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回到沁春軒,喝了杯熱茶,定定神,把張大成家叫過來,忍住肉痛吩咐道:“你拿鑰匙去一趟倉庫,把那套玉梳取出來,給五丫頭送過去吧。”
張大成家剛要應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叫:“娘,不可。”
話音剛落,二小姐陳芳瑜一陣風似捲了進來,未站定,就急促地對二夫人道:“娘,絕對不可以!那套玉梳可是大姐姐,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便宜了那個野丫頭?”
二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氣,讓女兒坐身邊,拍拍女兒柔若無骨手,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女兒啊,這也是沒法子事情。你大姐姐,只有另外打製了。”
“娘!”二小姐不由提高聲音,“你怎麼可以一味退縮,幫着外人呢。大姐姐纔是我們家人,那個野丫頭,算什麼東西!一個剋星而已,如果府裡住久了,說不定連我們也一併克了呢。”
二夫人忙去捂自家女兒嘴:“你這個孩子,這話怎麼可以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讓人學了出去,壞了你名聲,說你連一個妹妹都容不得……“
二小姐想起一個時辰之前望月亭所受搶白,還有此次晴郡主前來,又不是衝着她來……心裡面失落重,索性使了性子道:“我就是容她不得,又怎麼樣!”
“瑜兒!”二夫人厲聲道,“你今天怎麼了?怎麼一點大家閨秀樣子都沒有!娘這些年花了這麼多銀子,把你捧出名氣來,都白廢了?!”
二小姐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母親如此聲色俱厲地對自己說過話,心中只覺得一陣委屈,一眨眼睛,豆大淚珠便落了下來。
看到女兒哭得雨帶梨花。楚楚可憐樣子,二夫人心腸又軟了下來,撫着女兒肩膀,語重心長道:“瑜兒,別耍性子,女兒家名節是重要,這樣才能找個好夫婿。你別老跟那個野丫頭鬥氣,不值得。那個野丫頭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與她鬥氣只會掉了自己身價!她那一頭自然有娘幫你整治她,這個你就不要插手了。”
二夫人話讓二小姐吃了定心丸。她很不哭了,擡起淚眼道:“娘,我從小到大。可是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般受過委屈,你一定要幫女兒出口氣!”
“有娘,你還有什麼不放心!”二夫人含笑道,“回屋去吧,什麼都別想。好好歇着。待會晴郡主來,你也別去了,反正她也不是衝着你來,你就推脫說身子不適就好了。”
二小姐想了想,反正那個晴郡主是來看西院那隻生畜,與自己無關。還是不去湊熱鬧好。於是便點頭應下了。再香茉攙扶下,施施然地回竹韻院去了。
這時,刁媽媽從外面進來。正好與二小姐打了個照面,行過禮後,很奇怪地看了二小姐一眼,這才轉身回去覆命。
“夫人,你讓我辦事情。老婆子辦妥了。”刁媽媽拭了把汗,這麼冷天。她居然也能出汗,可想而知剛纔監工有多惱人。
“你回來了?”二夫人斜臥貴妃榻上,用手揉着太陽穴,頭也不擡地問道,“事情辦得順利嗎?”
“托夫人福,事情辦得挺順利,全部家當已經換過,包管晴郡主看了沒有意見。”刁媽媽看着臉色陰晴不定二夫人,小心冀冀地斟酌着字眼,問道,“看夫人這副樣子,難道遇上了什麼不順心事了?”
“順心?”二夫人冷哼一聲,“府裡來了個鬧心,攪得家宅不寧,你讓我怎麼順心?”
一則屋裡沒有其他人,二則刁媽媽是二夫人以前陪嫁,所以,二夫人說話便沒了那麼多禁忌。
刁媽媽是個消息靈通,回來路上,她就已經聽說了二夫人老太太那邊受挫事情。現一看,二夫人想必還是爲着這件事堵心。
“大姑娘。”刁媽媽恢復二夫人出嫁前叫法,顯親切,“那個野丫頭是個什麼身份人,你一個堂堂侯府夫人,值得爲她嘔氣嗎?”
“我不是跟她嘔氣!”二夫人“豁”一下坐了下來,“我們並沒有招惹她,她倒招惹起我們來了。小花園裡,她對瑜兒冷嘲熱諷,然後又利用一隻老鷹讓我們全閃一邊去。這還不算,還要到老太太面前扮可憐相,利用老太太同情心,騙走老太太一套半菊釵飾,現居然把手伸到我這邊來了,連我玉梳也不放過!她沒來之前,我們娘倆過得好好,她一來,府裡就沒個寧日了!”
