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金琦朱在芳梅園等不到阮祺萱,她就再沒有到瑨華宮的範圍去過,似乎是知道無法引出阮祺萱。但是金琦朱並不是個會輕易罷休的人,今日早晨,她便掐準了阮祺萱給皇后請安返回的時間,在回瑨華宮的必經之路上擺起了茶點,靜候阮祺萱。
遠遠地,阮祺萱一行人就看見了亭子中的金琦朱。紅曼稍稍撇嘴,道:“琦朱公主又來了。”
彩菁卻默默地看了紅曼一眼,“紅曼,她只是在皇宮中坐着罷了,你用得着這麼大的反應嗎?”
“她去哪兒不好,偏偏坐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之上,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意思了吧。前天她在芳梅園沒人理會她,她今天倒好,直接把咱們的路給堵了。”紅曼沒好氣地說道。
聽了他們的對話,阮祺萱不禁輕笑,“紅曼,你這麼說就有些霸道了啊。”
紅曼想了想,覺得自己這番話有些不妥,便閉了嘴不再多說了。
彩菁問道,“祺萱,那我們要過去見她嗎?還是……我們繞到別處去?”
阮祺萱朝她搖了搖頭,臉上掛着輕鬆卻期待的笑容,“人家都這麼主動了,我們也不好再躲。更何況,她想試探我,也未必能如願。”
眼見阮祺萱三人越走越近,金琦朱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見過琦朱公主。”阮祺眉眼彎彎,朝金琦朱投去友好的笑容,只是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盤算。
金琦朱也禮貌地笑道,“榮妃娘娘客氣了。”
這時,一陣怪風突然吹來,金琦朱頭上的面紗也被吹起了一個弧度。金琦朱一陣心急,匆忙將面紗護好。等確定了自己的臉沒有暴露出來,她的眼底才劃過了一絲寬慰。
阮祺萱用毒辣的雙眼將她的眼神收入眼底,只是略略低頭保持微笑,並未多言。
金琦朱看向阮祺萱,眼神中充滿着熱情,“榮妃娘娘,你我在此遇見,不如坐下來,嚐嚐本公主泡的花茶。”
阮祺萱想了想,笑容越發的甜美,“如此,便謝過公主的茶了。”
在阮祺萱坐下,細細品嚐着金琦朱遞給自己的花茶後,她隱約感覺金琦朱若有似無的注視,對方像是在觀察自己的容貌。
金琦朱默默看着阮祺萱將喝完的茶放下,開口的第一句卻不是問茶是否好喝,“娘娘,請恕我冒昧問一句,不知娘娘額上……”
這樣的開頭讓阮祺萱也有所詫異,想來金琦朱是真的心急。她摸了摸自己受過傷的額頭,毫不避諱地道,“是被一個身負罪責的嬪妃所傷,已經無大礙了。”
金琦朱緩緩地點頭,眼中的神情有些複雜,“娘娘貌美如花,實在是可惜了。”
阮祺萱看了看金琦朱,嘴角慢慢地微微揚起,“其實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人的外貌,說到底不過只是皮囊,隨着時間的流逝,會衰老,會腐朽。人的內在,纔是最重要的。”
她充滿真誠地說出這番話,可是金琦朱聽了,心裡卻總有些被堵住的感覺。她明明說的只是一句無比正常的話,可是金琦朱爲何總覺得,她像在影射自己?
“娘娘的見解真是獨到。有一件事,本公主一直疑惑,不知可否問問娘娘。”微微的出神後,金琦朱再次說道。
阮祺萱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公主但說無妨。”
金琦朱吸了一口氣,先是望了望旁邊的風景,再將目光放在阮祺萱的臉上,“皇后娘娘是秦家之後,就連曾經的瑋貴妃也是出身十大世家,不知娘娘……出身何處?”
