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關歌再次推門進來,對阮祺萱說道:“主子,景銳侯來了。”
阮祺萱皺起了眉,暗道不妙,“他怎麼來了……”
“侯爺……”季清環一聽到敷宗槿,先是興奮了一下,但隨後又低落了,“侯爺怎麼來了……”
阮祺萱捕捉到她那一閃而過的興奮,本來覺得處境窘迫,但因爲季清環的反應卻沒有了慌張,“看來你很擔心,敷宗槿會知道你做過的好事呢。”
季清環無助地望着阮祺萱,慢慢地竟開始落淚,“榮妃娘娘,求你不要告訴侯爺……你恨我,要取我性命便取吧……只要你不要讓侯爺覺得……他的妻子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阮祺萱的眼中卻迸發出光芒,“你就不想知道,在敷宗槿的心裡,你到底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嗎?”
“不……我不想知道……”季清環堅決地拒絕,但是阮祺萱豈會如她所願。
“你不想,但是我倒是想知道呢。”阮祺萱輕輕一笑,眸子中瞬間有了期待,“反正你都要死了,何不聽聽你愛的這個男人,真正的心裡話呢?”
“不……榮妃娘娘……求求你……”
“關歌,將景銳侯妃帶到門邊,讓她好好聽清楚景銳侯都說了些什麼。”沒等季清環說完請求她的話,阮祺萱便滿含期待地丟下一句話,甩了甩衣服上的塵土,走了出去。
門外,敷宗槿雙拳緊握,看着阮祺萱一步一步走出來。若非他剛纔在屋頂上聽到了季清環的聲音,他都猜不到阮祺萱半夜出宮,是要做些什麼。
敷宗槿看着阮祺萱,有那麼一瞬間的微怔。眼前的女子音容未變,但是她身上發出來的氣質卻完全不一樣了。“祺萱,你清環帶走了,要做什麼?”
阮祺萱的表情盡是不在意,她輕聲道:“我要殺了她。”
“殺了她?”敷宗槿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祺萱,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剛剛纔洗脫了叛國的罪名,現在你又要殺害當朝的景銳侯妃嗎?”
阮祺萱到底是怎麼了,爲何一從天牢出來,就擄走季清環,還要計劃殺她?!
“敷宗槿,你當然不知道你的好妻子做了些什麼……在我被關進天牢的第二天,季清環帶着毒酒進了天牢,給我強行灌了摻了啞藥的慢性毒藥!”她說的話輕飄飄地,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但是故事中的受害者偏偏是她啊。
敷宗槿無比震驚,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什……什麼?祺萱,這些事情,你爲何不早告訴我……”
“我就是不想告訴你,不想讓你知道你娶回來的這位妻子有多麼狠毒……我本想讓她少些內疚地上路,但你來了,她也就死得不安心了。”
“祺萱,你不能殺她!你不是說過嗎?你不想爭了,不想搶了,你說要安穩地活着,你還說要和我一起出宮!可你如果殺了清環,一切都回不了頭了!季家不會罷休,陛下也會徹查,若是最後查出來是你做的,你又該如何?”
敷宗槿真的是看不清眼前的阮祺萱了,他知道,她的心態已經變化,但是他遠遠想象不到,阮祺萱會真的做出如此的殺人舉動,而且還是殺害身爲自己妻子的季清環!
阮祺萱的眼中帶有微微的失望,似是很不滿意敷宗槿的反應。“正因爲我想和你出宮,季清環纔不能活着!她不死,便會一直是你的妻子,那我要如何自處?你放心,我早就計劃好了,季家和陛下都不會查到我的身上。現在你需要做的便是轉身離開這裡,將一切讓我處理就好。”
“讓你處理……你要怎麼處理?你有什麼能力處理?!”
“你有你的人,我就不能有我的人了嗎?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你捨不得季清環?!”阮祺萱忍不住怒道,以前她不是沒有殺過人,但這一次敷宗槿卻千方百計地阻止。是自己在他眼中無能,還是他心中是有季清環,才捨不得看着她被殺!
敷宗槿的眼神變得威嚴而堅決,“我不是捨不得,我是不希望你爲此陷得更深!你說你與後宮中的婦人不一樣,那你今日買兇殺人的行徑又與瑋貴妃她們有什麼區別?!”
阮祺萱對於他的態度更加氣憤,明明她纔是受害者,爲什麼敷宗槿作爲最明白自己的人,卻要求自己給季清環這個施暴者一個機會?!難道她受了委屈,就連報仇也不可以了嗎?
“是季清環先招惹我的不是嗎?爲何你將我看成了瑋貴妃那種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毒婦?”
“清環私入天牢毒害你,我自然會稟告陛下爲你討回公道。我絕對不允許你私設公堂,隨意地取人性命!”
“你說得這樣大義凜然,那去年在白鷺洲我殺蔡女官的時候,你又怎麼不阻止我呢?難道季清環的命在你眼裡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嗎?”
