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成默找到了默罕默德·奧維斯時,希施還沒有追上來,他就知道那個狡猾的女人至少不會站在魔神沙克斯那邊。至於最後希施會不會跳反,成默覺得一切取決於自己和沙克斯魔神的局勢對比。
對這一點,成默最開始倒不是特別擔心,如今聽了希施說了有關沙克斯魔神的事蹟,心中的緊張感和興奮感都在急劇提升。
他的對手不僅是位強大的天選者,還是個文物級的熾天使階位天選者。
“沒有問到希施沙克斯魔神的載體使用時間是個遺憾,但不管怎麼說最優解還是幹掉沙克斯魔神這個老....東西。拖延時間的變數實在太大,引來了燈塔部隊或者星門的人麻煩更大。”
成默舉目凝望半空中還在和導彈們做纏鬥的白衣人,很明顯“馬老師”有意在保存實力,通過拉打的方式慢慢將一枚枚致命的武器腐化成黃沙,在沒有其他天選者的干擾以及源源不斷的高射機槍針對下,這是最安全最節省藍量的方式。
“不愧是熾天使階位.....”成默又想,“希施又爲什麼把有關沙克斯魔神的事情告訴給我聽?”
默罕默德·奧維斯此時正躲在車底,用望遠鏡觀看沙克斯魔神神蹟似的表演,聽到成默輕聲叫他的名字時,也沒有向平時那樣稍微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而是毫不猶豫的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從側面滾了出來。
站起來之後,先是下意識的順着成默的視線擡頭仰望天空,但沒有望遠鏡的幫助,他只能看到一個小點背後尾隨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長劍。於是他扭頭看向了被綁成木乃伊的成默,用一種極端自我懷疑的語氣問:“你們天選者個個都像是神嗎?”
成默搖了搖頭說:“也不是每個強者都能徒手拆高達。”
“徒手拆高達?”
“一個二次元.....動漫梗而已,我的意思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沙克斯魔神這樣空手拆導彈.....”
默罕默德·奧維斯深深吐了口氣,低聲問:“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成默轉頭看向了默罕默德·奧維斯問:“你不問我打不打過他?”
“既然是敵人,打不打得過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打不過就投降?”默罕默德·奧維斯反問道。
“一點也不害怕死亡?”
“從來沒怕過。”默罕默德·奧維斯淡淡的說,“更何況您不是我們敘力亞人都沒有畏懼.....”
成默笑了下說:“那是因爲我確定我不會死。”
默罕默德·奧維斯像是鬆了口氣般說道:“那最好不過。”
成默注視着眼前這個不到四十歲,看上去卻像五、六十歲年紀的酷兒德聖戰士,他的面部皮膚粗糲的嚇人,似乎每一個毛孔中都埋藏着黑色的砂礫,他的眼睛也銳利的嚇人,就連成默直視他狹長的雙眼,都會不自覺的心生驚懼。成默知道這種令人害怕的殺氣來自默罕默德·奧維斯成百上千次直面死亡的經歷,於是他低聲問:“是信仰讓你如此不畏懼死亡嗎?”
