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親”字,讓她的心突然慌亂,急急地跳,毫無規則的樣子,就要跳出胸口的那種。雖然她的心中早已經認同他,可被他這樣直白地親暱地稱呼,她還是覺得羞澀。她的一張臉,已經燦若桃花,耳朵、乃至脖子都是紅色的了。
他看不出她的臉色已經因爲羞澀成了天邊的早霞,只是看着怔怔的她,猜想她心中想些什麼。片刻,他仍舊笑着問:“怎麼了,不願意讓我這樣說,我說的不對,是不是?”
看到他的信息,她終於回過神來:“不是,只是我不知道你從什麼地方來的這個感覺,覺得怪怪的。”
他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於是回答:“你小呀,小孩子很可愛,會讓大人感覺親的,這個沒什麼。”
“那你看着所有像我這樣的小孩子都親嗎?”
“得了,你饒了我好不好?”他邊笑邊忙着打字,“我誰都親那還了得?我連你一個人都顧不過來,還想要多少。別人怎麼能夠和你相提並論,我只看着你一個人有這個感覺。”
清溪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爲他並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何況她也有自己的感覺擺在那兒,別人絕對給不了他給她的感覺。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喜悅,更多的還是難過吧,她知道就算是這樣又能夠如何?由不得傷感重重而來。轉而又一想,日子不是由白天和黑夜組成的嗎?白天很辛苦,希望晚上能夠得到安寧,她現在得到了,爲什麼要難過?唯一的,她只想把這個安寧的幸福維持下去。於是寫道:“你要永遠對我有這個感覺,還有不要你看着別人也親。”
“我連你一個人都親不過來,那有精力去親別人,再說了看着別人我真的沒這個感覺,也不會有這個感覺的。”他以爲她雖然說的直白,但也不過是小孩子的任性和霸道,或者是對他撒嬌而已,不過這樣的坦然還是讓他心中感動,如果不是在乎他,絕對不會這樣說的,所以就算是笑着打字回覆她,心裡卻是認真的。把字打完發送出去後擡頭看她,她卻是淚流滿面。
“溪姐,我們還是別出去了,這陣子人多,我們出去會耽誤生意的。”金月猶豫地看着清溪。
“就是,說不定我們前腳出去後腳就有人來,不是耽誤了嘛。”清明也說。
“得,錢是掙不完的,大家這麼辛苦對自己好點是應該的。這陣子我身體不好,大家都累了,犒勞一下你們是應該的,快走,別一會兒真的有人我們就去不成了。”清溪笑着對幾個女孩子說。
她們工作是爲了工資,並不是出於好心幫助清溪,所以對清溪頻頻請她們吃飯感到不安。她們也去別的地方工作過,從來沒有碰上清溪這樣的老闆。現在又是生意的高峰期,出去一會兒說不定就有很多顧客去了別的服裝店,也就是說會有很大的經濟損失,如果是其他老闆,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關了門請員工吃飯,但清溪卻從來不說這樣那樣,跑了顧客她也絕對不會流露不滿意。幾個女孩對這一點很感激清溪。
“算了,那我們就趕快走,趁着這個時候還沒人,出去我們也少耽誤一會兒。”金月對另外兩個猶豫的女孩說。
小冉馬上露出笑容:“好,我們快點。”
吃完火鍋從飯店回到服裝店,幾個女孩都感覺到溫暖,把面對那些挑剔顧客的不滿情緒也都丟了出去,口乾舌燥的疲憊也一掃而光。還是金月開口:“溪姐身體剛好,你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們,你多休息。”
清溪的目光掃過三個女孩,在她們微笑的目光中說了一聲“好”,然後走了出去。
看着清溪的身影不見了,小冉嘆氣:“別看人家是女人,我總覺得這人心機深呢,多會做人。”
“你知道什麼?”清明饒有興趣地問。
“她請我們吃飯是對我們好,可我們做事的時候認真,對顧客的服務態度好,這些錢不都又掙回來了嗎?還有看着我們是關門了,可我們在的時候,顧客上門我們都費力留住,不是把我們不在的時候走了的都補回來了嗎?人家還落了一個好名聲。——名利雙收啊。”小冉感嘆。
金月捂着嘴笑:“小丫頭還挺會找刺。”
“我說的不對嗎?我這不也是替你們說的嗎?你們都不說,不等於心裡不知道。”
清明環顧寬敞的服裝店,說:“這就是做人。”不知道她的話是對誰而言。
“唉。”金月一本正經,“其實人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咱們都是給人家幹活兒的,乾的就是看人臉色的活兒,人家不給咱臉色咱也就別說別的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的,走到哪兒都一樣。咱們高興不高興也都是一天一天的熬,人家會做人咱也應該懂事。都別說了,心裡明白,做好活兒就對了。”
清溪剛剛躺下去不久,正要朦朧睡去,聽到了手機響,拿起來一看又是季永源,按下接聽鍵說:“你中午沒有休息?身體怎麼樣?”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清溪,我有那麼多的親戚朋友,也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對我的身體關心,每次打電話都問我身體怎麼樣,我真的很感動。”
