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陽光普照,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房間裡。
作爲武人,薛素芳雖然出身官宦人家,後來又淪落清樓,卻並沒有養成那些女子常有的睡懶覺毛病。每天天不亮就堅持起牀練習武藝,風雨無阻。即使身在病裡,也堅持練武,其一身武藝,便是這麼磨練出來。今天算是頭一遭破例。
初爲人婦的美人,看看天色,臉上露出一絲既羞澀且甜蜜的笑容。自己是個有相公的女人了,相公,不是恩客。遭逢家變被賣到教坊司,卻能守住自己的清白以侍良人,上天待自己果然恩厚。
感受着男子均勻的呼吸,側頭看看范進那英俊的面龐,想着昨天晚上的瘋狂,薛素芳臉上笑意更盛。真該讓張舜卿現在來看看,咱們兩個到底誰贏了這個男人。雖然其相貌比自己好,家室更強,但是在伺候男人方面,她絕對不是自己對手。
由於自幼習武,後又跟隨鳳鳴歧修煉上乘武藝,薛素芳的身體素質遠比普通女人出色,又保養的細皮嫩肉,正是書生理想中的俠女形象。馬湘蘭專門教過她內媚之術,雖然從沒有實踐的機會,但是技巧方面都是掌握的。畢竟行院裡的女人出身低賤,想要將來獲得一個好歸宿,總要有幾手本事拴住郎君才行。
相府千金不管相貌多美,又或者才學多高,這方面肯定不如自己,更何況一個弱質女流哪裡比的上自己身體好。初爲人婦的薛五,只覺得自己腰腿痠軟四肢無力,想想身體還不如自己的張舜卿,心中暗道:他在張舜卿身上肯定不敢那麼用力,只有我可以侍奉的範郎滿意,日久天長,有再多感情也沒用。
她的手輕輕劃過范進胸膛,感受着那強壯有力的身軀。經過昨晚,她很清楚這看似文弱的書生,到底有着何等強壯的體魄。連她這學過功夫的女人都有些承受不住,何況是其他人?
文武雙全,既能伏低做小討女子歡喜,又能讓人快活的好象神仙,這樣的男子不管怎麼看也是良配。不管他今科是否得中,自己都要和他一起到江寧去,到舊日姐妹面前走一遭,讓她們知道一下,薛五找到了如意郎君,當日的堅持終於有了回報。
范進此時也在她的摸索中睜開了眼,伸手抓住她的手指,哼了一聲,“淘氣。把我弄醒了,你負責善後麼?”
薛五臉微微一紅,,小聲道:“看着像是白面書生,居然是頭大蠻牛。”
“你說什麼?”
“我說我找了一頭蠻牛做相公,還要給這頭蠻牛生好多牛犢,開枝散葉,延續香火。早知道前幾天就不素着你,結果讓你忍了那麼久,昨天晚上差點把我弄散了。現在連動都不想動。”
“不動也沒關係,我去伺候你。”
見范進起身穿衣,薛素芳道:“你伺候我,就像伺候大小姐一樣麼?”
“當然。保證是一樣的。其實我家裡的妾室,我也一樣對待的。只是人人不同,像是胡大姐就死活不讓動,我一伺候她,她就哭,非得要伺候我才行。”
范進起了身,換了衣服,打了熱水來又絞了毛巾,給薛素芳擦拭着身體。薛素芳在幽蘭館裡是當紅的女子,自然有人伺候她,可是她也知道,即便是大戶人家的正妻也享受不到丈夫這種伺候。如果說對張舜卿這樣,是要考慮到對方的家世背景,對自己就根本沒有這種必要,這肯定是發自真心的。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行院出身的女子,不存當正妻的念想。所求的無非就是男子有才有貌,最好再有錢,剩下的,就是對自己好,不至於被正妻欺壓虐待。眼前的范進對於薛五來說,便是最完美的對象,即便做外室也沒有關係。
結束打掃戰場工作的范進,來到書桌前,鋪開文房四寶,潑墨揮毫,在上面畫着什麼。穿戴整齊的薛素芳下了地來到范進身旁看過去,但見畫中女子一身勁裝手按劍柄背後拖着長大披風,儀態威武,眉目傳神,與自己竟是一般無二。
這就是此時的浪漫,薛素芳見過的才子多了,但是論丹青手段無一人及得眼前男子,心頭一陣激動,從後面抱住范進道:“退思,在你眼裡,我是這般美麼?這畫我要了,不許送人。”
等到畫完成,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桂姐煮好了粥端過來當午飯,又說着那幾個男人昨天全喝大了,今天其實也都沒起。換言之范進和薛素芳的事只有自己知道,外面還不十分清楚。自己也會守口如瓶,不會走漏什麼消息。
范進道了謝,又道:“其實走漏了也沒什麼。這件事早晚也會擺在檯面上說,再說舜卿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對於這件事,她應該有所準備。將來也是要說,還不如現在說了好。”
桂姐搖頭道:“範老爺,妾身覺得張大小姐怎麼想是一回事,我們怎麼做是另一回事,這種事即便再明理的女子心裡也不會暢快,你說了怕是不好。”
薛素芳一笑,“臨分別時,她對我說的話裡,其實也包含着讓我侍奉範郎的意思。她那人精明着,知道左右也是攔不住的事,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既顯得她大度體貼相公,也把我的地位貶成了個丫頭。等將來完婚,她將我隨便往外一丟,不許我進門,對她也沒什麼威脅。”
她說到這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這點小心思,真當我看不出來呢?幽蘭館那地方要是沒點心眼的,早就讓人給收拾死了。我惹不起她,躲着她還不行麼。我不進門,就當外室,看她能把我怎麼着。桂姐你別怕,等回頭你跟我乾爹回江寧,我保證你們夫妻團圓就是。將來張舜卿帶了丫鬟婆子來打,也只打死我,不會牽連到你。”
范進搖頭道:“我不會讓她打你的,當然,你也不能打她。”
“恩,我知道範郎會保護我的,我信的過你。再說我會易筋經,就算不還手讓她打,也沒那麼容易把我打死。”
兩人又說笑一陣,這時門外有人來遞貼子,卻是廣東會館方面派人來請范進,參加今天會館組織的廣東學子文會。
科舉既是舉子獲取功名的機會,也是搞聯姻,發展社交圈子,爲自己拓寬人脈的機會。一部分明知道學問不足以中試的舉子也來參加會試,目的就是通過這個機會多認識一些人,多結交一些關係,日後不管是經商還是做其他的事,都有個人情關照。
范進不主動參加文會,但是文會找上門來,就不好推辭。再者廣東會館搞老鄉會,這個是沒法拒絕的。在官場上做事業,找老鄉作爲幫襯,這也是情理中事。
等到范進離開,桂姐拉着薛五來到房間裡,低聲道:“薛姑娘,張大小姐有她的心思,你也得有你的應付。和範老爺的事我有個看法,也不知是對不對,你且聽聽看。”
這場廣東會館發起的文會活動,其實說白了就是老鄉會。會試都結束了,大家也沒什麼狀態搞正經八百的文字活動,最多就是寫些詩詞歌賦調劑氣氛,即興搞一些文字遊戲。再請一些清樓女子來表演活躍氣氛,畢竟人生四大鐵,除了一起同過窗還有個一起票過那啥不是?
