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敗類者，往往是一副正義凌然之態。
———題記
太陽初升，猶如一個羞澀的少女，臉蛋紅撲撲的，她像是很緊張，又是好奇，從山巒中扭扭咧咧冒出小腦袋，偷偷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好美！
峰巒雄偉，連綿百里，一條大江，浩浩蕩蕩，仿似一條巨龍，在山間穿行，奔流不息。
只是第一眼，她便愛上這個世界。
於是，她伸出一隻小手，從盤江大地上撫過。
那是她溫柔的輝光！
她笑了，往天空之上，挪高一個位置，就在須臾之間，她俏紅的臉龐，忽然變白，綻放出萬丈光芒。
整個盤江大地，醒過來了，十八寨中，雞犬相聞，萬物復甦。
一個少年，濃眉虎目，英姿勃發，出現一個谷口。
“今天太陽真好！”趙山河低語。
自從見過老師後，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很多不明白的事情，豁然開朗。
老師，爲他打開了一道門，他宛若新生。
現在，他看什麼都感覺不一樣了。
山林中嘰嘰喳喳的鳥兒，以往他會感到很是厭煩，而現在，他像是聽到它們在唱歌。
遠方的羣山，他覺得隔絕了世界，山中人走不出去，更看不到未來。但現在，他有攀上山頂的衝動，他有一種直覺，在山頂，能找到通往外面的光明大道。
只要努力前行。
沒到開學的時間，他沒有返校，數天以來，他與羅邦成，一南一北，幫忙晨曦學校動員，十八個寨落，他們的足跡，走遍了十七個。
而前方，就是最後一個寨落，也是十八寨中最大的一個，木葉寨。
聽說學校裡的老師來過這裡幾次，但每次都進不了寨，被攔在這個山谷口。
此處，名絕命谷口，地勢高闊，於兩山之間，幽暗而狹長，只有正午時分，陽光才能照得進來，是進入木葉寨的唯一路徑。
傳言，曾經盤山一帶土匪橫行，各個寨都淪陷了，唯獨木葉，魏然不動，那些土匪，每次都在絕命谷口，被殺得挫敗而歸。
這裡，曾經英雄地。而今，卻成了愚昧落後的代名詞。
趙山河知道，現在的木葉寨，是木家族長木冠河做主，此人迂腐頑固，且極度排斥漢家人，那些老師，可能就是因此進不了寨中。
但老師們去不得，他去得。
因爲，他也是苗人，追尋根源，他與木葉寨人都是三苗後裔。
他想爲若雪老師分擔一點壓力，更重要的是，把她的思想的種子，播撒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他相信，終有一天，這片土地上，定能欣欣向榮。
若雪老師說過，想擺脫愚昧與偏見，落後與貧窮，只有一條路可走，開放思想，包容互助，連通外面的世界。
而他覺得，這一切，必須有一個引路人，像是一盞明燈，爲他們照亮前路，而若雪老師，就是這個人。
而他，願爲老師打先鋒，爲她掌燈，爲她開山劈石。
他來了，堂堂正正而來。
木葉寨，有一百多個孩子在家無所事事，他要把他們，全部帶到學校中。
“等你長大了，成家了，在外面也有自己的事業了，那時候，你再回想今天所做的事情，你會爲自己而驕傲！”
想起臨走時，奶奶說的話，趙山河目光堅定起來。
他，邁開了腳步。
“嗚嗚嗚！”剎那間，谷口兩邊，鬱鬱蔥蔥的玉米地中，飛出漫天的石頭，往趙山河砸來。
趙山河飛退，放聲大吼：“誰，藏頭露尾的鼠輩，都他媽的滾出來！”
一時間，玉米地中，躥出一二十個身影，個個拿着刀棍，堵在路中央。
“你是誰？”爲首一人，身姿魁梧，舔了一下嘴皮，盯着趙山河，冷幽幽道，“哪裡來哪裡去，這裡封山了！”
“我是苗人趙山河！”
身影邁前一步，大喝道，“沒見過你啊，這裡是盤山，不是你的地方，封山，你憑什麼？我看該滾的是你吧！”
“你！”魁梧男子大怒，準備動作，卻立馬被一個人拉住，在他耳邊低語，“建哥，他是三苗寨的人，這小子是個狠角色，鬧大了不好收場，我們這段時間準備出貨，不宜大動肝火，小孩子嘛，肯定是閒着串門而已，放他進去就是了！”
“這樣……”魁梧男子咧嘴一笑，大喊道，“原來是三苗寨的兄弟，剛剛誤會了，木寨主吩咐過，這段時間不準外人進來，請問，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