阮祺萱不禁有些怔住了,這金琦朱的試探,還真是直接。
察覺到阮祺萱的愕然,金琦朱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們夏丹的人比較直接。”
阮祺萱投去一個理解的笑容,徐徐說道,“實不相瞞,我本是一個孤女,無父無母,只知道曾經在夏丹生活過一段時間。有了已故婉貴妃和陛下的擡舉,我才能成爲后妃。說起來,我的家世與其他姐妹,真是相距甚遠。”
“在夏丹生活過?”金琦朱不自覺地增大了音量,當她反應過來後迅速恢復了平靜的語氣,“不知娘娘是否還記得在夏丹哪裡生活過?也許……本公主可以幫娘娘尋根。”
阮祺萱搖了搖頭,“具體情形,我已經不記得了。就連父母的樣貌都記不清,問我名字,我也回答不上來。公主如此熱心,我實在是感激不盡。只是這些年過去,我已經沒有了尋根的念頭。”
金琦朱尷尬地笑着,所幸面紗覆蓋了她大半張臉,她也不需要擔心自己會露出奇怪的神情。
可是阮祺萱的話引起了金琦朱無限的猜想。榮妃在夏丹生活過,那就極有可能與那個女人有關係,甚至是密不可分的關係。看樣子,她有必要去信夏丹,詢問一下當年替自己辦事的人了。若是榮妃真的與那個女人有極爲密切的關係,爲了自己的秘密能夠永遠守護下去,只能將這個關聯者,送到黃泉了。
幾日後,紅曼與彩菁急匆匆地往紅荼居趕去。而
在紅曼的臉上,明顯地刻着欣喜。當二人到達紅荼居,推開門的一剎那,紅曼興奮地跑到屋內的人身邊。
“侯爺,你終於回來啦!爲什麼那一天走得那麼急啊?”紅曼拉着敷宗槿的手臂,急切地問道。在阮祺萱與敷宗槿在宮道上碰面之後,敷宗槿便連夜出了宮,連個口信都沒有留下,難怪紅曼會擔心。
看着紅曼對於自己的迴歸反應如此熱烈,敷宗槿心頭一暖。縱然他與紅曼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一起長大的情誼還是無比深刻的。
“邊塞突然出現暴動,陛下便讓我去了。我知道金琦朱提前到了孟康,一辦完事,我便即刻趕回來。怎麼樣?祺萱與金琦朱接觸過了嗎?”
站在紅曼身側的彩菁點了點頭,“幾日前已經單獨見過面了。”
聽到二人已經會面,敷宗槿不禁眉頭微蹙,“祺萱怎麼樣?唉,我一直在擔心她見到金琦朱會失去理性,她沒事吧?”
紅曼拉着敷宗槿坐下,“侯爺你放心吧,祺萱好着呢。自從上一次侯爺與她在宮道上對話以後,祺萱的行事就收斂了許多,起碼不再揪着別人的罪責不放了。這些天金琦朱一直想辦法想見祺萱,祺萱反倒是愛理不理的呢。我想,祺萱應該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吧。”
彩菁也道,“是啊,金琦朱的面紗,從來到孟康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沒有摘下過。她應該是很忌諱祺萱的容貌,不想讓人發現他們長得很像。”
敷宗槿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這一點先放着,紅曼,你看看此物。”
說着,敷宗槿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個髒髒的布包,並緩緩地展開湊到了紅曼的眼前。
紅曼一愣,難以壓制住自己心頭的驚訝,“這……這不是我最後一次見楚安陽的時候……我……我送給他的嗎?”
敷宗槿眼部肌肉一陣抽搐,“這個是楚安陽的?”
紅曼十分地震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本來已經故意不去想楚安陽,但是總有些與他有關的事情浮現,讓她不得不回首。
紅曼憂鬱的樣子令彩菁有些不忍。彩菁對敷宗槿問道,“侯爺,你是在哪裡撿到這個布包的?”
敷宗槿明白了彩菁的用意,她是不想自己追問紅曼。於是道,“這個布包,是我在邊塞一個懸崖半腰處的樹枝上發現的,發現時上面就有血跡。當時我就感覺這個布包的繡功很熟悉,很像是紅曼的出品。沒想到不僅是紅曼的,還是楚安陽的。”
彩菁驚道,“邊塞?都城這裡,距離邊塞至少也有七百里路。楚安陽怎麼會去到那麼遠的地方?”
