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班沅君的那一刻,張放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在湖邊涼亭裡的這羣花枝招展的美女,不是什麼花魁頭牌,而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張放也沒料到,時隔三載,他居然還能見到班沅君,而且還是在長安。
三年過去,當年那清純秀麗的小蘿莉,如今已出落成明豔秀美,婷婷玉立的美少女,依然不變的是她臉上的淺淺笑意,一如當年在三水城外的初見。她身邊帶着的,依然是貼身侍婢蘋兒。如果不是蘋兒身上穿着的是侍婢樣式的襦裙,恐怕沒人會認爲她的婢女——這主婢二人像極了一對姊妹花,壓倒在場幾乎所有名嬡閨秀。
張放固然意外,班沅君主婢又何嘗不意外?
六目相投,有驚喜交集。
這時突然一個騎影闖入,阻擋了三人目光,一個帶着喘息的疲憊聲入耳:“在下蕭紹,拜見諸位佳人,今日有幸得睹佳人笑靨,足慰平生。”
涼亭裡一陣笑聲,這時代還沒有輕羅團扇這種東西,諸女們只以袖掩口,嗤嗤低笑。
足慰平生?怎麼不說三生有幸?
張放低聲嘀咕一句,回首看到於恬等人扶着幾乎被巔散架的腰胯,氣喘吁吁趕來,劈頭就問:“這都是哪家的女公子?我大半都不認識。趕緊給我說說,以免等會相見時失了禮數。”
於恬喘了半天氣,才道:“我沒說錯吧?是不是驚喜?”
即使是長安權貴家的女公子,對張放而言,也不算什麼,但班沅君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張放點點頭:“沒錯,是驚喜。”
“我說羿嘯,你也着實令我們驚喜。”於恬呼呼喘着,上下打量這位總角之交,彷彿才認識一般,“你哪學來這身精湛騎術?我府中那騎術教習怕那未必及得上你,乾脆你來當我的騎術教習好了。”
張放道:“行啊,友情價,月例百金。只收金子,制錢不要,當月結算,概不賖欠。”
於恬正在剛趕上的家奴扶持下馬,聞言腳一軟,差點沒摔下:“你、你這張少子,你是金人做的不成?”
張放聳聳肩:“要一位列侯給你當騎術教習,你到別處問問,看是什麼價?”
於恬指着張放搖頭苦笑,哪用問,這是有價無市。當然,他也只是開玩笑,不可能真請張放教習騎術。
這時金氏兄弟、許新、史通及京城諸少都紛紛抵達,對今天爆出的這個大冷門驚奇不已,俱上前相賀。張放騎的雖是一等一的好馬,但別人的馬也不差多少,這種情況下,真正決定勝負的,還是技術。熟悉張放的都知道,這曾是一個騎馬都戰戰兢兢的公子哥,何時變得如此精強了?
張放在人羣中終於看到那石榮。石大公子模樣狼狽,衣服發皺,還沾着一些不及清理的草梗,臉頰也被劃出幾道紅線,正時不時憤憤盯自己一眼……
張放向史通等打聽,才知石大公子勒馬不停,最後也被瘋馬嚇軟了,在經過一片林子時,冒險踩鐙而起,抱住一根伸出的橫椏,總算脫離瘋馬。最後在趕來的家奴幫助下,脫離險境。雖無大礙,卻嚇得不輕,臉頰及手臂都有些許擦傷。
張放也上前施禮,安慰一番——不管他與石榮怎麼不對付,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該有的禮數不能缺,這是世代貴族的風度。
石大公子這時也沒工夫記惱這個對頭了,他與張放一樣,都是矇在鼓裡的人,現在一看如此之多佳麗,眼珠都快掉了,急急忙忙還禮,然後撥開人羣,奔向涼亭。
金參在後面嗤笑道:“如此猴急有何用,這石繼祖都與我等兄弟一樣,已有妻室,到煙雨閣那等所在玩玩還可,這亭子裡全是世宦之家女公子,誰會正眼瞧他?”
