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復萌這幾個字,要送給鄧淳,那是再合適不過。
哈密是個旅遊城市,熱帶水果非常得多,所以呢,陳麗娜就買了很多香蕉啊,芒果啊,還有現在哈密最多的各類香瓜,泡泡糖餅乾之類的東西,來給孩子們解饞。
二蛋蛋知道咋吃泡泡糖,自己吃了一個,一伸脖子吞了,再給妺妺一個,妹妹嚼巴嚼巴,也要吞,鄧淳就攔住了,從她嘴裡扣了出來,他說:“聶衛國你慘了,這個糖啊,只能嚼不能吞,你看我,給你吹個大泡泡。
說着,他果然吹了個大泡泡出來。
“完了,吞下去是會把腸子給粘住的,你估計明天就得因爲腸子粘住而死。鄧淳又說。
二蛋嚇壞了:“蛋蛋,我會不會真的死啊。
妺妹把泡泡糖一把就拍鄧淳額頭上了:“你不早說,卑鄙!
三蛋拿了顆泡泡糖研究了半天,說:“這是膠質,吞下去肯定不好,但人肚子裡是滑的,膠是沾不住的,不吃多就沒問題怎麼可能粘腸子。
二蛋恍然大悟,妹妹還在生氣,倆人對着鄧淳,一幅有聶衛疆在,你就騸不了我們的得意樣子。
“我拜你做大哥,我給你當軍師,聶衛國,咱們去闖天下吧。鄧淳于是遊說二蛋:你是能當大哥,但你不夠聰明啊,我可以給你當軍師。
二蛋聽這種話,只當耳旁風,但妺妹很生氣啊,她搖着三蛋的胳膊就說:“蛋蛋哥哥,咱把鄧淳給埋了吧,太討厭了。”
蛋趁着大家不注意,聊天玩鬧的功夫,指個上廁所,揣了一懷的香蕉芒果泡泡糖,溜了。
路上還掉了個香蕉
第二天說好了要去爬天山的,也是二蛋和三蛋兩個最想去的事兒了。
不過,車給冷奇開走了,他們就只能坐班車
鄧淳一聽要坐班車,直接就蔫巴了:“我不吃東西了,你們吃吧。
三蛋隨即說:“不吃就在賓館呆着,沒力氣爬山的人,我們不要。
“他不是沒力氣,他只是怕在車上吐而已,蛋蛋,你跟二蛋兩個下樓,到對面醫院裡,開兩顆暈車藥來給鄧淳吃。
鄧淳雖然沒說話,但極賴皮的,就朝陳麗娜吐了一下舌頭好吧,孩子開始吃飯了。
而二蛋呢,往兜裡裝了好幾個雞蛋,還有油餅子,總之,兜兜撐的滾圓,並且舉手說:“媽媽,我自己去就行啦,讓蛋蛋呆着吧。於是,一溜煙兒的,他就跑了
陳麗娜留心推開窗子看,就發現聶衛國從對面的醫院出來時,後面跟了五小混混,幾個人站在醫院門上,在跟二蛋說什麼,總之,二蛋一幅大哥派頭,給他們分吃的,那五個小夥全低着頭,哼哼哈哈的。
像二蛋這種孩子,身上自帶一股混社會的氣質,好像磁鐵能吸引壞人似的。
這不陳麗娜正在前臺問服務員,長途汽車站的地兒,以及啥時候有班車。
昨天那個小解放軍就過來了,敬了個禮,他說:“同志,我們領導說,你們要出去,可以用他的車,不過得自己加油。”
“季懷安呢?”
“我們領導今天開會,我們不用車。”小解放軍給了陳麗娜把鑰匙,再敬個禮,轉身小碎步的,跑了。
陳麗娜拿着鑰匙,就猶豫了
鄧淳那個小可憐,小車都暈,就更甭提一車塞的跟魚罐頭似的大班車了
但是,聽聶工說,姓季的昨晩對着自己悶完了就,哭了場就走了。
她討厭姓季的,怎麼辦?