默罕默德·奧維斯搖了搖頭,如同禱告般虔誠的說:“是因爲看到了希望.......”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成默的意料,他並不清楚默罕默德·奧維斯所謂的“希望”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默罕默德·奧維斯所希望的究竟是什麼,他沒有追問,因爲他內心深處還是拒絕默罕默德·奧維斯所說的“希望”和他有關。
“希望”這個詞彙對於成默來說過於沉重。
他恍惚了一下,覺得最後的一線機會可以交給這個男人,便說道:“既然這樣我就先去把周圍這些還沒有死的僱傭兵全解決掉。你拿着狙擊槍去房車斷裂橫切面的附近找個隱蔽點,瞄準裡面的那扇合金門。但我不需要你現在做任何動作,你守着那裡? 看有些什麼人從那裡出來,就告訴我。”
默罕默德·奧維斯點頭說“好”。
“給把手槍給我。”
默罕默德·奧維斯從腰間掏出一把方頭方腦的Glock 19拋向了成默? 接着又從彈夾袋裡掏出幾個彈夾扔給成默? 便貓着腰向處於爆炸中心位置的房車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成默的彈夾袋在下車的時候就卸了下來,此時便只能將彈夾裝進褲袋。見默罕默德·奧維斯轉眼就消失在滿是火焰和黑煙的戈壁灘上? 成默閉上了眼睛,一邊調整呼吸,一邊通過超級聽力查找那些在爆炸中倖存的漏網之魚。
大概是“黑死病”特製的“興奮劑”的緣故? 成默覺得自己處在一種巔峰狀態? 雖然遠不能和載體相比,但已經有點那味了? 能量源源不斷的通過鏈接着信號放大器的“七罪宗”涌進來,只是幾十分鐘,就讓平時需要大半天才能彙集滿的能量給存滿。
成默睜開眼睛,打開手槍保險開始向着距離他最近的敵人走了過去。戈壁灘上到處是散落的汽車零件? 偶爾還能看到倒地不起的屍體? 他們有些睡在車下被燒成了焦炭? 有些滾落在灌木叢中,身上盛開着血色的大麗花。
晚風吹過,戰場上瀰漫着屍體的焦糊味道和橡膠塑料燃燒的臭味? 但成默卻沒有覺得難聞,甚至隱藏其間的血腥味道還令他的神經感覺到了一種潛在的興奮。
他深深的吐了口濁氣,循着聲音悄無聲息的繞到了距離他最近的敵人的背後。四個僱傭兵正站在一輛沒有損壞的悍馬旁邊仰頭欣賞沙克斯魔神精彩絕倫的演出。不知道死神正在接近的大兵們,忘記了剛剛纔與地獄擦肩而過,一邊用手機拍攝畫面,一邊大聲的議論。
雖說僱傭兵不過是拿錢辦事,只能算半個敵人,可眼下不是講人道主義的時刻,更何況吃了僱傭兵這碗飯,又來到敘力亞這種四戰之地,寫好遺書是最基礎的準備。
成默靠着悍馬的後備箱處默默舉起了槍,七罪宗也收了回來蓄勢待發,一股躁動灼熱的激流衝擊着他的心臟,提供給他澎湃動力的同時,也讓他更加的想要用暴力來宣泄些什麼。他彷彿聽見有人在他的腦海裡高聲的宣判:“每個主動參與戰爭的人都有罪!讓他們在死亡中永恆的懺悔!”
也許那個人就是自己,他被自己所製造的心靈幻想所蠱惑,產生了無法抑制的強烈衝動。
成默想要扣動扳機,卻覺得手指僵住了,就像有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耳畔再次產生了縹緲而遙遠的幻聽,“成默啊!殺戮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審判的目的也不是隻爲了懲罰!”
這聲音讓成默的靈魂得以平靜,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血流的速度稍稍放緩了一些,胸膛中激盪的情緒也不再那般沸騰。不過他覺得很是奇怪,爲什麼總在關鍵的時刻,這個不該存在的聲音總能跳出來干擾他的行動?