金參說得沒差,若是未婚的倒好說,這就是個撩妹的大好機會,就算家世差點也沒什麼,只要身家清白,攀龍附鳳的事也沒少見。但若是已婚,那是半點機會都沒有,這些名媛閨秀,無不是世宦之家,誰也不可能給人做小。甭管石榮來頭多強大,都是沒戲。
金氏兄弟這次來,除了“陪太子讀書”,最重要的原因是,亭中諸女中,有他們的兩個妹妹。身爲兄長,爲自家小妹擇人把關,責無旁貸。
金氏兄弟中,除了最小的金遵未及弱冠,沒成親之外,其餘三人皆有家室。金遵一抵達,顧不得等家奴爲自己拍打灰塵,急急走到堤邊掬水胡亂洗了把臉,招手向亭子跑去。
金參兄弟三人都是沒戲的,因此一派從容,圍在一起,不時瞟向張放的方向。若是湊近了,隱約可聞:“……想不到富平侯……如此英武……若他能與小妹……”
金家來了兩個小妹,一個是金參的胞妹,一個是金涉的胞妹。兩個做兄長的都看好有人才更有錢財的富平侯,爲了自家妹子,兩人扛上了,爭執得很激烈,完全不顧正主的感受。
而此時張放卻沒留意金家兄弟,他正一邊不時向涼亭裡的兩位佳人含笑點頭,一邊聽於恬講解來了幾家女公子,都是何等身份。
於恬其實是有點奇怪的,因爲這些女公子,張放大半在早年都認識,如今卻要自己介紹,感覺怪怪的。張放的解釋是,女大十八變,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一時認不出或怕認錯也是有的。
於恬想想也是這個理,當下按從左到右,從前到後的順序一一指認:“前面兩個與金遵嬉笑的少女,便是金涉、金參胞妹,都是同齡,年十五;左邊那個與史家兄弟談笑的,是他們的妹子,史家小十二,年十六;再過去,那對向許新打招呼的,是其長姊與中姊……”
張放頓時留上心,他知道許氏二女中,有一個將來是太子劉驁的皇后。但後世根本沒記載許皇后的名字,所以具體是誰,一時吃不準。
這時耳邊聽於恬繼續道:“那邊身穿白衣與綠衣的一主一婢,你定然不認識。她們剛到長安,我也是多方打聽出來的。那白衣佳人乃是北地農都尉班公的女公子……啊呀!”
於恬驚呼出聲時,張放也已看到,那石榮正氣勢洶洶衝過長長的曲廓,向亭子奔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狠狠撞了一下正向班沅君施禮,一派儒雅的蕭紹。
蕭紹一時不備,撞向圍欄,差點摔下河。
石榮哈哈大笑,不理蕭紹怒視,向班沅君揖禮道:“在下石榮,乃是中書謁者令石公之子……”
張放眉頭一皺:“這傢伙不是沒戲麼,這是自討沒趣吧?”
旋即聽到那鴨公嗓嘎嘎怪笑:“不知女公子身邊這位婢女姓甚名誰,居然如此殊麗……”
原來如此,沒資格打主人的主意,便打婢女的主意——不得不說,這石大公子眼光不錯,蘋兒的姿容,猶在諸女之上,這是被石大公子盯上了。
蘋兒有些不安往小娘子身後一躲,班沅君在聽到眼前這行止唐突之人身份後,也裡也打個突,中書謁者令石顯,那是連阿翁都深爲忌憚,不敢輕惹的人物啊。
如果石榮敢對班沅君這般無禮,周圍的長安諸公子與女公子們,絕不會袖手,但一個小婢女嘛,就沒必要出頭得罪人了。更有幾個女子,早對這“綠葉壓紅花”的婢女看不順眼了,眼看被京城第一浪蕩子盯上,心裡甚至幸災樂禍。
這會石榮正得意洋洋向蘋兒炫耀:“我乃石榮石繼祖,家翁深得陛下之信重,問問你家小娘子就知道,這長安不知多少大家閨秀爭搶着要入我府門,你……”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沅君小娘子,久違了。”
石榮一聽,便知是誰到了身後,眼角一斜,肩膀一頂,便要像那蕭紹一樣將這人頂開,最好落水,讓他丟個大丑。
張放合袖施禮,先是不動聲色用力硬扛一下,將石榮彈開,待不信邪的石榮卯足了勁狠頂回來時,腳步一錯,輕巧閃開。
石大公子:“啊——”
~~~~~~~~~~~~~~~~~~~~~~~~~~~~~~~~~~
(感謝鳳萌、菜豬、c手蠶寶寶、水月亮123、╆訫碎拽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