“找我兄弟小龍小虎！”趙山河不動聲色，一步步往前走去，“我幾天沒見他們了！”
“哦，原來是找葉家那對雙胞胎兄弟啊！”魁梧男子眼珠一轉，笑眯眯說道，“既然這樣，你進去吧，玩得開心點啊！”
“哼！”趙山河冷哼一聲，與其擦肩而過，卻不看此人一眼，一個人，悠悠然通過谷口。
“他媽的，太囂張了！”魁梧男子冷哼一聲，吐了一口痰，帶着人，消失在玉米地中。
……
“呼！”趙山河走出谷口，空氣爲之一新。
前方，是一片廣闊的大壩，落在低凹處，被羣山環繞，宛若一個小型盆地，山上，層層疊疊的梯田，宛若堆砌起來麪包，麪包上，是無盡的稻田。
風時而吹過，青色的稻穀被掀起層層巨浪，連綿不絕。
這裡，簡直是一個世外桃源，安寧祥和。
趙山河揹負着雙手，俯瞰大壩，竟有些恍惚。
如此美景，恐怕，也只有木葉兩家人不以爲然吧！
他們佔據着盤山唯一肥沃的良田土壤，卻不思進取，自我封閉於大山之中，實在可悲可嘆。
沉吟片刻，趙山河沿着梯田小路，緩緩下山。
他需要走過大壩，到對面山腳下。
那裡，已然炊煙裊裊。
那裡，正是他要去的目的地，木葉苗寨！
“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讀書，真的有前途嗎？或者說，通過讀書，我就能真正走出去嗎？”
“讀書不是目的，關鍵是要學好本事，堂堂正正的本事，你要走出去，要出人頭地，不是靠隨便上幾年大學就能成的，你要努力，找到自己路，學校只是小池塘，外面纔是大海！”
“可我聽說，畢業後走進社會，就像魚兒遊進大海，可大海渾濁，什麼都看不清怎麼辦，沒有方向，如何游到清澈的海域？老師，你看得清嗎？”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路，我也一直知道應該游到哪片屬於自己的海域，你有一天也會知道，看得清清楚楚，這條路，靠你自己尋找！”
“那你能幫我找到那片乾淨清澈的海域嗎？”
“你首先在池塘裡學會游泳的本事，到時候若是再看不清，多問問你的內心，你就會發現！”
……
趙山河想着前幾天和老師的對話，不知不覺，已然走過大壩，進入木葉寨中。
來到一層石板房前，他，推開一扇大門。
“老大！”
“老大！”
第一時間，兩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從一個房間走出來，看到趙山河，立馬驚喜。
“小龍，小虎！”趙山河咧嘴一笑。
堂屋中央，三人抱在一起。
“葉叔和阿姨呢？不在家嗎？”趙山河問道。
“他媽的，我家那塊田，不知道被哪個狗日的把水放乾淨了，老爹老媽引水去了，不讓我們出門，叫我們在家複習功課，悶死了！”
趙山河大笑，重重地拍了一下兩兄弟的肩膀，說道：“走，我們去幫學校做動員工作去！”
“去個毛線啊！”小龍說道，“一個個的都在地頭忙活呢！”
“爲什麼？”趙山河不解。
小龍撇嘴道：“不是城裡來了一幫人麼？一夥和葉公平去山上擺賭去了，另外一夥，說是高價回收農產品，豆角啊，西紅柿啊，黃瓜啊，有什麼收什麼，說他媽的城裡人愛吃新鮮的！”
“是啊！”小虎接過話來，“老大不是說安城的市場價，西紅柿才賣一塊錢一斤嗎？這幫人真他媽的吃錯藥了，收十塊錢一斤呢，木冠河那個老東西天天吹牛 逼，說要帶領整寨人發家致富呢，這不，個個都在地裡摘東西賣去了，有什麼摘什麼，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摘光！”
“有這事？”趙山河蹙眉，片刻後，問道，“他們在哪兒收東西？”
“就在後山，神神秘秘的，不讓人上山，他們自己下去接貨，自己包裝！”小虎說道。
“去看看？”趙山河問道。
“嘿嘿，走！”小龍小虎兩兄弟索性答應了，他們也好奇呢，反正在家悶着慌，有老大在，怕個毛線。
一行三人，悄然無聲地上山了，從一片樹林鑽到另一片樹林，大氣也不喘一口，最後，在一片玉米地中隱藏起來。
“老大，你看，就是那兒！”小龍目光炯炯，盯着前方。
“奇怪！”趙山河低語。
前方，十數米處，一個山洞口，有三個青年，不緊不慢地把一個個西紅柿裝進箱子裡，然後，將其嚴嚴實實地封起來。