廣東這邊由於文教水平僅強於福建,在清樓女子的眼裡,地位屬於半低不高,在這個才子扎堆的時候,廣東屬於醬油省份,不怎麼受關注。當然,廣東的文教水平比北方几個省份高,可是在南北中三卷分錄模式下,先天吃虧。
清樓女子也都會算計,這個時候自然是多認識一些進士比多結交一些舉人合算,結交名士比結交普通舉子合算,即使以財富論,廣東舉子也多半不及東南舉子富貴。是以一般來說當紅的花魁是請不來的,來的多是二三流的角色和過了氣的行首。請范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借他的名字作爲招牌,多騙幾個行首來參加活動。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確實正確,范進一到地方,就發現會館裡熱鬧非凡一大羣鶯鶯燕燕,花團錦簇,內中很有些眉目嬌俏的女人。
這些女子風格不一,或矜持或豪放,有的和書生親切交談,有的則比較高冷在一邊不大說話。可一聽到范進的名字,所有女子的目光就都向他看來,有幾個女子從圍繞的書生中衝出去,直奔着范進過來,邊走邊道:“哪位是範公子?哪位是從江寧贖了薛五,千金散盡只爲紅顏的範大才子?”
花界有花界的消息來源,她們不大關心誰發明了牛痘,而是關心這行業裡誰名聲起來,誰又過了氣,以及她們的動向如何。
薛五到京師的消息已經悄然傳開,初時這些女子還以爲來了過江龍搶碼頭,準備着與她鬥個高下的,可是後來又聽到一個消息,薛五已經落籍從良,據說出錢的就是范進。
整件事裡由於有徐家以及張家的勢力,贖人實際沒花什麼錢,就是找禮部相關官員打點了一些,走個過場就把手續辦了。但是如果說了實話,以後有樣學樣禮部還怎麼發財?所以對外傳的是廣東才子范進以三千兩紋銀贖了薛五做妾。這個價格在當下可以算是天文數字,能拿出這筆錢的人當然有,但是肯用這筆錢買個伎女爲妾的就不多。
爲了多拉一些女子來,文會發起方也有意的做了宣傳,大力宣揚范進在廣東是開酒樓的,聽說家大業大。又幫凌雲翼辦軍務,不知積攢下多少身家。兩個消息合在一起,就坐實了范進是個有錢外加好澀的土豪形象。
自身有才有貌又年輕有錢,在一干伎女眼裡自是最佳恩客,現場的美女有一多半是爲着范進來的,是以人一來,就都圍了過來。
一邊應酬着這些女人,一邊與幾位相識的舉人說笑閒談,很快就發現了這一科的解元林夢楚。他的文章范進看過,確實比自己寫的紮實,但是問題是不合時宜。他的文風和現在主流的欣賞口味不相符,尤其不合張居正的喜好,這一科能否得中就有些難說。
看他的臉色也發現,林夢楚情緒不高,與當初廣州時意氣風發的模樣頗有些差距。上前打了招呼,林夢楚朝范進行了個禮,“範兄,要恭喜你了。”
“有什麼可恭喜的?總要二十七才掛榜,現在恭喜爲時過早吧?”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都是人生大喜。範兄遲來的原因,小弟已經略知一二,有這段好姻緣,你這科必捷南宮。我們這些人是等功名的,而你的功名,卻已是囊中之物,就不必客氣了。”
范進一愣,“林兄,你這話從何說起?是哪裡來的消息?”
“範兄,大家都是廣東人,雖然我是潮州仔,但大家在這裡都是廣佬。連我們的口音都被人笑,不管大家誰出了頭,都是爲家鄉揚名,你又何必遮掩。金榜題名,得娶嬌妻,我們這些人羨慕你還羨慕不過來,沒人會嫉妒,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拍了拍范進的肩膀,“恭喜你,範兄。我們這些人,現在懷裡還揣着小兔子,而你心裡已穩如泰山,今天這場文會最輕鬆的就是你了。”
范進搖搖頭,用家鄉口音道:“剛纔或許是這樣,可是聽了你這樣的話,我現在心裡的小兔子,怕是比誰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