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一個身形微瘦的灰衣人走上前來，低低道：“買酒。”
與之隔着一個攤位的少女十二三歲的樣子，盈盈眉眼被厚重的劉海兒遮掩，也遮住了眸中的波光瀲灩。
“喏，這是您的酒。”少女聲音清脆，帶着淡淡的笑意。
灰衣人看了看酒的分量，比他往日來要多了一倍，這才詫異的看了少女一眼，眼中微光一閃，不過三年的時間，曾經的小女孩已有少女的模樣，更難得的是，修爲竟然到了煉氣五層。
這個年紀有煉氣五層，想必她的資質很不錯吧，不知爲何，灰衣人閃過這個念頭。
“恭喜。”灰衣人吐出兩個字，低沉卻不失清雅。
少女甜甜一笑：“多謝，我正要和您說，因爲剛突破了修爲，所以這段時間恐怕不會來了。”
難怪少女給他的酒分量比往日多上一倍，原來是剛剛突破，要穩固境界。
灰衣人不動聲色的遞過雙倍的靈石，點點頭示意曉得了，轉身離去。
少女望了灰衣人的背影一眼，低頭開始收拾攤子。
“哎呦，我說清塵妹子，這人真是古怪，三年多了，竟然每個月的這一天都來買酒。也難爲你能忍得住，每次兩個人說的話超不過兩句。”一旁的少婦嗑着瓜子，閒閒的道。
沒錯，這個賣酒的少女，正是莫清塵。
“蘇姐姐，這沒什麼，來買酒的什麼樣的人都有，那位客人不過是每月都趕在這天來，其餘的對我來說與旁人也沒有什麼不同。”莫清塵淡淡說道。
認識了四年，莫清塵對眼前的少婦倒是不像剛開始時那麼敬而遠之了。
相處久了。覺得此女言談舉止雖不合心意，倒也沒有什麼大的惡處，自己又是做生意的。各式各樣的人見得多了，就少了當初的清傲，而是多了一份包容。
當然這包容並不是說她認爲所有人都是好人。都可以成爲朋友，而是覺得那些人說到底不過是陌生人。跟她沒甚麼干係。
少婦自稱夫家姓蘇，修真界的輩分是按修爲劃分，莫清塵雖不知她到底多大年紀，可她如今不過煉氣四層，就以蘇姐姐稱呼她。
少婦聽了莫清塵的話咯咯一笑：“清塵妹子，要說你對那灰衣人與旁人沒什麼不同，我可是不信。這幾年你這酒攤生意興隆，回頭客不少。你卻因爲修煉時有不來，可每個月的這一天，你極少落下過，就是哪次來不了，也會提前把酒放到韓老頭那，對別人，我可沒見你這樣過。”
莫清塵抿脣笑了笑，少婦說的不錯，她嘴上雖那麼說。其實對那灰衣人確實是與旁的買家不同。
說起緣由，還是因爲三年前，她急着買下隨身藥園，卻差着幾十塊靈石。恰是那時，灰衣人來買酒，不但買了不少新釀的低等靈酒，還留下些難得的材料託她釀製，更令莫清塵吃驚的是，他不僅不擔心自己把那些材料吞了從此不來，還預付了部分靈石。
正是如此，她恰好湊夠了靈石順利的把隨身藥園買下。
那藥園不過兩畝地大，聽小夏說是最低等的隨身藥園了，饒是如此，莫清塵也心滿意足。
得到藥園，她從專門出售靈藥種子的店鋪買了不少各式種子，又親自去山中採了些年份低無人問津，可若是上了年份卻價值驚人的靈草靈藥種在藥園中。
不僅如此，那藥園還被她專門劃出一塊區域，專門用來種植碧髓草。碧髓草正常情況下三個月就成熟，有了葫中美酒的澆灌，只要一日就能收割了。
靠着賣碧髓草和靈酒，莫清塵不但負擔着爺爺定期服用的療傷丹藥，就是自己修煉所需的聚靈丸，也不像以往那樣需要精打細算的服用，而是富富有餘。
她如今不過十二歲，前幾日靠着玉芽丹的幫助已經順利進入煉氣五層，修煉速度一點不比當年雙靈根的莫染衣差，說到底，還是丹藥之功。
其實莫清塵的隨身藥園中，最開始種下的那些靈藥已有千年，隨意拿出一株，都能換來不菲的靈石，可莫清塵卻不敢冒這個風險，就是賣碧髓草，她都控制着分量，不至於惹人懷疑。
好在三年來沒什麼事端發生，爺爺的身體雖不好，在她用含着靈氣的食材日日滋補下，也沒有惡化，自己又順利進入煉氣中期，等把煉丹術掌握，就可以煉製離固丹了。
因着這些，莫清塵心中對灰衣人自然存着感激，只是她不願對少婦多說，就岔開話題道：“蘇姐姐你這麼一說我正想問問，怎麼今日沒見着韓大爺？”
少婦看了旁邊空蕩蕩的攤位一眼，回道：“前幾日你沒來不知道，韓老頭去進貨呢，他說找到了上好的靈茶，哼，那老頭子，還對我吹噓以後他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呢。”
