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不理會雲蘇,反正不彈就是不彈,他怎麼威脅都沒用的,她撇開眼繼續聽琴。
雲蘇也沒再說什麼,話點到即止,某些人聽得明白就行了,他就不信一次一次的刺心,段蕭就一直無動於衷,等他不能無動於衷了,他與宋繁花的合作之路也差不多走到盡頭了,等那個時候,他兩個一起收拾。
雲蘇冷冷一笑,面無表情地品茶去了。
段蕭不憨不傻,可以說他是相當精明的,往往別人說出一句話來,他能分析出十個意思,如此明顯的別有所指,段蕭自然聽出了不對勁,但他沒發作,只看了宋繁花一眼,又把目光放到戲臺上。
七非坐在宋繁花的身後,幾度欲言又止。
戲臺子上的琴聲持續了很久才結束,結束後倒不像之前那般馬上進入下一場,戲臺子上安靜了一會兒,龐文從下面走上來,衝段蕭和雲蘇小心地說,“將軍,王爺,下面是一些民間的節目,如果你們不喜歡的話,下官就不讓他們表演了。”
龐文還記着剛剛雲蘇的那一句退下以及段蕭的那一句退下,前面的節目已經惹得雲蘇不滿了一次,也惹得段蕭不滿了一次,若是後面的節目再讓這兩位祖宗不滿意,那他這場除夕夜就辦砸了啊。
龐文小心翼翼地擡頭,等着這二人回話。
段蕭微微眯眼,手伸進黑釉面的羅方盤裡拈了一顆青豆吃,吃完才重複一句,“民間的節目?”
龐文應一聲,“嗯。”
段蕭笑道,“王爺剛說民間的市井之音是聖音,想來這民間的節目也是十分令人期待的了,我是無所謂,反正打發時間,看看也無妨,你問九王爺。”
龐文轉臉看向雲蘇。
雲蘇道,“繼續吧。”
繼續吧的意思就是,往下進行。
龐文一聽就樂了,手一揚,錚鼓聲踏馬而來,明明戲臺子上是沒馬的,卻在音樂奏響的時候天兵神降,諸馬奔騰,嘹昂的調子一下子將所有人的視線都拉了過去。
田家嚴和王朔手一頓,也不下棋了,臉往臺上看。
黃襄貴兩眼發光,看向臺上。
風香亭眯眼說了一句,“這才聽上去有點意思。”
風櫻衝劉寶米問,“怎麼聽着像是八駿臨圖搶河女的音調?”
劉寶米點頭道,“小姐沒聽錯,就是這個。”
風櫻笑道,“太好了,一直聽說長樂關的八駿搶河女是愛情裡的千古名戲,我還真沒機會親眼看一看呢。”她興奮地對劉寶米說,“不知道今天這個河女會被誰搶去。”笑了一聲,又說,“好像說搶到了河女的駿馬會幻化而人?”
劉寶米邊吃果餅邊道,“是這樣說的。”
風櫻道,“那我一定要看到最後,看看幻化成人的那匹駿馬長的是什麼樣子。”
劉寶米嘟嘴說,“這是戲。”
風櫻笑道,“我知道啊。”她撅撅嘴說,“戲也有真情的部分。”
劉寶米不說話了,她心想,小姐這是情竇初開了嗎?她不動聲色地扭頭往後看了一眼段蕭。
段蕭卻沒看她們,只挑高眉峰一臉好奇地看着戲臺子,看着戲臺子上的簾幕緩緩拉開,看着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穿着怪異的服裝,頭懸長角,腳踩龍爪,衝看席的對方笑着拱了拱手,然後開口說,“下面爲各位大人和小姐們演的是咱們長樂關傳承千百年的八駿搶河女的故事,這故事講的是千年前天庭八將被魔君封印,靈魂封寄在八匹駿馬身上,想要重獲真身,必然要生吞河女鮮血,這河女乃是上古神尊與天女瑤華所誕,起初,這是魔君的陰謀,一來將天庭八將封寄在八匹駿馬身上,讓他們去搶食河女,能夠達到自相殘殺的目地,二來河女爲神尊與天女之血脈,必然居於天庭,想要把她搶來,就不得不上天庭興風作浪,如此一來,有天庭八將在前開路,魔君想要攻入天庭就輕而易舉的多,不過,事與願違,天庭八將合力攻進了河女居住的摩陀島,也確實是自相殘殺了,八個人只剩下一人,但那個人卻沒有吞食河女,而是將封印之力轉化成了信念傳遞給了河女,河女在得知了前因後果後,每日以血餵養,度他成人,變成人後的天將感念河女養血之恩,終身陪伴其左右,爲她抵抗魔君的侵犯,最後身死樂關的故事。”
那人說完,笑了笑,又道,“長樂關就是因此而來的。”
說罷,又道,“雖然故事是這樣講的,但其實戲有差別,可能千百年前這則故事講的是忠,但經千百年歷史的演變,這故事就成了膾炙人口的愛情名曲。”
段蕭撐着下巴笑問,“變成什麼樣的愛情名曲了?”