清溪反倒而語塞。她想到他的時候,馬上會想起他身體不好,所以也就順口說了出來,自己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想和你見個面,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這多少年了,都無法聯繫到你,我真的很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
聽到季永源這樣說,清溪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是沒忘了他,可是現在對他的感覺已經變得陌生,想到就算見面也無話可說,本來打算說自己沒空的,可想到他那樣的身體,終於不忍,於是說:“好。”
“清……溪……”
清溪的目光迎着聲音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季永源。季永源正在望着清溪,兩個人目光相撞,季永源的目光如同被火燙了一下,慌亂地躲閃,然後投到了地面上。清溪卻平靜的如同面見一個極平常的小妹妹,被季永源襯托的反而有點居高臨下了,她的心沒有一絲漣漪,所以眼神更清亮、更準確地投到了季永源的身上。季永源一身黑色西裝,因爲慌亂,微微低頭,所以身體微顯佝僂,和他很正式的衣着搭配在一起,看上去有點滑稽,就像戲裡的小丑一樣。清溪在想到小丑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想笑,但嘴角剛剛抽動了一下,就再也笑不下去,濃重的悲哀涌上心頭,——她想到了面對的是自己的初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熙熙攘攘的人從他們身邊進出飯店,清溪卻沒有感覺。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說了一句:“你早。”
季永源很艱難地笑了笑:“這麼遠,你是不是冷了?我們進去吧。”
“好。”
跟在季永源的身後,清溪怎麼也感覺不到自己是在和曾經相愛的人在一起,她無法把他和記憶中的他連接在一起。無論愛過也好,恨過也罷,真正見到了總該有個感覺的,可她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如果硬要說有感覺的話,那就是冷淡,淡漠。她看着他的後背,就好像在看大街上隨便一個人的後背一樣,這讓她心中不好受。
推開飯店包間的門,他走到了左邊,然後對清溪說:“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清溪笑笑,坐到了他的對面,看着他伸手把茶杯給她遞到面前。根據這種情形她知道他已經在這兒等了一會兒了,笑着接過茶杯說了聲“謝謝”,這兩個字出口她看到季永源的手明顯僵了一下。他的動作讓她心中微微顫了一顫,那一刻她確定了季永源並沒有忘了她。她已經是快要四十歲的女人,生活的經驗已經告訴了她怎麼根據細節去判斷一些事情了。她知道她那兩個禮貌的字讓他體會到他們之間的距離——遙遠的疏離。爲了掩飾,清溪接着笑了笑,“你不是在上班嗎,在上班時間外出會不會影響工作?”
“我的那點兒工作……沒事的,你放心。”他畢竟也是歷練半生的人,終於恢復了平靜,“你一直都很忙吧?”
清溪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我是給自己上班的,也沒什麼。”隔着大大的餐桌,目光注視着對面的季永源,彷彿隔着永遠穿不過的距離。她悲哀地發現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不過是心中定格了的那個影子,她無法把那個影子和相隔了二十年的現實中的這個人融合在一起——二十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不是一個概念。
時間的力量真大,無論鐫刻的多深都無法和時間抗衡,沒有了聯繫,誰都不知道誰的情況,他們都有了太多的變化。——原來就是這樣,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她和他已經沒有了二十年前的感覺。但歲月也教會了她僞裝,儘管內心冷淡,她還是懂得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把柔和的目光投放到他的臉上,她說:“我總以爲你會過的很好,想起來的時候你也是原來的樣子,從來沒有想到過你會成了這樣。聽你說了身體不好,我一直都在擔心。你——好些沒有?”她的話是真誠的,她確實擔心他的身體。就算髮現了自己對他的戀情蕩然無存,她也仍然擔心他的身體,她希望他健健康康,希望他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