聶工簡直二十四孝,喊大的,拉小的,背行李,提箱子,一個個的從房間裡押出來,還得抱着妹妹。
見一輛掛着呼牌的軍車,聶工猶豫了:“這是呼市軍方的車吧,咱們用了怕不太好。
“可鄧淳暈車呢,擠班車,我怕他得吐一車。
曾經,陳麗娜有一回坐飛機,就遇見個孩子,給父母填了肚子,孩子要跑衛生間吐,從陳麗娜身邊經過,跟那噴似的,噴了她一身,還是聶工幫着擦的,那是上輩子的事了。但爲此,她對孩子暈車有陰影。
“小鄧我來負責,把人車鑰匙還回去,公車私用,而且還是軍牌,萬一出了事,那是給軍方抹黑。聶工說。
好吧,大包小包,背的背,拎的拎,人聶工一馬當先,抱着妹妹,率領着幾個蘿蔔頭就出發了。
季懷山他們還沒開始開會,在二樓看着呢,見勤務兵進來還鑰匙,就收起來了。
說實話,一開始季懷山碰到陳麗娜,真有點想耍流氓的意味
保暖思淫!欲,家屬又本分,老實,從不!在言語啊,信裡頭約束季懷山,而季了,最近邊境上要開貿易,作爲主要負責人,有人送點東西,捧幾句,就膨脹的不行了。
旦聶工就跟一截鋼管似的,不折不彎,隨和從容,大將風度,不怪人家是傳說,也不怪人家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人真的是,很難在各種環境下保持像他那樣的自律和嚴謹的。
他是真慚愧,當然也是心服口服,就把烏市服裝廠和毛紡廠的產品,作爲特別重要的產品,推薦給蒙方的代表了。
班車是真擠,過道都站滿了,售票員還在往上塞了:“都擠擠都讓讓,後面還鬆着呢,快往後走,往後走。
這時候也就只有二蛋才能吃得下去東西,有一維族老奶奶,看妹妹可愛,把她要過去抱了,自覺還能再抱一個,把三蛋也放自己腿上了,旁邊坐一老爺爺,二蛋就站他們旁邊呢。
只需要貢獻自己的小臉頰,就可以有座位,妹妹和三蛋兩個好開心,就是不時要擦擦口水。
再擠陳麗娜就該上天花板了。聶工整個兒的圈着她呢,鄧淳在她懷裡嗷嗷的,沒敢大聲說,只說:“媽,好臭,好臭。
再叫媽就回賓館去,不帶你了。陳麗娜說。
浮誇的小鄧乾嘔着,沒敢再說話。
陳麗娜抱着他不停拍了。
這麼擠的車上,人要動一下都是煎熬,但居然還有人吵架
“你個懶慫,太陽曬屁股了才起牀,這會兒到草原上都快天黑了,咋賣葡萄,我問你咋賣葡萄?”一個老頭子,指指戳戳的
小夥子,也不大,估計就十二三,擠這老頭子旁邊,聲不吭。
老頭子於是又罵開了:“你媽把你扔哈就走了,你當我家有閒飯吃,啊,有學給你上,啊,你還天天睡懶覺,我讓你睡,我讓你睡。
“我昨晚掛葡萄掛到夜裡兩點。”小夥子反抗了一聲,老頭子抽頭就是一耳光:“我也掛到兩點,可我早上也起來啦。”
“因爲你老了,貪財怕死沒瞌睡。”小夥子說。
老爺子狠抽了他倆耳光:“你媽是個賤貨,偷人還跟人,你就是賤貨下的賤種,懶慫,沒出息。
估計媽是這小夥子的弱點,一聽就生氣了,跳起來朝着老頭子打:“我讓你罵我媽,我讓你再罵我媽。
車上發生武鬥了,本來就擠的車,好多人都得遭殃,而顯然是這小夥不對嘛,售票員喊着調頭,說要把這小夥送公安局去
小夥打上勁兒了,拳頭連揮帶舞的,也不管他打的是誰,又吼又哭:“我天天就睡四五個小時,我不累嗎,我還吃不飽我幫他幹活兒了,他憑啥罵我媽。
居然又是二蛋,一把就把這小夥的拳頭給撈住了
陳麗娜昨天就跟聶工說過,二蛋唬了幾個小混混的事兒,這會兒她就揚頭問:“你兒子又管閒事兒了,咋辦?
