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害怕,你現在所遭遇的痛苦,將來某一天,會有助於你。
———題記
月明星稀。
有一道身影,出現在安城南郊。
這是一個老人,濃眉虎目,身材高大,徒步而行。
時而有車燈閃過他的臉,劉海天神情,竟有些恍惚。
一個十幾歲大,憨態可掬的小女孩,浮現在他腦海裡。
“老爸,今天老師問我的人生理想是什麼,你猜我怎麼回答的?”
“你想做畫家?”
“老爸真笨,不是!”
“要做文學家?”
“不是,再猜!”
“你想做教師?”
“呀呀呀,我要生氣了!”
“那小星星,你告訴我,你的理想是什麼?”
“大家都叫我小語,老爸幹嘛總叫我小星星呀,人家不曉得,還以爲是兩個人呢!”
“因爲你是老爸的寶貝呀,你長大以後,會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老爸,你別轉移話題,你還沒猜到我的理想是什麼呢!”
“哈哈,我家寶貝丫頭是一隻鳳凰,展翅能飛九萬里,我怎麼能猜到呢?”
“我要做人民公安,像張逸傑那樣的大英雄,除暴安良!”
“額……丫頭,做什麼不好,非得做公安呢?費力不討好,又危險……”
“哼,我就知道你不樂意,我已經決定了,到時候就去考警校!”
畫面一轉,那個憨態可掬的小女孩,已然亭亭玉立,一頭短髮,一身警服,英姿颯爽。
她,如願成爲一個勇敢而堅強的人民公安。
她破的第一件大案,便是協同林浩天,一舉攻破唐風被冤殺一案,涉案人員,通通被抓,可謂風光無限。
那一年,她才十八,便是刑偵隊的第二把手。
次年,她崇拜的那個人,那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張逸傑,因爲某個人的死,而黯然辭職,離開婺城,躲在四川一處偏野之地教書,她曾一度迷茫。
這時,他對她說:小星星,老爸爲你驕傲。
一句簡單的話,讓她重新振作。
此後五年,她破獲的案子大大小小不下百件,包括吳用一案,特別是林浩天辭職後,她更是光芒萬丈,一個女孩,撐起整個安城的朗朗乾坤,竟連街上的小混混,聞她之名,無不佩服萬分。
他爲她而驕傲,也爲自己驕傲!
因爲,她不但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民公安,更是他的女兒!
然而,在一個月前,因爲一個人的死,她說了幾句話,被視爲瘋子,送進療養院。
這一個月,她沒有說過一句話,如同行屍走肉。
想到這裡,劉海天痛苦難當。
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眼看着女兒一步步沉淪,他卻無可奈何。
恍惚中,不知不覺,劉海天來到一道鐵門邊,前面,一棟孤零零的大樓,已然遙遙在望。
月光下,他的影子,很長,很長。
“幹什麼的?”一聲大喝,傳進劉海天的耳朵。
“探病!”劉海天說道。
“明天來,時間過了!”保安漠然道。
劉海天眉頭一皺,耐着性子,道:“我女兒在裡面,她叫……”
“叫誰不重要,時間過了!”保安冷聲說道,“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劉海天大怒。
今天,他們三人一起喝了點酒,雨蝶離開後,楊發久睡了,他一個人,漫無目的,下意識地來到這裡。
他想女兒了。
然而,這個保安,態度太過惡劣。
“我女兒不是囚犯!”劉海天嘶吼,撲上前去。
那個保安不甘示弱,提着電棍,凶神惡煞衝出房門。
“幹什麼?”正在這時,一道清喝聲傳來。
這是一箇中年女子,一身白衣,抱着一個本子,姍姍而來。
“劉主任,一個老頭子胡攪蠻纏,我準備把他趕走!”保安陪笑道。
“趕走?”中年女子蹙眉,“你電棍都打開了,只是趕走?”
女子說着,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到劉海天身上,忽然之間,變了一張臉。
她微笑道:“劉老,您來了!”
“我想看看我家小星星怎麼樣了!”劉海天說道。
“老樣子!”劉主任苦澀。
“那……”劉海天頓了一下,“我能去看看她麼?”
“開門!”劉主任轉頭,盯着保安。
“這……”保安遲疑,“按規矩……”
“我說,開門!”劉主任的聲音冷冽起來。
保安咬牙,掃了劉海天一眼,把門打開。
跟着劉主任,劉海天走過一片草地,來到孤樓之下。
“手錶,皮帶,鞋帶,需要交上去麼?”劉海天問道。
“不用了!”劉主任說道,“給您老五分鐘,劉隊在哪個房,您知道!”
“謝了!”劉海天邁開腳步。
“等等!”
忽然,劉主任像是想起什麼,追了上來,“劉老,我們是同宗,您女兒,是安城的驕傲,更是我們劉家人的驕傲,但,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主任有話直說!”劉海天說道。
“很多人說,孩子都比較親近母親,雖然這說法也沒錯,母親在每件事情上,幾乎比父親做得更好,溫和一些,細緻一些,體貼一些!”劉主任認真說道,“但,不要小看父親的力量!”
“父親的力量?”劉海天不解。
“嗯!父親的力量!”劉主任說道,“雖然說,很多事情,父親做得不好,母親能做好,但是,父親纔是把摔倒的孩子,從地上扶起來,爲她拍掉灰塵的那個人,是給她勇氣與信心的那個人,也是她最尊敬與崇拜的那個人!”
“謝謝主任,我知道了!”劉海天重重點頭,往前走去。
沿着幽暗的走廊,劉海天來到一扇門前。
隔着一個小窗口,終於,他看到了那道纖瘦的身影。
她一個人,仿若丟了魂一般,坐在冷冰冰的牀上,昏黃的燈光下,無比淒涼。
看着她,劉海天心裡一痛。
“小星星,你看誰來了?”深吸一口氣,劉海天面露笑容,輕聲喊道。
然而,房間裡的那道身影,沒有任何反應。
“我知道,你心裡有結……”劉海天說道,“我也一直在問自己,我的那個堅強樂觀的女兒去哪裡了?現在,我知道了,她一直都在,在這裡,她還是她,她永遠是她!”
房裡,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孩子,你盡力了!於眠眠的死,不怪你!”
劉海天聲音變得沙啞起來,“我知道,這很痛苦,但人的一生,起起伏伏,才精彩呀!”
“你還記得嗎?你說,要做一個盡忠職守的人民公安,除暴安良!你知不知道,老爸每一天都爲你驕傲!”
“你說,這不只是你的工作,更是你的信仰!”
“你記住,一個人的信仰,不會因爲某個人某件事而改變!因爲,你忠於人民,忠於法律,忠於自己的內心,而不是某個人!”
這時,房裡的那道倩影,身子一震。
“孩子,別害怕,你現在所遭遇的痛苦,會在將來某一天,有助於你,那時候的你,會更加堅定,更加強大!時間到了,我要走了,老爸等你回家!”
低嘆一聲,劉海天甩甩頭,準備離去。
“老爸!”忽然,房間裡的那道倩影動了,打開房門,撲進劉海天的懷裡,嗚嗚大哭。
“老爸在,老爸在!”劉海天安慰,輕拍着她的後背,“老爸永遠都在!”
許久,她擡起頭來,滿眼通紅。
“我需要一些時間,老爸不要擔心,我會回家的!”她擦乾眼淚,輕聲說道。
“好好好!”劉海天大笑。
走廊中,一縷月光照進來,格外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