“是不對！”小虎說道，“西紅柿很小氣，裝的時候得小心翼翼，要不然容易壞掉，而且，得通風敞氣，這樣才能保持時間長不會爛掉，一般都裝在框裡，你看他們，封在箱子裡死死的，就算今天晚上把貨發到城裡，不壓壞，悶都悶熟了，明天還賣個雞毛！”
“還有，路在另外一頭呢，他們就算要收集包裝，也應該在那邊，這樣方便啊，偷偷摸摸的在山洞裡搞？”趙山河說道。
“老大，這山洞大着呢，我和我哥昨天也摸上來過，發現他們偷偷在裡面建房子！”小虎說道。
“一定有貓膩！”趙山河道，“敢不敢去搞搞？”
“怕個毛線！”小龍興致勃勃，“我們三兄弟對十幾個人都打過，就那三根竹竿，秒秒鐘擺平！”
“我們這樣……”趙山河瞟了前方一眼，“我們摸到他們身後，一人一個，快速解決，看看箱子裡是什麼玩意兒！”
“好，幹！”
三人說做就做，猶如三隻穿山甲，從玉米地中潛行，悄然摸至洞口。
“就現在！”
三人對視一眼，從玉米地中奔出，往正在裝箱的三人撲去。
“嘭嘭嘭！”三聲輕響，那三人沒有絲毫反應過來，已被三記掌刀砍昏倒地。
沒有遲疑，趙山河直接打開一個箱子，翻到底層，立馬發現一小袋白色粉末。
“這是什麼？”兩兄弟睜大眼睛，好奇無比。
趙山河沒有回話，撕開密封袋，指間沾了一點，放在舌頭上。
“嗎 啡鹼，二乙酰鹽酸鹽！”趙山河皺眉，喃喃低語。
下一秒，他臉色突變：“他媽的，海 洛因，這是海 洛因，這幫狗日的，敢在我小盤江製毒！”
“什麼？”龍虎兄弟震驚。
“老大，怎麼辦？”小龍深吸一口氣，道，“趁現在他們沒有發覺，我們衝進洞裡，把他們全部一鍋端了！”
“裡面是什麼情況我們都不清楚，這樣做太冒險，一旦出事，有死無生！”趙山河搖頭，“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報警！”
“報警？”小虎說道，“你不是說過，派出所可能有人和葉公平勾結，葉公平這狗日的明顯和這幫毒販是一夥的，他媽的，他怎麼也配姓葉……”
“找市公安局！”趙山河說道，“你老爸不是有手機麼？拿他的手機通知公安局，我們趕快走！”
“走？還想走？”正在這時，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冒出一二十個人，說話之人，正是方纔在谷口欄路的魁梧男子，“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好東西！”
“怕嗎？”趙山河不理會他，對小龍小虎問道。
“切！”兩兄弟撇嘴，“要打就打！”
“好！”趙山河點頭。
三個少年，面對一二十人，竟然絲毫不懼，淡定從容，一步步往前走去。
“啊！太他媽的囂張了，給我弄死這三個小崽子！”
魁梧男子大吼，盯着趙山河，舉着棍子，猛撲而來。
“找死！”趙山河動了，動作乾淨利落，迎着兇猛而來的棍子，一記側踢。
“咔嚓！”一聲脆響，木棍斷了，魁梧男子生生吃了一腳，踉蹌後退。
沒等他站穩，前面那個可怕少年，忽然一躍而起，猶如大鵬展翅一般，一記劈腿，狠狠地劈在他頭上。
與此同時，小龍小虎兩兄弟，一左一右，揪着撲來的兩個人，兩拳打翻。
“來啊！”
趙山河大吼，一腳踩在魁梧男子臉上，環顧四周，兇而狂。
一時間，衆人大驚，面對三個如猛獸一般的少年，竟然不敢上前，不由自主後退。
“砰！”正在這時，槍響了。
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握着一把獵槍，從人羣中走出來。
“木、冠、河！”趙山河一字一頓，盯着消瘦的中年男子，咬牙切齒。
“看你的拳腳快，還是我的槍快！”木冠河舉着槍，對準趙山河。
“敗類，人渣，你不配做苗人！”
“你，過界了！”木冠河冷聲道，“這是我的地盤，本來大家都好好的，你看，鄉親們的農產品都賣不出去，只能爛在地裡，是我給大家找出路，高價收購，現在誰不感謝我？幾個小混蛋，吃飽了撐得，敢來壞我們大家的好事！”
“垃圾！一個冠冕堂皇的垃圾！”趙山河漠然道。
“你！”木冠河臉色鐵青，怒吼，“綁了！你們愣着幹什麼，還怕什麼，我有槍，他們誰還敢動？都給我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