因爲車裡太臭,聶工鼻子都在陳麗娜的頭髮裡埋着呢。
“總得有個人挺身而出吧,二蛋這不挺仗義的?
而且吧,你甭看二蛋小,一身的大哥氣質,把那小夥子摟過來抱了抱,拍了拍,給他嘴裡塞了一油餅子。並且跟售票員保證,自己一定能安撫好他。
好吧,一場武鬥,就這樣消彌了。
小夥子感動的,邊吃餅邊撲二蛋懷裡哭呢。
下了車,還得再搭蹦蹦車,才能到天山下,這會兒草還是綠的,雪山巍巍,天寬地廣空氣新冽。
鄧淳就跟只蔫巴巴的小猴似的,跑也跑不動,爬也爬不動,走不動了,就乖乖的叫聶工揹着他呢,二蛋和三蛋幾個揹着妹妹,一通的胡跑。
越往上爬就越冷,幸好帶的衣服多,幾個孩子雖然凍的直打哆嗦,但爬到有雪的地方,全玩瘋了。
傍晩往回走,結果坐蹦蹦車的時候,就又遇這倆爺孫了。
倆人筐子裡還剩着幾串葡萄呢。
這應該是倆種葡萄的父子,背到景區來賣的。
“哎,你家哪的?那小夥子就問二蛋。
二蛋又跟他搭上話了:“烏瑪依礦區的,你們這葡萄,好賣嗎?
“送你點兒吧,哥,不是不好賣,我爺爺天天打我,罵我媽,我是真不想呆在這兒。你們那邊好混嘛,有啥門路沒,搞點錢花,我就想出去闖天下。
二蛋看着身後的陳麗娜呢,沒敢說話。
他總看鏡子裡,也覺得自己挺可愛的呀,就不知道爲啥,好多十五六的小夥子見了他,都愛喊聲哥。
“趕明兒我到烏瑪依找你啊。”小夥子拍了拍二蛋的肩,先擠上班車了。
傍晚下了班車,走回賓館的時候都累的不行了。
陳小姐已經走不動了,在一樓給幾個孩子一人要了一大碗炒麪,再要了一份手抓,吩咐把自己的那份兒送上樓,就上樓去洗澡了。
洗完澡了站窗子邊兒吹風呢,就見招待所門外站了好些十六歲的小夥子們,至少七八個。
看那混社會的氣質,就知道他們都是屬於閒遊散轉沒事幹,偷雞摸狗不學好的。
不一會兒,二蛋悄悄摸摸出去了,背後一隻塑料袋,一看就是提着手抓肉。
小夥子們一擁而上,全跟他身後,不知躲哪去了。
完了,你兒子給混社會的拐跑了。陳麗娜說
聶工看着那一幫孩子,眉頭也皺起來了:“這叫什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給一點就行了,這是想幹啥?
“你知道嗎,原來的孩子們,有個上山下鄉,都還有地兒去。這些年孩子多了,就業缺口又少,能進個廠子上班,有固定工資,也有社會地位,姑娘們趕着嫁,小夥子們也穩定。要沒個固定工作,比如家庭不幸福,或者父母不在了的那種,一個個的,可不就出來偷雞摸狗,混社會了?而你兒子啊,天生就能吸引這種孩子。
二蛋不止打架厲害,主要是有種大哥範兒,能統協,會照顧人。
聶工就問:“要不要我把二蛋給拎回來?”