那人道,“得了河女的天將當天就與河女圓了房,吃了她半身的血,但河女沒死,天將從馬變成人,將河女據爲了己有。”
宋繁花挑眉道,“這種故事也能被留傳下來嗎?”
那人笑道,“因爲後來河女愛上了天將,又誕了一女,所以,就成了留傳至今的愛情故事。”
宋繁花撇了一下嘴,十分難以接受這種故事,她哼哼道,“真是什麼都能留傳。”
那人笑了笑,不接話。
雲蘇卻極爲耐人尋味地瞅了一眼宋繁花,衝後面的水英和傾心使了一個手勢,二人看到這個手勢,一前一後地起身離開。
那人講解完,退到幕後,八馬奔騰呼嘯而來,這次是結結實實的真馬,且馬上沒人,全都是靠幕後的笛音操縱的,而河女也在八匹駿馬嘶鳴奔叫的時候從天而降,雪白的衣,雪白的裙,雪白的發,雪白的面紗,從黑暗裡陡然出現,從天空中飄然降落,在萬盞燈籠下,身風若仙,那一刻,看席上的人都被震撼住了。
段蕭唔了一聲,“還不錯。”
宋繁花輕嘖道,“你喜歡這種款的?”
段蕭看她一眼,笑道,“這個故事不錯。”
宋繁花道,“人也不錯。”
段蕭低低地笑出聲來,又斜她一眼,點頭說,“蒙着面紗是不錯,不知道揭開了面紗是不是一樣讓人驚豔。”
宋繁花抓起花生豆就吃。
段蕭寵溺看她一眼,大笑着轉開視線,去看臺上那個蒙着面紗的女子了。
河女一出來,八匹駿馬就蜂衝而上。
雖然八匹馬是被人用笛音在幕後操縱的,卻靈活自如,各有各的行動,各有各的招勢,八匹馬在空中鬥個不停,不一會兒,一匹馬倒了,剩下了七匹,又一會兒後剩下了六匹,然後是五匹,四匹,三匹,二匹,當場上只剩下一匹駿馬時,那駿馬嘶鳴一聲,前蹄往空中一飛,撲向河女。
卻在這時——
“啊!”
一道驚天叫聲刺破夜色雲層,撕裂星光無數,破碎在耳邊,下一秒,宋繁花就像拋出去的繡球,砰的一聲砸在了那匹馬上,把馬砸下了地,把河女砸飛了,而她自己,則是重重地跌坐在了天台上,天台上星光無數,似是專門爲河女搭建起來的摩陀島。
宋繁花被砸的屁股生花,疼的半天緩不過氣兒來。
就在這半天沒能起來的功夫,衆人驚的下巴都要掉了地,雲蘇卻是沉聲一笑,掌風往椅把上一拍,身子瞬間臨空,紫衣在空中翻飛,直往宋繁花抓去。
段蕭回過神,左手耳邊是宋繁花的慘叫聲,右手耳邊是雲蘇拍掌而起的聲音,他不知道宋繁花坐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被人打出去了,但云蘇的這個舉動,明顯的是想搶宋繁花,段蕭心下有疑問,但沒時間去多想,手掌往桌上一拍,黑衣如大雁展翅,凌厲迅速地擊向雲蘇。
雲蘇還沒落到高臺就被段蕭截住了,他一飛一閃,踩着房檐的柱子穩住身形,單手撩起褲擺,十足十的雍容氣度,衝段蕭淡漠笑道,“今日這個河女,本王要了。”
段蕭也一飛一踏,踩住屋檐的一個柱子,穩穩而立,俊拔的身子被黑衣包裹,浸在夜色下,泛着深層漆黑的色澤,那色澤打在一空燈籠上,豔冷而刺骨,他默默地撩起另一邊的褲腿,衝雲蘇道,“王爺是想假戲真演嗎?”
