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夢想,都基於一個共同的前提,生存!
———題記
夜黑如墨。
趙山河躺在一堆草垛上,仰望星空。
一根菸燃起,照亮了他的半邊臉,他的眼神,開始恍惚起來。
煙霧繚繞,從眼前飄過,仿似一條銀河,遙遠的星空,像是一塊巨大的藍色幕布,那閃爍發光的星星,在這一刻,彷彿與他拉近了距離。
趙山河有一種錯覺,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星星。
他,果然這樣做了。
然而,最終,他抓到的只是一把空氣。
那似銀河一般的煙霧,隨着他的手伸出,已然被風吹散。
一根菸熄滅,他,忽然想唱歌了。
“我,會努力,讓我配得上你!”
輕撫着懷裡的吉他,宛若撫過一個心的愛的女孩,隨意按了一個和絃,他彈唱起來:
“秋天的你,輕輕飄過進佔我心裡,我卻每天等你望你知道我是誰,冬天雖冷,彷彿想你看你已心醉 ,你到哪天方發現我總與你伴隨……”
“家駒的歌,不是這樣唱的!”
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傳進趙天河的耳朵,宛若春風撫過大地,清涼而滋潤。
霎時間,天河心裡一震,他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某種柔軟的東西觸了一下,像輕紗,像白雲,又像穿過瀰漫着層層薄霧叢林的小溪。
山河驀然起身,眼睛一亮。
只見,一道苗條而纖瘦的身影,走進小院,仿若從暗影裡走進光明。
她很美,不在於完美的身材,不在於精緻的臉龐,而在於她的知性典雅,落落大方,特別是那雙眼睛,宛如天上的星辰,浩瀚而淵博。
目光相交,山河從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看到只是一片迷霧,然而,他自己,卻有一種被人脫得乾乾淨淨的感覺,只一眼,他就被那個人看穿。
一時間,他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看着那道倩影,一步步接近。
江若雪輕笑,沒有絲毫陌生感,徑直坐到趙天河身邊,道:“這琴不錯啊,馬丁,現在琴行要賣好幾萬呢!”
趙山河聞聲,心裡再是一震。
他沒想到,這麼貴。
“一個大哥哥送我的!”山河說道。
“哦?”一幕畫面,閃過若雪的腦海。
那個人,同樣揹着一把吉他,行走於茫茫冰原之上,與那條長長的腳印,形成最鮮明對比的,就是背上那把木吉他。
“我不知道他是誰!”山河搖頭,“七八年的時了,什麼都模糊了,只記得他的背影,他當時對我說,希望有一天,我配得上這把琴!”
“其實,你彈得還不錯,唱得也好,但少了某些東西!”
若雪看着山河,笑道,“能讓我試試嗎?”
“好!”沒有猶豫,山河把吉他交給若雪。
“琴,應該這樣彈,你不必去模仿誰,要用心去感受她的情緒,曲子有情緒,琴也有情緒,這首歌你的唱法彈法都沒問題,但我一聽,像是一個怨婦面對生離死別似的,家駒的歌從來沒有這樣的情緒,這首,有離別的感傷,但很淡,沒有你那種怨天尤人!”
若雪說着,換了一個調,纖手輕揚,掃過琴絃。
她,輕唱起來:“憂傷的你,拋開一切要往哪方去, 與你那些真摯熱愛早變了夢蕾,可惜心裡不知不覺已進退失據,到了這天總也沒法刻意愛着誰……回望每一天共多少夢與笑,回望每一天剩多少還未了……但如何開始過……”
一時間,趙山河癡了,望着身邊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聽着她的歌聲,他感覺,沐浴在春風裡。
若雪放下吉他,輕聲問道:“如何?是不是感覺不一樣了?”
“很好,很好!”山河喃喃說道,下意識,掏出一根香菸。
若雪眉頭一蹙,卻沒有立刻阻止,只是微微移步,離開了草垛。
這時,趙山河終於反應過來,把香菸收起,道:“不好意思!”
“你不怕一不注意,點燃草垛,把房子也燒了?”若雪說道,“我不排斥別人抽菸,但這個年紀,看着不倫不類!”
“就像我頭上這撮頭髮?”山河說,“我只是想和別人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若雪搖頭,“男人抽菸,染頭髮,和女孩打扮,佩戴珠寶一樣,就是想引人注目,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與衆不同,越是想與衆不同,越是顯得……”
“顯得庸俗,對嗎?”山河擡起頭來,道,“江老師一定很討厭我吧!”
“倒沒有!不然我也不會在一天之內跑兩趟了!”若雪說道。
她知道,這個少年,冷靜沉着,恐怕,她剛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猜到她是誰,她一點也不意外。
“這世上,哪有庸俗和高雅之分,區別這兩樣東西的人,恰是他們自己口中的庸俗之人,只不過他們以爲高雅罷了!”若雪道,“想要與衆不同,或者說出類拔萃,看的是如何去做,而不是靠標新立異來譁衆取寵!”
山河默然。
若雪不再多言,她坐到門口臺階上,託着下巴,望着遙遠的羣山輪廓。
恍惚間,她又像是看到了一張模糊的臉。
“很美!”若雪低語。
“要是你從小在這裡長大,就不覺得了!”山河說道。
“嗯!有道理!”若雪點頭,她知道,山河意有所指。
“你覺得,那些山巒,像什麼?”若雪問道。
“像什麼?”山河沉吟半晌,道,“像一個躺着睡覺的巨人,被鐵鏈捆綁着,動不了,起不來,比聖伯多祿的鎖鏈還要結實!”
“你!”若雪驀然一驚。
“老師,我知道你爲什麼來此,我知道你是爲我好,爲十八寨的孩子們好,我也知道我做錯了,但是,我又能如何?”
不待若雪張口,山河繼續說道,“我們十八寨的人,不正像那捆綁巨人一樣,動彈不得麼?而且,那鎖鏈,比捆綁巨人的還牢固,你知道這些無形的鎖鏈是什麼嗎?封閉,貧窮,偏見……太多太多了,但我又能如何?送我吉他的大哥哥告訴我,要勇敢,掙脫枷鎖,走出大山,我也想啊,可我還有七十多歲的奶奶,我若不去做,吃什麼?我不照顧她,誰來照顧?”
若雪心裡震撼,這個少年,果真不一般。
她不由得想起湘西那個絕世才女,葉秋夢的一句話來:弱小,纔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