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彪哥???、很湖羅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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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的戰俘,貌似只有一個——鐵甲人熊。
攻破郅支城後,甘延壽與陳湯決定,俘虜一個不要,全分賞給隨軍出征的諸國王將,收穫一致感謝。不過,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這鐵甲人熊。
就算沒見過當日鐵甲人熊的兇悍勁,但凡見到此人需仰視的偉軀,都不難想像其武勇,所以他也是諸國王將眼中的最熱門俘虜。不過兩位西征軍統帥並未將此人轉贈給任何一家,對於前來詢問的諸國王將,只有一句話:“這是張公子的俘虜,你們找他要去。”
大部分人一聽,就知難而退,也有那麼幾個國王或派人或親自上門提出購買,張放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於是大夥都明白了。也是,這樣少見的優質戰俘,誰願賣?
由於大部分俘虜都已被領走,所以檻所顯得有些冷清,許多檻籠都是空的,不時可見一些雜役正拆卸檻籠。
衆人來到一個明顯比其它檻籠高出一截的囚籠前,就見裡面坐着一個龐然大物,亂髮如蓬,膚色漆黑,赤着上身,只穿兜襠,渾身肌肉像一塊塊岩石,覆蓋其上的毛絨絨體毛好似岩石上的雜草。
此刻,這個巨猿一樣的野人,上半身包裹着縱橫交錯的白布條,布條暈出一團團血暈——正是那個令人心有餘悸的鐵甲人熊。
這鐵甲人熊的生命力當真驚人,都被射成刺蝟了,血都流了半盆,轉天就跟沒事人一樣。就算當日有鐵甲護體,但能近距離硬扛強弩攢射而不死,這傢伙的體質,也算是達到人類的極限了。
衆扈從見到這猛人,不禁腳步一頓,而青琰卻徑直上前,迎向囚籠笑着解下木匣,用胡語柔聲說道:“阿羆,我來給你換藥了。”
那鐵甲人熊也咧開嘴,一雙巨靈之掌扒住碗口粗的柵欄,嘴裡發出嗬嗬聲,行動之時,發出鏘鋃之聲,卻是雙足銬着鐵鐐。又是巨木囚籠又是鐐銬,整個俘虜營,也就只有他一人有這樣的“待遇”。
鐵甲人熊原本看到青琰是咧着嘴的,但一見她身後衆人,掃帚般的眉毛一擰,示威似地捶擊木柵欄。碗口粗的木柵欄,竟被他捶得砰砰震響,木屑紛飛,聲勢煞是嚇人。
唬得鄧展等人慌忙擋在少主面前,紛紛拔刃。而身後腳步雜亂,卻是守卒也被驚動了。
張放頭也不回擺擺手,示意守卒退回崗哨,同時撥開扈從,施施然來到那叫阿羆的人熊跟前,仰首饒有興趣地望着隔着柵欄向自己瞪眼、呲牙,極盡恐嚇之能事的人熊。
張放連死靈都鬥過,又怎會在意這可笑勝過可怖的鬼臉,微笑道:“我知道,你叫阿羆,崑崙山野人。五年前被人捕獲,獻與郅支,故認其爲主。你不是啞巴,但獨居深山,常年不說話,舌頭功能退化。不過沒關係,你能聽懂胡語,所以,也能聽懂我這一番話。”
“每天爲你治傷包紮的,是我的侍女。”張放攬過青琰肩膀,拍了拍,把青琰鬧了個大紅臉。
阿羆看看青琰,再看看張放,神情驚疑不定,收斂了恐嚇。
張放又拍拍青琰背的匣子:“你每天敷的藥,是我配的。”
阿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布條,鼻子發出咻咻聲,擡起頭,望向張放的眼神緩和了些,但眼裡那種戒備、抗拒、敵視、甚至不屑,仍然是濃濃的。
“還有……”張放從懷兜裡取出青銅面具,往臉上一罩,隔着面具的聲音也變得肅殺,“你,也是被我所俘的!”
“嗷嗚!”阿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吼,這吼聲充滿着憤怒,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恐。更不斷捶擊柵欄,整個囚籠都在晃動,聲勢驚人。
扈從們又一涌而上把張放圍在中央,兵刃齊指,身後一陣雜亂腳步聲,卻是剛離開沒多遠的守卒又驚慌跑回來。青琰卻貼近柵欄,滿面焦急地對阿羆大聲勸慰。
張放高舉雙手,示意衆人安靜:“慌什麼?你們聽不出來麼?這吼聲有憤怒,更有恐懼。莫說他出不來,就算出來了,他也不敢攻擊我。”
張放慢慢掀開青銅面具,語調緩慢而清晰:“因爲我是堂堂正正與他正面決鬥,擊敗並俘虜了他,他是我的戰俘。”
張放這句話,是用胡語說的,與其說他是說給扈從與守卒聽,不如說是提醒與警告阿羆。
果然,阿羆聽了,咆哮聲漸息,呼呼喘氣,眼裡的兇焰漸消。這阿羆雖是野人,不通情理,但卻有最樸素的弱肉強食,強者爲尊的本性,否則郅支怎會讓他來當最後的守衛?
胡人勇士決鬥,有不成文的傳統,誰輸了,就將自己的性命包括妻女財產一併輸給勝利者,絕不耍賴。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原始價值觀,也是在草原立身處世的準則之一,沒有人敢違背,包括阿羆。
他的的確確是在面對面的情形下,被眼前這個雖有強大兵力卻棄而不用,孤身與他單挑的少年所擊敗。他輸得堂堂正正,無話可說。
於是,扈從與守卒驚訝地看到這一幕:這個堪比熊羆的巨漢,費力地挪正雙膝,向張放俯首,笆斗大的腦袋叩在泥地上,砰砰有聲,光聽聲音都痛。
“很好,看來你還是懂規矩的。”張放走近柵欄,凝視那雙近似老虎的吊睛,從懷裡掏出大馬士革匕,遞給阿黑,“你的前主人郅支已經死了,現在我是你的主人。你不會起誓,那就用血誓來證明,你將終身效忠。”
阿羆接過匕首,握在那蒲扇大的手裡,匕首簡直就像玩具。但在拔出匕首時,阿羆的眼睛卻亮了,是不是好鋼,誰都識貨。
寒光一閃,粗黑的左臉頰又添一道血槽,然後是右臉頰再來一道。血肉翻卷,鮮血涔涔,觸目驚心,但阿羆卻眉毛都不動一下。
“梨面啊,呵呵。”張放暗暗點頭,不忘本,念故主,果然要得過。
匈奴單于死,闔族上下,俱梨面(割面)割發和淚而祭,這是匈奴喪禮。阿羆這樣做,既是祭奠前主人,同時,也等於是對新主人起了血誓。
血誓一成,阿羆就是張放的奴僕了,至死不背叛。
衆扈從齊向少主祝賀,個個喜上眉梢,有了這個生猛得不似人類的大傢伙扈從,他們肩膀的擔子可就輕多了。
正當衆人七手八腳打開囚籠之時,檻外傳來人聲:“張公子何在?犀月王屠墨有請。”
張放露出笑容,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