二夫人像倒豆子似,把自己苦水全倒了出來。說得口乾舌燥,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茶,忙拿過來,咕嚕咕嚕全喝了下去。
刁媽媽一聽這話,真是說到自己心坎裡去了。她自己也不好過,初到西院,本來想好好擺擺架子,沒想到反被耙了一耙,連帶自己手下也被打了。而自己置好一桌子茶點,是連自己份都沒有,真是太氣人了。
不行,得好好想個法子治治那野丫頭,讓她知道府裡什麼人是不可以惹!
二夫人潤了嗓子,擡頭看去,見一旁刁媽媽緊擰着眉頭,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個時候刁媽媽一定是想主意了:“刁媽媽,可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刁媽媽沉吟道:“晴郡主可是爲了那野丫頭豢養鷹而來?”
二夫人不知道刁媽媽要問什麼,點頭道:“是啊。”
“也就是說,因了那隻鷹,晴郡主專程過府一趟。傍了那隻鷹福,那野丫頭出風頭,連老太太也偏向她那一邊。而我們這一邊,不僅受到冷落,還連自己東西也要貢獻出去……”
二夫人再次點頭:“正是如此……刁媽媽,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至少不要讓那個野丫頭那麼氣焰囂張,不把我們放眼裡!”
刁媽媽嘆口氣道:“都是那隻鷹惹禍事。大姑娘,如果沒有那隻鷹話……”
說到這,刁媽媽住了口,並不往下說,而是帶了一絲笑意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恍然大悟:“刁媽媽,你是說……”
刁媽媽忙道:“大姑娘,小聲些,小心隔牆有耳!”
二夫人看着刁媽媽,心裡面像打鼓一般,砰砰直跳起來。確,這是一個方法,但是會不會太冒險了?
這樣一來,晴郡主失望而歸,伯寧侯府顏面失,京城裡人會怎麼看她們?
刁媽媽看出二夫人憂慮,勸道:“大姑娘,該出手時就出手,該下決定卻不下決定,反受其亂啊。你擔心老太太會怪罪下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只要我們做得天衣無縫,讓罪責全歸併到那個野丫頭身上,非但使得她喪失老太太對她期待,還有可能因了這件讓伯寧侯府顏面失事情,名正言順把她趕出府去,到時候,夫人不就可以耳根清淨了嗎?”
如果不出意外,這樣結局實太過於誘人。二夫人咬咬牙,下定決心:“那我們要怎麼做呢?”
刁媽媽附二夫人耳邊,壓低聲音嘀咕一陣。二夫人不住點頭,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末了,不放心地看了刁媽媽一眼:“這個法子,能成嗎?會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成,怎麼不成?”刁媽媽胸有成竹般道,“此事只要我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留一丁點蛛絲馬跡,看誰能查得出來!就像三年前那樁一樣……”
二夫人思索良久,想到這件事能成話,不僅可以好好銼銼那野丫銳氣,而且說不定自己那套玉梳也能完壁歸還回來。終於點點頭:“好,就按媽媽說辦吧。事成之後,一定不會少了你好處!”
“那好,老身下去準備了。”刁媽媽低聲說道,轉身走了出去。
二夫人吁了口氣,重躺回到貴妃榻。刁媽媽她身邊多年,一向是她左膀右膀,而且刁媽媽人脈廣闊,但凡她想做事情,沒有一件是刁媽媽不能辦到。一想到這,二夫人覺得心裡面踏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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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珠一進屋子,紫蘭便看出了自家小姐不同。一枚花紋繁複半菊簪子插於烏黑油亮鬢髮之間,襯得肌膚勝雪,容顏俏麗。
“小姐,這簪子……是老太太賞你?”紫蘭聲音有些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紫蘭老太太身邊侍候多年,對於老太太壓箱底寶貝瞭如指掌。她知道這套半菊玉簪是老太太所有寶貝中貴重寶貝之一。二小姐見過一回,就一直念念不忘,想讓老太太把這套寶貝賞給她。老太太雖然沒有當面應允,但也起了到二小姐出閣之日把這套玉簪許與她作嫁妝之意。
令她想不到是,老太太居然臨時改變主意,把這套簪子給了自家小姐!
紫蘭心思一下子轉開。老太太把這麼貴重東西給了自家小姐,意味着五小姐老太太心中有了一定份量,也告誡底下人,好好守着規矩,日常用度發放方面收斂一些。送雖然是簪子,但無形間卻是起了一道屏障保護作用!
“小姐,有老太太出面,這下我們有好日子過了。”紫蘭聲音蘊含着激動,“二夫人再怎麼精打着自己小算盤,還是要聽聽老夫人。”
“那可不一定。”陳寶珠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