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破滄桑、鐵錘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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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爲會有一場遭遇戰,結果直到張放一行跑出五十里,渡過一條大河,也沒見匈奴人的影子。直到黃昏時分,河對岸出現兩個疲憊的騎影,大夥才知道,能順利擺脫匈奴人,全拜曹雄與初六所賜。
烏丹支離人的運氣很不好,剛踏上西行道,就被卜骨須的搜捕隊追及。卜骨須足有五六十騎,戰力如何且不說,光是這懸殊的數量,一旦被追及,那就是死個定定。
卜骨須也發現不是正主,但沒關係,只要當天參與了攻擊莫奚部的人,都得死。
曹雄當機立斷,他與初六誘敵斷後,林天賜帶着堅昆小王李忍及鹿奴先走。
不幸中的大幸是,當匈奴人發現烏丹支離人的行蹤時,天色已暗,林天賜等人才得以趁夜色突圍。而斷後的曹雄與初六同樣也是藉着暗夜的掩護,最終擺脫匈奴人。
饒是如此,也付出了不小代價:曹雄半身染血,初六身中六箭。
二人受傷如此之重,初見時的歡喜已變成悲痛。李忍、鹿奴忍不住慟哭。林天賜神色還算平靜,但扶住二人的雙手不停顫抖出賣了他的內心。
鄧展與府衛幫助林天賜爲二人驗傷,結果不太樂觀。曹雄是近戰時被砍了一刀,左肩胛深可見骨。好在他穿了皮革內甲,阻擋了部分殺傷,這一刀纔沒把他的臂膀卸下來。
初六身插六箭,看上去嚇人,其實真正造成傷害的只有兩箭。其餘四支箭的箭鏃都是骨矢,雖然穿透皮甲,刺破皮肉,卻未能貫入身體,殺傷自然有限。造成傷害的兩支箭鏃一是銅鏃,一是鐵鏃,均破甲貫體,透股入背。
鄧展曾是邊軍隊率,林天賜也略通醫理,兩人都有處理外傷的經驗,當下端水取布,好一陣忙亂,爲二人處理傷口。
韓氏兄弟、青琰、渠良等人是見識過張放的醫術的,只是張放眼下的身份已大不同,他不開口,誰也不敢貿然出聲,只是眼睛隨着張放的背影打轉。
張放現在正拾起被拔出的鐵鏃箭,隨手薅一把草,將箭頭的血污擦去,定睛一看,倏地扭頭:“等等,大腿處的箭傷不要包紮。”
鄧展與林天賜俱停手,訝然回首。
張放施施然走近,將箭頭一亮:“箭鏃生鏽了。”
林天賜眨巴着眼:“是生鏽了,那又如何?”
“最好不要包紮,開放傷口,否則……恐有不測。”張放躊躇了一下,還是沒說出“破傷風”這病症名。這時代中醫的發展還很緩慢,許多典籍醫方尚未問世,估計沒人瞭解什麼是破傷風。
被生鏽利器所傷的創口最易感染破傷風,尤其是比較深的傷口,罹患可能性更大。因爲破傷風桿菌是一種厭氧菌,越深的傷口越不容易接觸空氣就越易受感染。莫說是漢代,就算在現代,一旦破傷風發作,致死率也幾乎是百分百。
張放將破傷風特有的身體強直,痙攣抽搐等症狀一說。別說是鄧展和林天賜,就是曹雄、初六都變了臉色,因爲他們都見過出現這種症狀而死的同伴。細細一想,無一例外,都曾受箭傷或較深刀斧傷。
初六原本因疼痛而顯灰敗的臉色,一聽這話,幾乎變黑了。
“公子當真博學,不知可有施救之法?”這時代貴族壟斷着最高端的知識,儘管張放只是個未滿十四歲的少年,林天賜卻半點不敢小覷。
“我來吧。”張放挽起袖子,接過林天賜手裡的傷藥與布條。
鄧展失驚,正待勸阻,卻被少主眼神所止。
張放爲初六重新處理腿部傷口,用燒開後放涼的溫水反覆衝冼傷口,儘可能把殘留的鏽碴衝出來,之後除了止血,並不上藥,傷口亦不包紮。這樣固然會有炎症的危險,癒合也慢,但至少感染的機率下降,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時侯當然沒有麻藥可言,整個過程疼痛可想而知,而少年初六嘴裡咬着一根胡楊細枝,疼得滿頭大汗,始終不哼一聲。
處理完初六的外傷,再到曹雄。張放吩咐青琰取來縫針與自制的羊腸線。自從當初爲渠良治傷之後,張放意識到縫合術在這個時代具有廣泛的應用基礎,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故此自制了鑷子、針線,煮沸消毒後存放於一密閉木匣裡,眼下果真派上用場。
張放將曹雄肩膀的布條重新解開,用煮沸的布條清洗一遍,道聲:“忍着點。”然後用銅鑷子拉皮對齊,開始縫合。
大約縫了二十多針後,用小刀切斷線頭,張放拍拍手:“成了,只要不發炎化膿,癒後應當不會出現明顯疤痕,半月之內最好不要用左膀子發力。”
曹雄略略活動了一下左膀,明顯感覺比之前舒適許多,心下大爲感激,嘴脣顫動,終是說不出話來,只是重重抱拳。
張放按住曹雄手背,微笑點頭,旋即轉身交待林天賜:“所有包紮傷口的布條必須煮沸,包紮時手部不要接觸內層……”
初六定定望着正以水囊淨手的張放,吃吃道:“我……會死麼?”
張放扭頭,嘴角一勾:“會……幾十年以後。”
初六先是臉一垮,隨即張大嘴,半天不知說什麼,只是咧嘴直笑。
漢代的醫藥技術還比較落後,有時一個在後世看來很普通的外傷就能要人命。張放能做的也只是簡單的清創縫合,儘量減少傷口感染的機率,至於能不能扛得過去,三分看運氣,七分靠自身抵抗力。
張放在爲曹雄和初六處理傷口時,也看到二人身上遍佈大大小小的傷疤,顯然曾多次受傷,相信抵抗力比常人要強……當然,安慰的話也得說。有時侯,與疾病的抗爭,心理上的寬慰與信心比生理治療更重要。這一點,身爲心理醫生,張放最清楚不過。
眼見曹雄與初六脫險,李忍與林天賜相攜而來,面對張放,席地而跪,雙臂平直,雙掌交疊,貼額屈身,鄭重行禮。
張放依樣還禮,道:“舉手之勞,當不得這般大禮。”
林天賜滿面慚色:“事前借公子之力救人,事後又畏敵而一走了之。如此行徑,卻得公子以德相報,着實令林某愧煞。”
張放笑笑:“之前算是互相借力,談不上誰欠誰,至於之後……不管你們曾想走哪一條路,現在的事實是,大家都走在同一條路上,互扶互助,同舟共濟,理當如此。”
林天賜與李忍互看一眼,爲之動容,齊聲道:“理當如此!”
曹雄與初六略顯虛弱卻不失鏗鏘的聲音適時傳來:“理當如此!”
在一陣陣大笑聲中,鄧展又是高興又是不解:少主很不錯啊!這樣的心胸手段,就算放在軍中,也能統御一校,絕對是世家子中難得一見的人物。只是……爲何無論府中還是長安市井的評價卻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