敷宗槿一愣,隨後嘆了一聲
,“是,我是沒有阻止。現在我也後悔當時沒有阻止,反而助長了你的暴戾!但是在芳梅殿裡對我說想要和皇宮劃清界線的又是誰?!是你啊!我生氣的不是你要隨意殺人,而是你在將自己一步一步變成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他言已至此,阮祺萱沉默下來。什麼時候,她要做什麼,要輪到敷宗槿來說三道四了?
阮祺萱冷冷地望着面前的敷宗槿,忽然輕聲道:“關歌,將景銳侯妃帶出來。”
就在敷宗槿不明就裡之際,阮祺萱身後的門被打開,關歌帶着季清環,雙雙走了出來。而聽到了一切的季清環,心中對於毒害阮祺萱的羞愧已經蕩然無存,她一臉的絕望,只有深深的孤獨之感。
原來侯爺趕來,不是爲了救下她的。侯爺只是不想祺萱殺了她,鑄成大錯罷了。她是侯爺的結髮妻子,卻可有可無到,有人要殺她,侯爺都不是爲救她而來……
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以爲侯爺與祺萱不會越矩,但是他們之間分明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什麼芳梅殿,什麼白鷺洲。而她呢?連見侯爺一面也是奢侈啊!
爲什麼侯爺只看得見祺萱,卻看不見爲他付出一切的自己呢?!
“季妃,你看到我和侯爺情深至此,難道你不應該知難而退嗎?”阮祺萱看着季清環臉上的表情,心中卻覺得十分過癮。果然啊,報仇也是一種學問,季清環如今必死更難受,比一刀殺了她要來的痛快!
當敷宗槿看見生無可戀的季清環時,心中不是沒有過內疚。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季清環旁邊的女子身上。他指着關歌,對阮祺萱道:“祺萱,這是什麼人?”
“我說了,我有我的安排,你不需要插手。”阮祺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絲毫不在乎他的反應。
敷宗槿怒了,“我問你她到底是誰?!”這個叫關歌的女子來歷不明,且身姿挺拔,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練武之人。阮祺萱身在獄中這麼久,一出來身邊就多了這樣一個女子,她的存在實在太過可疑了,讓敷宗槿不得不警惕起來。
只是阮祺萱靜靜地看着敷宗槿,心中對他的怨恨愈來愈深。他既然不信任自己,又何必理會自己要做些什麼?!她扭過頭,不再看他,反而走到季清環面前,一把扯開塞在季清環嘴裡的布條。
“季妃,你有什麼想對侯爺說的,就趕緊說了吧。等下我送你下去,就沒有機會了。”
敷宗槿氣得青筋暴起,自己明明爲着阮祺萱着想,她卻毫不領情,執意要走一條歪路。從什麼時候開始,阮祺萱竟變得如此蠻不講理,恣意妄爲了?
他想了想,趁着阮祺萱走神之際,用極快地速度上前,出手打了關歌一掌,搶過季清環。關歌生生受了他一掌,心裡也被激怒了,正想要出手纏鬥,卻被阮祺萱給攔住。
“敷宗槿!你做什麼?!”
敷宗槿看了關歌一眼,她武功不低,留在阮祺萱身邊始終不妥。
“祺萱,我不會讓你錯下去的。今日你一旦殺了清環,你就徹底與瑋貴妃沒有兩樣了。”
他的言行在阮祺萱的眼中,算是極大的背叛了。此刻的阮祺萱覺得十分孤立無援,不懂爲何曾經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也這樣對待自己。“你爲什麼總要將我跟她對比?現在是季清環兩次要殺我!錯的反而是我嗎?!”
“如果你現在殺了她,錯的就是你!你應該要一個解釋,要一個公道,而不是一條人命!”
“敷宗槿!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要保她,還是留我?!”阮祺萱大聲怒吼,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忍住沒有讓它落下來。
她以爲敷宗槿會是她一生的後盾,沒有想到,敷宗槿終究還是不懂她,不信她的。
敷宗槿沉默許久,“我保住了她的命,就等於救了你了。”
阮祺萱愣在原地,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恨恨地說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從今往後,我們一刀兩斷。此前欠你的情,今日就算拿季清環的命抵了。今日之後,你就是我阮祺萱的仇人!再見面,我不會再念及舊恩!”
“祺萱!”