可惜眼下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放下了槍,目標也不在鎖定這羣不知道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僱傭兵那脆弱的脖頸。
略作思考,他還是收回了連接在信號放大器上“七罪宗”,將幾近透明的光劍祭了出來。他無聲無息走出了悍馬車的掩護範圍。一道白光電閃而過,站在最右側,高舉着手機正在拍攝空中畫面的僱傭兵的右手手腕處先是滲出一圈血線,隨後握着手機的手掌一下就歪倒墜跌,緊接光禿禿的手腕處鮮血噴涌而出。
在這羣僱傭兵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七罪宗”第二次出手,瞬間站在中間舉着手機正在拍攝的僱傭兵也被切掉了右手。銀亮的IPHONE手機邊框在夕陽下反照出一抹紅光,接着是幾束鮮紅的花從血肉中強行生長出來,慘叫聲如交響樂沉重的詠歎。
“這樣也許你應該讚許我的善良。”成默心想,他屏住了呼吸,讓那些香甜的血腥味道不能深入他的內心。他欺身上前在中間的僱傭兵掏槍轉身的剎那,“七罪宗”畫了道弧線,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切下了他拿着槍的右手。
這個時候最左側的年輕僱傭兵已經轉過身來,向下仰倒的同時將槍口對準了成默,可惜他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七罪宗”就如同無形的鞭子,直接將那把沉重的“沙漠之鷹”擊飛,在粘稠灼熱的空氣中畫了一道弧線,掉落在遠處的灌木叢中。
年輕僱傭兵在周圍同僚的慘叫聲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凝視着成默,像是看着魔鬼。他抓緊了右手手腕,發現手沒有掉才鬆了口氣。
成默無聲的移動,如幻影般的移動到了躺倒在地的僱傭兵身邊,一腳踢開的左手,“七罪宗”如鐮刀般拂過對方的手腕,男子舉在胸前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就掉落在了胸膛上。
手腕涌出的鮮血如花生長,成默注視着那豔麗的玫瑰低聲說道:“有人教導我,懲戒應源自愛,所以你們當反思你們的罪。”
聽到成默那沉鬱冰冷的聲音,倒在地上的年輕僱傭兵才反應過來他同樣也失去了右手,頓時就慘叫了起來,他手忙腳亂的想要坐起來,撿起他的右手,卻讓那隻汨汨留着鮮血的右手差點滾落到了砂石地。
那隻手懸在了半空中,緩緩的飄向了年輕僱傭兵的左手,他顫抖着抓住了它。
“不要在不屬於自己的戰場上挖掘墳墓,趕快離開,對你們來說每一秒的時間都很珍貴。”成默的低語沒有半分感情,冷漠的如同西伯利亞冬季的冰風。他踩過滿是血點的砂石地,看都沒有看這些滿臉恐懼的僱傭兵,頭也不回的向着下一個地點前進。他聽到了打開車門的聲音,沒多久引擎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輛悍馬離開了戰場。
成默像是手持鐮刀在硝煙和炮火中收割生命的死神,行走在隨着冷風肆虐的黑色煙霧中,收割着凡人的手掌,所到之處皆是鮮血和呼號。
不過須臾,整個戰場的僱傭兵都被成默清掃一空,他找到了一輛基本完好的武裝悍馬,打開門鑽了進去,隨後上了機槍座推開天窗,握住了車頂那架熟悉的M2重機槍。
成默按住上衣口袋的對講機,低聲說道:“奧維斯,接下來你一定要隱蔽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看住那扇門,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暴露,如果我被抓住了,你就要盯緊那裡,當看到有個老頭子出來,就一槍解決掉他。”
“好的。”
“記住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暴露自己。”
“放心,就算是豁出了性命,我也會完成任務。”
“對了,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紅頭髮的女人。”
“沒有,賽倫先生。”
成默擡頭望向了天空,空中的導彈越來越少,可真正的戰鬥從這一刻才正式開始。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正要撥通留在哈立德手中的衛星電話。這時上衣口袋裡的對講機又發出了嘈雜的電波聲,裡面飄出了法伊爾的聲音。
“賽倫先生,現在還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嗎?”
成默愣了一下,將手機放在車頂,稍稍低頭按住通話鍵,有些驚訝的說道:“我不是說讓你們實施爆炸以後就離開嗎?”
“那怎麼行!你可是謝小姐.....不對,謝女士的丈夫,如果不是謝女士,如今我們都還生活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深淵中,現在,我們有義務有責任幫助你!”
成默沉默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必須得拒絕這份善意,他低聲說:“你們已經幫助的夠多了。現在這場戰鬥你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
“剛剛我們又來了幾十個兄弟,都是玩槍的好手,就算是燈塔鬼佬來了,都能正面剛的神槍手。相信我們,賽倫先生,我們敘力亞人都是刀山火海中闖過來男子漢,誰沒有打過幾場仗?誰都不是孬種!”
成默心中感慨,也不知道是因爲謝旻韞,還是因爲這些耿直的敘力亞人,他想着該如何推辭,卻又怕對方自己亂來白白送命,便只能說道:“那你們先在外圍等着,等我的命令。”
法伊爾興沖沖的應道:“好,賽倫先生。”
結束了法伊爾的對話,他立刻拿起衛星電話,撥通了哈立德的電話,“到達攻擊位置了嗎?”
