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子看着他,眼神很冷,雖然說可惜,但語氣裡沒有一絲惋惜的意味,反而帶着一股諷刺:“可惜你老了,老眼昏花,分不清是非黑白,硬是把一件可以查個水落石出的案子,硬是判成了冤假錯案!”
關正南猛然擡起頭來。對於一個視名節如生命的清官而言,這樣的指責莫過於要他的命。關正南當即沉下臉來,面含怒意地看着刀疤男子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想我關正南,一生正直,最看不慣的就是顛倒黑白!你有何證據,憑什麼如此指責老夫?!”
刀疤男子看着他,沒有說話。
關正南冷笑一聲:“你們這些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連前朝廷命官都敢擄了來,真是無法無天了。難道你們西蒙國想與泱泱中原作對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勸你們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因爲那無異於以卵擊石,沒有用的。”
關正南說得沒錯,西蒙不過是中原旁邊的一個小國而已,及不上中原的十三分之一。如果西蒙敢鬧事的話,那隻能是自尋死路。
一直坐於木桌旁邊,已經喝掉了第三壇酒的大鬍子,猛然站了起來,帶翻了桌子,把桌上的空酒罈子什麼的全部掃落在地上。他怒目圓睜,對刀疤男子道:“哈奇,少跟他廢話!我親自動手,我就不相信了,這個糟老頭能過得了我這一關!”說着走上前來,就要動手。
原來這背後一直悶頭喝酒的大鬍子,也是聽得懂中原話的。方纔哈奇對關正南說的那些話,他都一字不差地聽到了。
“哈薩,別衝動。”刀疤男子一個閃身,攔住哈薩。看那個哈薩也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但這刀疤男子看似瘦弱的身子一擋。居然再難朝前行走一步。
“你幹什麼?”大鬍子哈薩怒道。
刀疤男子冷靜道:“哈薩,你忘了?不是說好在外面一切都得聽我的嗎?”
哈薩急道:“可是這廝硬得跟石頭一般,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我怕他不肯說,到時候我們就再難打聽出公主的下落了。”
刀疤男子冷靜道:“人我們當然要找,但是畢竟事情都過了這麼些年,很多線索都斷了,所以更需要我們耐心地去發現珠絲馬跡。”
哈薩看着刀疤男子:“你確定真的可以把公主找回來嗎?”
刀疤男子點點頭:“一定可以的。我記得,三年前,我就是在這裡協助公主逃脫的。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我想,公主之所以沒能回去。一定是給什麼給絆住了。而這個人是當年受理縱火案的人,他勘查過現場,或許能夠給我們一些提示。”
哈薩沉默了。三年了,公主一直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箇中原因。國王與王后都快急瘋了。他們想不明白的是。就連公主身邊的侍婢都知道回到西蒙,怎麼機靈的公主反而不知道回家呢?
“好吧。”哈薩退後一步,“現在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了,哈奇,只要你能夠找出公主的下落,不管你怎麼做。我都配合你。”
刀疤男子點了一下頭:“放心吧,當年我與公主算是有緣,這麼大的京城都能夠遇得到。她的事情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一旁的關正南聽得一頭霧水,他看着面前這二人,神色有些疑惑,有些茫然,然後眉頭就深深地擰了起來。
從這兩個西蒙人的對話中。他隱約猜出,他們口中所說的公主。當然不會是中原這邊的公主。那麼也就是說,這個公主,是西蒙的公主了?
這就奇怪了。
據西蒙那邊的傳聞,三年前,西蒙國的公主曾出去遊玩,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大約在半年之後,公主就回來了,由於受到驚嚇,公主一回來之後就病倒了,常常胡言亂語,西蒙國王與王后沒了辦法,只好把公主送到皇家寺院靜養,並派重兵守護。聽說,西蒙公主好像病得不輕,時好時壞,這三年來從未離開過皇家寺院。
這明明就在皇家寺院靜養着的公主,怎麼就會來到中原失蹤呢?而且,還是一失蹤就是三年?
此外,聽這刀疤男子所言,是他協助公主逃脫的……難道說,公主一到中原,就被心懷叵測之人囚禁起來了嗎?
這下可就真的麻煩了。
誰都知道,西蒙國內,由於西蒙王獨寵王后,只出一位公主。這位公主一直是西蒙王與王后的掌上明珠。如今這明珠丟了,而且還是在中原丟的,誰能說中原沒有一丁點責任呢?