莫清塵笑笑：“韓大爺其實比我們都勤快，哪一日都是早出晚歸，生意好，也是自然。”
少婦湊近莫清塵，眨眨眼道：“還不是爲了他那兒子。”
“呃？”莫清塵倒是第一次聽說韓大爺還有一個兒子。
見莫清塵一臉茫然，少婦來了興致：“我跟你說，韓老頭有個兒子，進了瑤光派，以往他提起兒子，可是眉飛色舞的，你沒來前，聽說他兒子離了門派遊歷去了，剛開始韓老頭還唸叨唸叨，後來就漸漸不提了。要我看，他兒子沒了音信七八年了，到底還在不在都不好說呢。想想韓老頭也怪可憐，日日賣靈茶，就是爲了多賺些靈石，積攢着給他兒子。”
原來有些愛佔小便宜的韓大爺，還有這番經歷，不過哪個人沒有一些過去呢。
莫清塵不願八卦這些，就道：“我聽爺爺說，修士出門去尋找機緣，數十年才歸的大有人在。韓大爺的兒子不過離開七八年，別往壞處想了。呃，蘇姐姐。我恐怕有些日子不會再來，這壺酒，就麻煩你給韓大爺吧。”
“清塵妹子。你倒是大方。”少婦翻了個白眼。
莫清塵不以爲意，收拾好攤位。就離開了坊市。
到了煉氣五層，修士這纔算是與凡人拉開了距離，不僅能做到真火外放，還能學習火彈術、化雨術、驅物術、傳音術等等一系列術法，對修士來說邁入築基期纔算是真正的踏上仙途，可在凡人眼中，煉氣中期的修士已經是能呼風喚雨的神仙中人了。
莫清塵剛進入煉氣五層。莫大年囑咐她穩定幾天，不要急着學那些，這幾日她覺得差不多了，想着今日是灰衣人來買爲他特釀靈酒的日子，就趕了過來，回去後，她先要學會逼出體內真火，接着就要學習煉丹術，儘快熟悉煉丹之道，等煉出離固丹後。又要學不少術法，這一下子不曉得要用去多少時日了。
“小妹子。”莫清塵剛剛走出坊市，面前就出現了一個人。
三年的時光，昔日的少年也長成青年男子模樣。唯一不變的是那暖洋洋的笑容。
有時候莫清塵自己都奇怪，這樣性格的一個人，是怎麼就風風火火闖進自己生活的。
“小夏哥，你怎麼在這兒？”莫清塵微微一笑。
小夏露出一個笑臉：“辦了點事情正好路過，我還說今日要是碰不到你，就給你發傳訊符呢。”
莫清塵看了他一眼：“難道有急事？”
這幾年，除了那次爺爺和人爭執他跑到自己住處去報信，平日打交道都是在商市這邊，發傳訊符，還是沒有過的事。
二人一起慢慢往外走，小夏看了看莫清塵，忽然手往她臉上伸去。
“你做什麼？”莫清塵毫不客氣的拍掉他的手，瞪着眼問道。
小夏嘿嘿一笑：“小妹子，這些年你一直這副打扮，我都快忘了你原來的模樣了。”
莫清塵嗔道：“什麼原來的模樣，我就是這個樣子。”
小夏沉默了一下，二人漸漸離坊市越來越遠。
“小夏哥，你到底有什麼事？”發現小夏的反常，莫清塵忍不住問道。
“我……要離開了。”小夏低聲說道。
“什麼？”莫清塵一怔。
“離開，離開天瑤城。”小夏斂了笑意道。
莫清塵漸漸正了臉色：“爲什麼？”
若是旁人，她是絕對不會打聽緣由的，畢竟修士是極爲重視隱私的，可小夏，卻和旁人不同。
“總不能一直做跑腿的事。”小夏道。
“那也沒必要離開天瑤城啊，這裡你那麼熟悉，不如像我一樣做個小生意，你人脈廣，到時候生意肯定紅火。”莫清塵道。
小夏猶豫了一下道：“我……其實有個哥哥在瑤光派，這次就是去找他。”
聽小夏這麼一說，莫清塵不再多勸，在瑤光派有靠山，總比自己在這裡討生活好。
散修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她若不是會釀酒，又有葫蘆中美酒提味，形成特色招牌，到如今還不曉得是什麼樣子呢。
“幾個月後，瑤光派就是十年一次的開門收徒了，小妹子，你不如也來瑤光派吧。”小夏道。
莫清塵笑笑：“到時候再看吧。”
她和小夏不同，自己有爺爺要照顧，怎麼能去呢。
小夏似乎也不習慣這種有些感傷的氣氛，拍了拍莫清塵的肩，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行啦，今日我就是和你道個別，瑤光派離天瑤城不遠，以後我總有機會來看你的，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莫清塵看着漸漸走遠的小夏，回道。
小夏忽然回過頭來：“對了，我叫夏衍，你可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