“馬上,再給我十分鐘。”
成默注視着又少了一枚導彈的導彈羣,低聲說:“五分鐘。五分鐘不管到沒有到,你都要立刻發起進攻。”
“好吧!我更跟斯坦格大叔說一下。”
“嗯。”
“對了,賽倫先生......”
“怎麼了?”
“海勒親自帶了敢死隊去支援你,到時候麻煩您照應一下她。”
成默皺起了眉頭,“她爲什麼要自己來?”
“她說她要贖罪,希望您原諒她.......”
成默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覺得海勒這不是贖罪,而是添麻煩,如果是以前這種好心辦壞事的傻子,他會立刻打電話去罵,但現在他只是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儘量。”
“謝謝您,賽倫先生。”
哈立德的情緒聽上去有點激動,甚至有點興奮,就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怎麼樣的敵人,這種樂觀在成默聽來有點匪夷所思。
“謝我什麼?”
“謝謝.....謝謝您救了我的母親和姐妹,謝謝您改變了我的人生.....真抱歉,我現在才意識到您給了我什麼.....那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玩意.....我嘴有點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感謝,總之,賽倫先生,我願意爲您做任何事情.....”哈立德語無倫次的說,“還有....酷兒德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剛纔要不是斯坦格大叔說出了您妻子的事情,他們覺得您一定不會像燈塔人那樣,塔梅爾上校不見得同意傾盡全力站在您這邊.....也許是因爲您的妻子爲我們敘力亞難民所做的事情,讓酷兒德人也看到了希望......”
又是“希望”這個詞,他低聲應了一句“我知道了”就飛快的掛了電話。
也不知道爲什麼心情會低落下去,可能是因爲他曾經深陷無盡的絕望之中,所以格外瞭解“希望”對於絕境中的人多麼的重要。
反過來,“希望”有多重要,對於被寄予“希望”的人來說就有多沉重。他從未在意勝負這件事,可如今當他揹負着如此之多的“希望”時,心中竟莫名的心慌意亂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卻覺得呼吸費力極了,像是正迎着猛烈的風。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個在巴黎人最黑暗關頭,高舉起權杖指引方向的那個女人,他想當時,她該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
如今只不過一點希望就足以令他窒息。
成默閉了下眼睛,他讓自己從過載的壓力和嗜血的渴望中冷靜下來,他試着控制心跳,讓背脊處的光蛇顫動不要那麼快速。他想起了在等待體檢的時刻,每次他都告訴自己自己能做的不過是,嚴格飲食,嚴格作息,控制情緒,讓身體保持最佳的狀態,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交給命運.......
(BGM——《Arise》 Posthumus)
“原來成爲希望,也是一種如此孤獨的事情!”成默心想,“你一定很孤獨!謝小進!”
成默睜開眼睛,立刻重新擡起M2瞄準了半空中的沙克斯魔神,此時還在追逐沙克斯魔神的導彈還剩下了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多枚了,成默知道時間無多,不能在給他從容沙化導彈的機會。