雲蘇挑眉,“真戲假戲,將軍分得清嗎?”
段蕭冷笑,“我是不大分得清王爺眼中的戲,但今天這一出,王爺想讓它真它也真不起來。”
雲蘇淡漠地問,“是嗎?”
段蕭道,“王爺可以試試。”
雲蘇低笑一聲,忽地一記掌風飛來,都沒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段蕭就感覺眼前壓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冷意,那當然不是冷意,那是掌風攜出的殺氣。
段蕭閃身避過,下一秒,雲蘇又向宋繁花抓了去,段蕭哪裡肯?毫不客氣地攻擊上去,雲蘇一邊冷笑一邊遊刃有餘地應戰,段蕭也冷笑,兩個實力都驚到覆天的男人在半空中斗的你死我活。
底下的人驚嚇過度,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看到的就是雲蘇與段蕭在半空中打的天昏地暗的情景。
龐文嚇的臉都白了。
風香亭一臉凝重地看着雲蘇。
風櫻則是蹙起眉頭看着段蕭,然後,不經意地抓了一下劉寶米的袖子。
劉寶米對她小聲說,“段公子不會有事的。”
風櫻道,“我是擔心宋六。”
劉寶米往那個高臺看去,壓根看不到宋繁花,她小聲說,“可能六姑娘還沒緩過疼,從這麼遠的地方跌過去,她就算骨頭不錯位,也要疼上好一陣子的。”
風櫻說,“她怎麼會突然飛出去了?”
劉寶米搖頭,“不知道,大概是被人故意甩上去的。”
風櫻眯眼,“雲蘇?”
劉寶米砸巴一下嘴,“除了他,誰還敢?”
風櫻狠狠地攥了一下手,她沒再說話,而是看向空中的交戰情況。
黃襄貴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看段蕭,又看看雲蘇,最後止不住的就開始爲段蕭捏把汗,大概可能也許雲蘇的威壓在黃襄貴的心中也堆積的挺深。
田家嚴與王朔面上都露出擔憂的神色。
田家嚴衝王朔小聲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王朔衝他噓一聲,“將軍說了,按兵莫動。”
田家嚴點點頭,不言了。
韓廖和韓稹對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給驚着了,兄弟二人半天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韓廖在想,宋繁花這個女人,怎麼走哪兒都能惹事兒!韓稹卻是摸着下巴,一臉納悶,雲蘇是想搶宋繁花嗎?
無方和七非與水英和傾心對上了。
無方拔劍襲上水英。
七非拔劍襲上傾心。
七非對傾心冷冷地道,“堂堂九王爺身邊的侍衛,竟然使這種陰招!”
傾心冷笑道,“我能使成功,也是因爲你們護主不力。”
七非怒的一劍劈過來,“心思不正的傢伙,看劍!”
傾心沉穩迎戰。
上面打的不可開戰,下面也戰的如火如荼,龐文看看上面,看看下面,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啊,好好的年夜,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他誰也不敢得罪,便也誰也不敢管,只能乾巴巴地看着。
宋繁花在高臺上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勉強能站起來,站起來後就看到在半空中打的不可開交的段蕭與雲蘇,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想着剛剛是怎麼飛過來的,好像是傾心,也好像是水英,水英把無方引走了,傾心又把七非引走了,那麼,打她的人不是傾心跟水英?那是誰?
宋繁花想到剛剛打她的那一掌綿軟如水,不像是傾心,也不像水英,她眉頭狠狠一蹙,縱身往高臺一跳,飛撲而下,要去找傾心跟水英算帳,只不過,她剛飛下來,段蕭和雲蘇就察覺到了,紛紛對接一掌,各自向後退去,往宋繁花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