“他出賣了祺萱,逃走出宮,去那麼遠也很正常。”紅曼淡淡地說出這句話,臉上故意掩飾出的平靜卻讓敷宗槿和彩菁一陣心疼。
敷宗槿回過神後,說道:“不對,我覺得他並不是逃跑的。你們仔細想想,他既然收了承恩侯的錢,爲什麼要去邊塞那樣動亂又匯聚三教九流的地方?若是我,我會選擇去富裕的鎮子買大宅生活,而不是去到條件艱苦的地方。”
“除非他去那裡有別的目的,或者是有人逼迫他去了哪裡。”彩菁接着道,她有一些奇怪的感覺,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
敷宗槿低頭,用手指撫了撫布包,“看到布包上面大片的血跡,還有發現布包的位置,我懷疑……楚安陽是被人所傷,最後打下了懸崖。這個布包,就是拋屍的時候,被意外掛在樹上的。”
紅曼也不再分心,“會是承恩侯的人嗎?”
“可是,如果是想滅口,爲什麼要去那麼遠呢?直接在皇宮附近殺掉,再埋屍不是更方便嗎?”彩菁疑惑地說道,引得其餘二人一陣沉思。
敷宗槿細細思索後,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去得越遠,越不會被發現。楚安陽當時是祺萱洗脫罪名的關鍵,有人要將他藏起來,很正常。”
紅曼卻覺得扯得太遠,“等等,侯爺。你的假設也太大膽了吧,說不定楚安陽只是帶着錢想出關,卻遇上了賊匪,被劫財取命罷了。你怎麼想到那麼遠去了。”
彩菁低嘆一聲,這纔對紅曼道,“紅曼,我們知道你心裡面不好受,你甚至已經認定了楚安陽就是個表裡不一的騙子。但是此事,關乎的不僅是楚安陽的名譽,還關乎誰纔是背後謀害祺萱的人。”
紅曼怔怔地看着彩菁,又帶着詢問性的眼神看向敷宗槿,“你們的意思是,若是楚安陽的死是不正常的,那當初害了祺萱的,就很有可能不是承恩侯,而是另有其人?”
敷宗槿點了點頭,又道:“有一點,我至今都沒能想通,那就是承恩侯在瑋貴妃死後,爲什麼還要咬着祺萱不放。如果他不是自己想這麼做,就是有人指使他這麼做。而且當日祺萱讓楚安陽傳信,楚安陽出天牢不久就已經失蹤,承恩侯也第一時間進宮勸諫陛下處死祺萱。時間這樣神奇的緊湊,即使承恩侯一早就收買了宮中的人,宮中的消息一層一層地傳出去,也是不可能及時攔住楚安陽,並將他帶走的。”
“除非是宮中有一定權力的人,可以繞過宮規,直接將消息傳出去。”彩菁道。
敷宗槿眨了眨眼睛,“沒錯。”
紅曼聽來聽去還是沒能明白過來,平時與他們任意一個在一起都不至於如此茫然,但是當腦筋轉得快的敷宗槿和心細如塵的彩菁一起說話,她就難以追趕了。她急忙問道,“那這與布包,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敷宗槿頓了頓,對紅曼道,“紅曼,我先問問你。這個布包,你爲什麼會送給楚安陽?”
紅曼實話實說,“那天他幫祺萱送信,我見他的令牌和一些雜物總是掉在地上,便給他縫了一個布包讓他將東西裝起來。”
“嗯,”敷宗槿道,“你是楚安陽的心上人,所以你專門給他做的布包,他是一定會隨身帶着的。而這個布包出現在了邊塞,說明楚安陽人在邊塞,並且已經遭遇不測。可是按照承恩侯的爲人,他要滅口,一定不會用這樣麻煩的手段,先將人送到七百里外的地方再殺掉。所以,以這樣謹慎,滴水不漏的方式殺楚安陽的,極有可能不是承恩侯。”
紅曼聽後,只覺得胸中有種怒火,似是爲楚安陽而燃燒。“那會是誰?這個人殺了楚安陽,還讓祺萱差一點人頭落地。會是誰存心想害祺萱?”