當打開超級視力鎖定沙克斯魔神那白色的身影時,成默體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和載體那種機械的將一切數字,比如說風速、光照強度、敵人的運動速度等等全部彙集在大腦中的猶如計算機一般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就是你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直覺,你應該朝着那個方向射擊,這完全不是載體那種一切全在計算中的強大掌控力,而是一種天然的類似於肌肉記憶的程序性生理反應。
這一刻,成默有種自己的身體不在受到地心引力的錯覺,也許這是一種心靈現象,但他能明顯的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能察覺到血管中血液的流動,還有脊柱兩側的光蛇擴展了小半圈,在強健有力的顫動着。甚至他還能感覺到血液中有兩粒納米級的異物存在,它們向外放射着微弱的信號,像是某種信號器。
這不是載體巔峰狀態的神祇,而是人類身體極限的超人。
成默盯着在空中高速運動的沙克斯魔神,目光冰冷,就像在觀察一個移動的獵物。可對方的身形太快太飄忽,幾乎無法鎖定。成默閉了下眼睛,將目標轉移到了沙克斯魔神身後的導彈上面,相比沙克斯魔神,做直線運動的導彈實在太好預判移動軌跡了。
看準了距離他最近的那枚“帕爾修斯導彈”的彈頭,成默在冷風中緩緩的移動粗重的槍管,醞釀了幾個呼吸之後,他依靠直接扣動扳機。
紅光迸射,“嘭”沉重的槍聲在耳邊炸響,成默再次大幅度的移動M2,瞬間又射出一槍,接着又是一次調整射擊角度,子彈激射而出。
接連不斷的射擊,一顆顆子彈像是連珠炮煙花一般一顆顆向着天空撒播,紅色的光點在橘色的晚霞中組成了一道亮麗的長長光柱。
片刻之後,天空中爆發出耀眼的火光,一枚“帕爾修斯導彈”炸成了璀璨的煙花,數不清的細小彈頭如蜂羣般向着沙克斯魔神撲了過去,母彈爆炸的推動力讓它們的速度快極了,幾乎是眨眼間就追到了沙克斯魔神的腳邊。
成默顧不得看那麼多,他清楚這些數量繁多的子彈只能給沙克斯製造一些麻煩,帶不來致命的傷,他必須擊發更多的導彈。他加快了射擊的節奏,子彈如雨,向着天空傾瀉。
白色的帕爾修斯發出震天動地絕響,在被火焰照亮的天空中,爆炸接連不斷,如漫天盛放的煙火。一枚又一枚導彈綿延盛開,整個天空都被火光與煙煙覆蓋。
此時此刻,這裡不像是戰場,反而像是宏大的慶典現場。
天空中迴盪起巨大的鳴唱,如神祇在向凡人訓話:
“成默,如果只有這樣程度的攻擊,又何苦掙扎?”
“你應該跪下來,乞求憐憫。”
沙克斯魔神的聲音洪亮到空氣和大地都在震顫,成默彷彿聽到了戈壁上空鼓盪起了狂風。他看到地上稍大點的石塊全都滾動了起來,那些堅硬的灌木也彎下了身軀匍匐在地上,騰騰的黑煙被吹的四散,火焰被吹的獵獵作響。
成默覺得眼睛都被風吹的有些睜不開了,他縮回了車廂,飛快的在手套箱裡找到了一副防風鏡,戴好之後重新站上了機槍手座朝着天空望去,只見沙克斯魔神再次用出了類似重力場的技能,也許更像是“絕對零度”。
那些從母彈中分裂出來的“子彈”全都被固定在了空氣之中,但它們並沒有停止運動,依舊在旋轉。此刻的景象宏大到令人驚歎,四面八方飛旋而至的金色“子彈”圍繞在沙克斯魔神的周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金屬球。
那些多如牛毛的子彈遮天蔽日,以至於成魔觀察不到沙克斯魔神完整的身體。它們反射着陽光,金光燦燦,讓成默想起了歌舞廳裡選裝着的激光燈球。
激光燈球中間再次浮出了熱氣球般醒目的“沙漏”,成默知道沙克斯魔神在按照固定的套路釋放需要長時間蓄力的技能。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機會了,在半空中蓄力,可不是想停下就可以馬上停下的事情,要是有一個強大的天選者在,沙克斯魔神不死也得丟半條命。
成默清楚等待的時機到來了,不容錯過。他撥通了哈立德的電話大聲喊道:“開火。”自己也抓起了M2朝着金屬球,展開了瘋狂的射擊。
就在電話撥通的同時,東北方向暗淡的地平線處亮起了數不清的紅色火線,暴風驟雨般的高射子彈朝着天空中的金屬球傾瀉而下,緊接着噴射而出的蜂巢火箭彈......