阮祺萱沒有再理會敷宗槿,和關歌一起轉身就走了。當敷宗槿追出兩步,卻聽到後面傳來季清環充滿絕望的聲音:
“侯爺,”季清環早已泣不成聲,“你既然不愛我,又何必娶我呢……”
第二天,彩菁和紅曼正幫阮祺萱梳頭。今日一早,二人便覺得阮祺萱身上有些奇怪,但卻又說不出哪裡有問題,直到衛桐來了瑨華宮。
“衛桐,是有什麼事嗎?”阮祺萱見了衛桐,趕緊起來上前詢問,並投以一個疑問的眼神。昨天自己走後,也不知瑋貴妃被怎麼處置了。
衛桐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娘娘放心,娘娘交代的事情都按照吩咐辦好了。今日衛桐前來,是皇后娘
孃的指派。衛桐去查探過獄卒楚安陽的家人,發現他的家人早已搬離。聽他們的鄰居說到,昨日午後有一輛看起來十分名貴的馬車將楚安陽的母親接走,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聽到楚安陽的名字,紅曼的神情不再輕鬆。她全身緊繃地走到衛桐的前方,想聽清楚對方話中的內容。
“名貴的馬車……所以說,楚安陽真的是承恩侯的人。他收了承恩侯的好處替承恩侯監視着我,當我讓他去送自救信,他便將消息告訴了承恩侯,自己人間蒸發。”阮祺萱漸漸理清了其中的關係,語氣毫無起伏,卻說出最傷紅曼的一段話。
阮祺萱看向紅曼,知道她心中不好受,便先送走了衛桐。她對紅曼說道:“紅曼,你就忘了楚安陽這個人吧……”
紅曼的神情雖悲傷,但是眼神中有股難以名狀的執着,“可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說不定他只是有苦衷……”
“我也希望他有苦衷……”阮祺萱直視着紅曼的雙眼,眼中有着被背叛的受傷,“但是事實是他與承恩侯裡應外合,害我差點死在劊子手的刀下。就當他真的有苦衷,可最後他還是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了。”
此時窗邊一陣響動,阮祺萱、彩菁紅曼三人迅速回過頭。等看清來人是誰,阮祺萱原本還有怨色的臉上頓時變了神情。
“景銳侯,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請你馬上出去,否則本宮就要叫來侍衛了!”阮祺萱冷漠地看着敷宗槿,與其說怨恨,她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種強烈的殺意。這樣的眼神就連彩菁紅曼看了,都震驚了一下。
敷宗槿抿了抿脣,隨後說道:“祺萱,我只是想心平氣和地和你談談昨夜的事情。”
“你是景銳侯,是外臣,本宮是榮妃,是後宮之人,沒有什麼好談的。若是景銳侯再不出去,就別怪本宮無情了。”阮祺萱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敷宗槿看,眼中濃烈的疏離讓敷宗槿覺得心痛,她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
“祺萱!你連一句話都不想和我說嗎?!我說的一切對你絕沒有任何壞處!”
阮祺萱的嘴角抽了抽,不一會兒卻揚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只聽她下一瞬,突然大聲地喊:“來人……”
紅曼見她要來真的,立刻和彩菁一起上前阻止她。雖然她們不知道昨夜侯爺和祺萱發生了什麼事,但祺萱一旦真的叫人,侯爺又無緣無故出現在瑨華宮的寢殿中,就算有十張嘴他也解釋不清啊!
“祺萱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就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嗎?!”紅曼急勸道。
阮祺萱淡淡地看了紅曼一眼,“紅曼,方纔你都聽到我說了什麼了。我讓景銳侯出去,他非不聽。我沒有別的辦法,唯有大聲叫來外面的侍衛了。我不是沒有給過景銳侯機會,是景銳侯冥頑不靈罷了!”
看到兩人的態度,紅曼更加疑惑了,有些抓狂地道:“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
一方面,敷宗槿是自己的義兄,另一方面,祺萱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可是這兩人本來好好地,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劍拔弩張,夾在其中的紅曼更加手足無措了。
“紅曼,你幫我將景銳侯勸出去,否則等一下,我便不止是喊‘來人’那麼簡單了。我會直接大喊‘有刺客’,到時候景銳侯更加難以辯解。”
敷宗槿道:“祺萱,我就講幾句話,你聽完以後大可以想一想,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我說過我不想聽!”阮祺萱毫不留情地打斷敷宗槿,“你是景銳侯,我是榮妃娘娘,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聽你說!你趕緊給我出去!”
紅曼與彩菁相互看了一眼,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形勢非常茫然,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錯過了什麼。
紅曼想了想,還是想要勸解,但是卻被阮祺萱發現了意圖,提前打斷道:“紅曼,彩菁,你們是我宮裡的人,難道要幫着景銳侯來忤逆我嗎?!”
紅曼話在嘴邊又被生生頂了回去,她無措地看向彩菁,卻從彩菁眼中看到了同樣震驚的眼神。
從前的阮祺萱,一直以朋友的作風來與她們相處,在她的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高高在上或盛氣凌人。可是現在的阮祺萱,眼中不再是平靜安寧,而是充滿憤怒與仇恨。她身上所發出的感覺,她們直到現在才能描述,那是一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暴戾,充滿了阮祺萱的全身。
“紅曼!本宮現在命令你將景銳侯趕出去!”
阮祺萱一聲令下,充滿着毋庸置疑的威嚴。紅曼愣愣地看着阮祺萱,又慢慢看向敷宗槿。
敷宗槿見紅曼露出如此的神情,深吸一口氣後便道:“紅曼,你不用覺得爲難。她不想聽,我以後再來吧……”
“以後也不許來!”阮祺萱決絕地迴應,“這不是景銳侯的紅荼居,而是本宮的瑨華宮,不是景銳侯可以自出自入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