“還有一點,當日陛下之所以認定祺萱是山賊,便是因爲山寨之中那個來自於鳳伊宮的瓷器。而那個瓷器,事後據陛下對我說,是皇后轉贈給了祺萱的。”
這下子輪到彩菁疑惑了,“瓷器?皇后是送了許多東西給祺萱,但是都是些首飾藥材,我完全不記得有過瓷器啊。”
紅曼呆呆地望着前方,努力地將一切都串聯成線。在敷宗槿和彩菁還在互相提出疑點之時,她慢慢地吐出一句話,“能指使承恩侯,避開宮規傳消息,又能從宮中帶出奇珍異寶的,似乎只有皇后了……”
這個推論,讓在座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是皇后,那就太可怕了。
“但是……但是皇后和祺萱,明明有很深厚的感情啊!”彩菁明顯是不相信紅曼的猜想的,二人只能看向敷宗槿。
敷宗槿託着下巴想了許久,“在我調查承恩侯與誰在秘密聯繫時,總有一些身法詭異的黑衣人阻擋着我。現在想來,那些人很可能是皇后的人,甚至祺萱身邊的關歌和雪曉,都是那些黑衣人的其中之一。”
彩菁與紅曼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她們的心中像是有個無底洞一般,讓她們恐懼不已。
“祺萱那麼相信她們,那她不是很危險嗎?我們要告訴祺萱才行!”紅曼深呼吸了幾下,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她的話顯然沒有得到其餘二人的贊同。
彩菁無奈地道,“告訴她也沒有用,現在祺萱是完全相信着皇后。而且她又對侯爺有那麼深的敵意,她是不會相信侯爺的話的。”
紅曼聽後,不禁泄了氣,同時又惱,“難道我們就這麼看着祺萱處在危險之中嗎?”
“彩菁說得對,祺萱不會相信我的。”敷宗槿看向二人,“但是起碼現在我們有了新的方向,只要找到證據證明幕後之人是皇后,祺萱也許就會相信我們了。”
這也是現如今最好的辦法了。凡事皆講究證據,尤其要讓祺萱去相信,那個對她最好的人才是謀害她的人,就更需要有力的證物了。
“侯爺,那就拜託你了。”彩菁殷切地看向敷宗槿,眼中雖含着憂慮,但是還能看見一絲的希望。
“這個當然,”也許是感到任重道遠,敷宗槿暗自低嘆一聲,“你們要記住,多提點一下祺萱。如今金琦朱在宮中,祺萱很有可能會鑽了牛角尖的。還有關歌二人,不知道會讓祺萱做多少錯事。你們要看緊她,知道了嗎?”
彩菁紅曼鄭重地朝敷宗槿點頭,但是其實,兩人的心裡面都沒有底。祺萱將皇后當做姐姐、老師,她們真的可以讓祺萱看到皇后的真面目嗎?
“唐大人,我……我的病真的可以治好嗎?”浮翠苑內,金琦朱面紗外的一雙眼睛殷切地看着唐磊,眼中分明有着絕望之後重新燃起的希冀。
唐磊藏住眼底的恨意,拱手謙遜地道:“公主不是患病,只是用藥過度罷了。只要公主按照臣的話去調理,假以時日,公主必定會如願以償。”
金琦朱聽後,不禁展顏一笑,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的形狀。“那就拜託唐大人了,若是有成效,本公主必以重金酬謝。”
唐磊再次拱手,“公主客氣了。臣先回去給公主準備調理用藥。”
“廣魚,好好送送唐大人。”金琦朱十分欣喜地看着唐磊離去的身影,對方說的話已經足夠她高興許久了。原來自己只是比較難懷孕,而不是沒有機會懷孕。她探訪了這麼多名醫都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竟在一個巫醫處得到了希望。看來此次來孟康,算是來對了。
浮翠苑外,正朝着太醫院而去的唐磊緩緩停步。他轉頭看向金琦朱居住的浮翠苑,嘴邊突然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