忽然之間,整個大地被排山倒海的紅色照亮。
夕陽、晚霞、彈鏈、尾焰、炮火.....連成了一片滔天血浪,整個世界都被龐然的火光所吞噬,一時間讓人根本分不清太陽是在從西方墜落還是在從東方升起。
只是一瞬,高射彈、火箭彈就和還在天空中旋轉着的“子彈”碰撞在了一起,接二連三的爆炸在金屬球上綻放,成默看到有生以來最宏偉壯觀,也必然是最昂貴的煙火。
一朵一朵金色的水花在金屬球上飛濺,那些璀璨的水花尚未消失,就又有另一朵騰空而起,有些是金色有些又是緋紅色,這些豔麗的爆炸在半空中疊加、迸放、飄散,在此起彼伏的光焰中,明明滅滅,絢麗的如夢似幻。
震天動地的射擊中,成默已經看不到被包裹其中的沙克斯魔神,整個金屬球此時變成了比下沉到了天際線的夕陽,還要耀眼的光團。又或者說它已經成爲暫時的太陽,近在咫尺的太陽,近到人們可以清楚的看見浮在表面的耀斑。
成默一邊射擊,一邊讚頌人類智慧的強大,就算是拿破崙七世在裡面,都得脫層皮。
就在這時,化作一團光芒的金屬球,開始如心臟般躍動,每次膨脹都向着四面八方散發出肉眼可見的光之浪潮。
光芒的躍動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強勁。
“聖言:天啓之日!”
光團猛的一下爆開,戈壁被照亮的如同白晝,還未曾徹底墜落的夕陽,漫天的彈鏈和照亮天際線的火光,都被這無可匹敵的奪目光所遮蔽。
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空氣粘稠的如同液體,灼熱的風席捲而來,好像砂石,汽車、灌木、枯草、大地全都被點燃了,所有的東西都在冒着縷縷白煙。
視線都被虛化的氣浪扭曲成了波紋。
成默只覺得手中的M2燙的嚇人,如同快要融化了一樣,讓人握不住槍柄。槍聲驟然消失,他低頭一看,竟不是錯覺,手中的M2真的融化了,他眼睜睜的注視着自己手中那架M2從槍管開始,化成了金色的沙塵。
那些金色的沙塵泛着水波,在風中流淌。
緊接着自己所站立的悍馬也在風化,像是在地下沉寂了萬年沒有見到過陽光的古老殘骸,片刻之間,就坍塌成了一堆光之沙粒。
這一切都像是幻覺,海市蜃樓般的既虛妄又真實的幻覺。
他落在了空無一物的地面上,那輛拋錨的悍馬似乎從未曾存在過。
白色的光芒在逐漸退潮,槍聲和炮聲都停了下來,紅豔豔的晚霞漸漸的重新浮現。
沙克斯魔神從未曾褪盡的光芒中走了出來,他身上不着寸縷,很顯然已經燃燒成了灰燼,周身還環繞着光點,彷彿無數只細小的螢火蟲在縈繞着他飛翔。
成默心想看上去他就是救世的天使,而手腳纏着繃帶的自己大概就是大魔頭?總而言之,從賣相上看,他纔是電影裡應該被打倒的怪物,供主角們收割經驗值的關卡BOSS。
按照自己眼下的實力,大概就連大BOSS都算不上,最多算大BOSS前面的餐前小點。
沙克斯魔神的表情似笑非笑,漫長的嘆息如吹過戈壁的冷風:“審判者?也不過如此......借不到神的力量,終究只是凡人。”
成默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因爲沙克斯魔神道破了自己的隱藏身份,還是因爲他堪比神將的強大實力,又或者是因爲迫在眉睫的最後一擊。
成默強裝淡定的搖了搖頭說:“神麼?這個世界上沒有神。”
“當然有。”沙克斯魔神走向了成默低聲說,“只要我能永生,我就會成爲神......”
“活了一百二十六年還不夠?”
“不夠,非常不夠,我想向天在借五百年。”沙克斯魔神走到了成默的面前,“也許應該說是向你借......”
成默討厭這樣貪得無厭的人,想曾經,他認爲自己只要能活到四十歲,就足夠滿意了。於是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抱歉,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十年,但總之我沒有五百年借給你。”
“別擔心。”沙克斯魔神笑了笑,“只要你交出瘟疫之主,我可以保證你壽終正寢。”
成默也笑了,他十分認真的問道:“你真能保證我壽終正寢?”
