流狀脈衝，速度在二十四到四十米每秒。說得直觀點，和現在的動車差不多，但還趕不高鐵……”
這些東西丁齊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社會曾流行的都是各種神神叨叨的傳聞，而朱山閒講的是規規矩矩的科研測試。
朱山閒說了半天，見丁齊不說話只是很認真地傾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些其實都是聽老譚說的，老譚的師父當年是被研究對象，後來老譚也進生物力學研究所工作了，成了研究者。”
丁齊：“謝謝朱師兄，真讓我長了見識！您說這些，是爲了介紹爵門秘傳的望氣術吧？”
朱山閒點頭道：“是的，我剛纔說那些只是做個鋪墊，否則不太好解釋。在江湖八大門各自的秘傳，有人說爵門望氣術是最接近於疲門觀身術的，有時候甚至很難分得清。這也不難理解，古人說過，‘不爲良相，便爲良醫’。
不當官去當醫生，要麼治世要麼治人，而治人也是治世、治世也是治人。丁老師將自己修煉的功夫稱爲觀身境，是借用了疲門觀身術的名字，想必你對觀身術也有一定了解吧？至少是聽他們說起過……”
朱山閒不是石不全那樣的話嘮，可一旦進入狀態後，也夠能說的，而且風格不一樣。石不全的話很瑣碎，但一開始切入了正題，直接講入微術以及怎樣修煉入微術。朱山閒的話聽去像領導在做報告，前面做了很多鋪墊，便於丁齊領會其精神。
丁齊答道：“我不清楚觀身術的秘傳，只是聽過側面的介紹，有兩個典故，一是《韓非子》的‘扁鵲見蔡桓公’，二是《莊子》的‘季咸見壺子’。第一個典故可以理解爲醫的望診，至於第二個典故，我的感受，是可以展示自己的身心狀態與精神世界，甚至將身心狀態轉化爲某種特定的精神世界。”
朱山閒：“你瞭解這些，那不難交流了。其實爵門秘傳的望氣術，看的並不是人有什麼病，而是一個人的情志。情志本是內在的、無形的，但人們總會通過某種方式流露出來，可以間接地觀察分析。而望氣術，卻把它變成了一種可以直接觀察到的東西。”
丁齊：“那麼朱師兄望見的是什麼？”
朱山閒：“若是按古代的說法，那可玄了！有人說是氣運，也有人說是頭頂和肩膀的三把火，還可以說成你剛纔提到的人體光環。都是也都不是，究竟是怎麼回事，是無法形容的，總之是一個人的情志，還有情志的變化……”
情志是什麼，情緒、情感、意志、志向？按《黃帝內經》所述：心有所從謂之情、情有所屬謂之意、意有所指謂之志，總之這是一個很複雜的概念。
國古代有情志病的說法，如鬱鬱而終、憂憤成疾，史書經常能看見這種記載，揭示身心狀態本屬一體。那麼通過情志能否看到一個人的氣運？既能也不能。
通常人們說某個人的運氣好不好，有時並沒有真正看見這個人的意志品質是否頑強，對待事物的心態是否樂觀健康、總是充滿自信與魄力。不同的人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而望氣術觀察的恰恰是這樣的狀態。
但望氣術觀察的結果不僅止於此，情志還包含着對不同事物的反應，哪怕一個人掩飾得再好，無意間也會流露出來，更何況用望氣術能直接看到。
朱山閒還舉了個官場的小例子。如某個部門提拔領導搞公示，符合條件的候選對象有一批。你觀察這些人的“氣運”吧，氣運最佳的是最後的勝出者嗎？結果往往是這樣的，但也有其講究。
你會發現其一個人會突然變得非常樂觀，甚至隱含着亢奮，提到這件事或者在競爭對手面前時情緒反應非常自信。從情志的變化可以看出來，可能有級領導暗已經打了招呼，透露早內定好的人選是他了。
總之很難用語言表述清楚望氣術望的是什麼，也可以說是人氣，而施展望氣術的過程，是察知一個人的情志狀態能給自己什麼樣的感應。有時候從這種感應得不出直接的結論，還要結合具體情況去分析。
朱山閒最後說道：“丁老師，這是很難表述清楚的，你如果沒有切身體驗，別人怎麼說也不會明白。不知道我剛纔說的話，你能不能理解？”
丁齊思忖着點頭道：“我非常能理解，其實在我的工作，是要觀察和體會對方的情志狀態，從而進行各種判斷和分析。而朱師兄的望氣術，是把這種間接的判斷變成了一種直觀的綜合測量。”