更令人費解的是,這丟失的公主,居然不是自己迷路或是其他什麼方式失蹤的,而是被人抓起來的。抓她的人又是誰?
不管是什麼人,抓了公主,都不太好辦。但是如果公主是被柔真人抓了的話,那麻煩就更大了。
要知道目前邊境局勢緊張,柔真人不甘於生活在塞北高寒之地,一直對肥沃的中原虎視眈眈。近年來,柔真兵強馬壯,野心更是蓬勃起來。邊境那些滋擾邊境民衆,搶掠過境商販,就是那些不甘於寂寞的柔真貴族們弄出來的響動。
如果西蒙公主被柔真抓了去的話,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柔真人一定會把公主殺死,然後嫁禍中原,挑起中原與西蒙失和,甚者,使到西蒙與中原開戰。如此一來,他們趁機揮軍南下中原,使中原皇帝背腹受敵,那樣的話,天下就會亂了,老百姓又會重陷水深火熱之中。
想到這,關正南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擡起手來,用衣袖抹了一下鬢邊的汗珠,就看到刀疤男子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訕訕地笑了笑:“你看着我作什麼?”
刀疤男子道:“關知府,我知道你一生斷過無數奇案,聽了我與哈薩之間的對話,想必你能聽出個大概來吧?不錯,我們公主是失蹤了,並不是傳聞中所講的那樣,一直在皇家寺院靜養。公主自從三年前偷偷溜入中原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西蒙。三年,整整三年,這三年時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你知道嗎?”
關正南點點頭:“知道,譬如前陳侍郎府的縱火案。”
他的話語帶雙關,聽得刀疤男子一愣:“你說什麼?”
關正南輕笑道:“陳府縱火案,這位小哥,你不正是爲了這個找上我的嗎?”
刀疤男子看着關正南,心中暗暗詫異。看來他的面前不是一個歸隱的普通人,而是一個歷經官場多年,斷案無數,一眼就能看透到別人心裡面的老狐狸。
他在這個老狐狸面前,還是太稚嫩了些。
關正南認真看了一眼面前的刀疤男,目光明澈:“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小夥子,應該不是西蒙人吧?”
這下,連在一旁喝酒的大鬍子都站了起來,嗡聲道:“你這個老頭,你是如何知道的?”
關正南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們沒有惡意,所以老夫也只不過是隨意猜測了一下。”
刀疤男子緊緊地盯着他:“關知府不會是無端胡猜的吧?這可不是天下熟知的關知府的作派。”
關正南慢慢斂了笑容,正色道:“不錯,老夫一直認真執著,從來不對任何事情妄加猜測。我想,三年前,我故意放走的人,我執意掩護的人,這三年來,我一直等着的人,除了陳侍郎府的大公子之外,還會有誰?”
此言一出,在場的另外兩個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大鬍子轉過身來,對着刀疤男子一陣嘰哩呱啦,說的是西蒙話。想必是詢問刀疤男子,這個原順天府尹是怎麼知道他的來歷的。
刀疤男子一臉的詫異:“你說你故意放走我,你執意替我掩護,你一直等着我?這可能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個案子是你經辦的,順天府尹的驗屍報告上,明明就有我的名字……”
關正南點點頭:“不錯,那件案子是老夫經辦的。原侍郎府失火一案,清出屍體三十三具,均燒成焦炭,無法辨認。但從所戴飾品上看,在死者當中兩個姨娘,兩位小姐,還有一位公子。不用說,這位公子便是你了。”
刀疤男子笑了,笑得有些古怪:“關知府,你既然說找到了我的屍體,現在又說我站在你面前,那豈不自相矛盾了嗎?”
關正南搖搖頭:“不矛盾,因爲焦屍已經無法辨認,只能從其所佩飾物進行判斷。這些所佩飾物,多可以易手他人。就好像你的小廝,他可以穿上你的衣服,佩上你的玉佩,僞裝成是你的樣子……”
聽到這,刀疤男子狠狠地盯着關正南:“你是如何知道的?”
“推斷。”關正南很輕鬆道,“你的小廝跟你的身形還是有一些明顯的差距的,他爲了救你,穿上你的衣衫,替你赴死。但是,衣衫的尺寸擺在那裡,我一入現場,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好,算你說得有理。那你爲何要故意放我走?難道想在三年後,來個一網打盡嗎?”刀疤男子惡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