陳麗娜說:“別了,他天生就那個性子啊,從小就愛給人送東送西的,看誰可憐都願意幫幫,你去拎他,說不定還着小混混們揍呢。
過會兒,愛告狀的鄧淳就敲門了:“小陳阿姨,二蛋把所有咱們吃剩的手抓肉全拿走了。而且,他是把肉全送給外頭那些小混混啦,你會揍他吧。
陳麗娜抓過牆上掛着的不求人,直接就紿鄧淳屁股上抽了幾下:“你看電影的時候,要給你兩類人,給八路軍送信的王小,還有給鬼子帶路的皇協軍,你最討厭哪一類?
當然是皇協軍,我和皇協軍不共戴天,有槍就把他們全打死
“你現在呀,就是個皇協軍,兄弟不說團結,還搞通風報信這一套,可我不是日本鬼子,我是你們的家長,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兄弟不團結,通風報信。”
所以告狀反而錯了,幹壞事的有理了?
鄧淳撇着嘴,一臉不高興的走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二蛋回來了。
才準備敲門,就見陳麗娜的頭從賓館的門裡露出來了。
“才一斤手抓肉,那麼多孩子呢,夠分嗎?”陳麗娜就問。
二蛋撓了撓鼻子,已經給戳穿了嘛,也沒啥好遮掩的:“就算一人一口,也是個意思嘛,他們都是窮孩子,吃不起肉的。
“你爲啥非給他們東西吃不可?陳麗娜想探究一下,這個疏財仗義,義薄雲天的,大哥範兒的少年的內心
二蛋歪着腦袋就說:“就看他們挺可憐的唄。
看見混混會覺得可憐,他不當黑社會,誰當黑社會。
其實二蛋這種人,那是真大哥,對兄弟出生入死,但對家人,他就沒什麼用了,要他一直這個性子,誰嫁他誰倒黴
因爲他會把家搬光都送兄弟的。
媽,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二蛋說,心好虛啊
陳麗娜說:回房睡吧,明天你們不是還要去看胡楊林嘛,快去。
二蛋摸着腦袋,逃也似的,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陳麗娜留心看,那一羣小夥子還在外頭呢,二蛋一出門,他們就要吹個口哨。
那種臭味相投,投不到一起就飢渴難耐的樣子,簡直了叫她恨不能一人給揍上一拳頭
大清早的,季懷山又來了,臉色挺不好的:“麗娜,我們的出口計劃裡有紡織品,還有服裝,你要有時間,今天跟我一起去見蒙方代表?
陳麗娜回頭,就看聶工。
聶工說:“去吧,孩子們我帶就好,你們同學多聊幾句,中午一起吃個飯。”
說着,他打開自己象徵着尊嚴的,昨天特地在天山下景區裡買的紀念皮夾子,給陳麗娜掏了兩張大團結出來:“我請。
好吧,陳麗娜這兒都放棄希望了,沒想到季懷山又跑回來
目送着聶工走了,她就問:“巧克力呢?給家屬寄回去了嗎
“那我跟你沒得談,生意也沒的做,趕緊走吧!
“你聽我解釋啊!巧克力是一家企業送的,他們的產品質量不好,我不想加入貿易產品中,巧克力,我當然也就還回去了。”季懷山說着,雙手舉起來,以示投降。
好吧,陳麗娜心說,這還差不多
“沒喝酒吧?”
“喝兩天茶了,清醒着呢。“季懷山趕忙說。
陳麗娜於是說:“那好,咱們聊聊吧。”
要有那麼一個女人,接受了季懷山的巧克力,並暗示他很好吃,也許季懷山這個人,從此就陷入到貪腐之中,不可收拾
陳麗娜不是不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但她畢竟該玩的該見識的,都已經見識過了,除去巫山不是雲,你季懷山在別處怎麼樣無所謂,在她這兒,就必須得是個,正人君子。
好吧,一筆生意,就這樣不卑不亢的,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