朱山閒：“對對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和專家溝通是方便。既然你能理解，那我講講望氣術是怎麼修煉的。要想入門，須經歷三個階段，分別是養氣、養神、養望……”
所謂養氣，是一套內養與外練之法，主要針對自己的身心狀態，這是基本功。動靜之間講究氣定神閒，卻又保持清醒敏銳。朱山閒曾跟隨師父修煉養氣三年，有些方法和丁齊的經歷類似，也包括特定方式的靜坐和行走，但其另有法訣。
古人常說“養浩然之氣”，這浩然之氣是什麼，卻很難描述清楚。其實它也是一種情志、一種品質，以及相應的身心修養。朱山閒而言，說是養浩然之氣當然有點誇張，他修煉的是養氣功夫，要對自己的身心狀態體察入微，並及時做出調整。
養氣要修煉到什麼地步才能進入養神，朱山閒的說法是“見神而養神”，也是說功夫到了自然知道。當然了，假如沒有師父傳授的訣竅，有可能修煉到了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一階段需要繼續養氣內練，但同時需要在市井人羣行走，講究氣機相感，只有明晰自己的身心，才能體察他人的情志。
至於什麼時候從養神進入到養望，師父教給朱山閒的口訣是“神明而望氣”。假如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看見了”，那是練成了！
假如沒有養氣與養神爲根基，一個人直接看見了某些本來看不見的東西，如劉豐曾做的催眠實驗，說不定會引發精神異常，更別提掌握什麼秘術了，或者乾脆是得了神經病。
從修煉的過程來說如此，望氣術的三層次第還各有其關竅，這屬於秘傳內容，朱山閒也都儘量向丁齊講解。他並不是要收丁齊爲弟子，只是向他介紹秘傳，有些話很難說明白，所以一開始纔有了那麼多的鋪墊。
待朱山閒說完之後，丁齊取出一塊景石道：“朱師兄，這個送給你。你今後沒事的時候，可以對它施展望氣術，以觀其情志。”
朱山閒笑道：“望氣術是用來看人的，石頭有情志嗎、有氣運嗎？”
丁齊也笑道：“景石是一種賞石。這世有賞石之人，可見其情趣。它從我的手到你的手，有如此際遇，便是其氣運。再說了，沒有情志也是一種情志，朱師兄是怎麼看見小境湖的？小境湖也不是人！”
朱山閒：“剛纔只是開個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寄託心神之物，算它沒有情志，但人對它自有情感投射，這是看見小境湖的那種狀態，對吧？我曾聽老譚提起過煉器之法，和你的建議很像啊，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丁齊：“朱師兄，我發現你這個區長做得很是悠閒啊。屋裡掛着桃花源記，後院守着方外仙家世界。有些話說出來您別介意，我剛纔突然想起去年看的一部電視劇，叫《人民的名義》，裡面也有個區長，名字叫孫連城。
這位孫區長酷愛天，沉醉於宇宙星空，既不貪污也不受賄，但是不正經幹工作。每次他一出場，友發的彈幕都紛紛高喊‘連城大仙’。朱區長，您是不是也想成仙啊？”
朱山閒哈哈笑出了聲：“那部電視劇我也看了，但我和那個孫區長可不一樣。你看我過得悠閒，好像不是特別忙，那是因爲能者自閒。我可從來沒有懶政、惰政，該辦的事情都儘量辦好。但有一點，我覺得現在這個位置很好，並沒有向走的野心。
有能力沒野心，所以纔不會那麼累，而且我確實守着一片方外仙家世界……假如我真想往走，別說雨陵區的一把手了，當年姜家初的位置也是我的，輪不着他去。”
丁齊：“您是指姜家初在市政府的位置，還是他在看守所的位子？”
朱山閒拍了他一巴掌道：“假如當年去的是我而不是姜家初，我或許位置已經更高，哪還有時間陪你們探索方外仙境？……我們聊得時間可不短了，老譚正在等你呢，你快給他送石頭去吧。”
丁齊推門出來，見譚涵川正站在屋門口衝他招手道：“丁老師，是不是輪到我了？快請進吧！”
丁齊：“您稍等，我回屋再拿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