沙克斯魔神稍稍低下了頭,貌似謙卑的說道:“你應該放心,我的信譽向來很好,答應過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做情報工作.....講究的就是一個細水長流。”
成默點了點頭,“那好吧!先試看看......”他猛的擡起右手,一束金色的強光直射向沙克斯魔神那光潔的胸膛,他低喝道,“.......你能不能讓我壽終正寢。”
即便成默距離沙克斯魔神足夠近,“七罪宗”的速度也足夠快,可也快不過“瞬移”。金色的“七罪宗”射在了沙克斯魔神的殘影之中,完全射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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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裝‘聖光盾’......”成默心想,他聽到背後沙克斯魔神的說話聲,他剛想要回頭,就感覺到右膝一涼,緊接着“咔嚓”一聲,他就聽到了膝蓋碎裂的聲響。但他拒絕了下跪的姿勢,選擇撲倒在地面,頓時熱乎乎的砂石塗滿了他的嘴脣。
“我就知道你有不錯的神器,但我以爲你會找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纔在我面前亮出它.....”
背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遙遠,可能是興奮劑的緣故,成默連疼痛都感覺不到太多。他強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這樣的動作有些徒勞,他的右腿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於是成默轉身坐在了地上,他注視着天使一樣聖潔的沙克斯魔神,喘息着說:“沒有什麼萬無一失。”
“沒有萬無一失.....也不該這樣輕易的就浪費了最後的利器,也許到時候逃跑還能用的上呢?”沙克斯魔神滿腔的遺憾的說,“.....還是太草率了呀!”
成默不置可否的說:“是嗎?”
沙克斯魔神點了點頭,“你這件神器看上去也不錯,我想我要的也許不止是‘瘟疫之主’了,你得把它也交給我。”
成默搖了搖頭。
沙克斯魔神輕輕揮手,成默就站立了起來,但他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意願,他覺得自己像個失去控制的提線木偶,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想要做什麼動作全看沙克斯魔神的意願。他看到了沙克斯魔神微微壓了下手,於是他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還沒有碎裂的左膝蓋砸在了一顆嶙峋的石頭上,劇烈的刺痛終於突破了興奮劑的阻攔,跟隨聲音傳遞到了腦海。
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匍匐在沙克斯魔神的腳下,但他將肌肉繃緊到了極限,抗住了這股快要壓斷他脊椎的力量,挺直了腰。成默咬緊了牙關,閉口不言。
沙克斯魔神揹着手稍稍蹲了下來,他彎着腰對成默說道:“怎麼樣?兩件裝備買你自己一條命,怎麼說都挺划算。”
此時成默還在努力的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他顫抖了起來,他燃燒着生命,竭盡全力的震動着脊柱兩側的光蛇,渾身汗出如漿,鮮血也從嘴角滲出。他抓着‘七罪宗’,像是用它拄着地面支撐着身體,實際上‘七罪宗’已經朝着房車急速狂飆,馬上即將鏈接上放大器。
他試着將感官放大,痛感立刻佔據了他的心靈,他能聽到一些聲音,但在劇烈的徹骨之痛中,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將能量灌注進耳膜,腦袋卻像被套上了緊箍咒,痛到讓他想直接昏迷過去。
“快了,按照時間來算也應該快了。”成默心想,於是他說道:“我說過......那得看你能不能讓我壽終正寢了!”
“你是懷疑我拿了你的東西還會殺人越貨?”沙克斯魔神偏了下頭,“不,不,我這個人最講規矩,也最愛交朋友,和一個審判者做朋友,不會是件壞事.....”
成默搖了搖頭,沙克斯壓在他背上的力量還在加強,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但他似乎聽到了一些隱隱的風聲,這風聲有些凜冽,帶着無可匹敵的殺氣。
沙克斯魔神微笑:“相信我,你會願意的。”
“不是願意不願意。”成默扭頭向着東北方向望去,低聲說,“而是可以不可以......”
沙克斯魔神也順着成默的視線看向了東北方向,只見又是幾枚“帕爾修斯導彈”拉着長長的白色尾跡,朝着他的方向狂飆突進。對此她甚至都懶得多看幾眼,馬上就回頭看着成默譏笑道:“雖然說浪費的是我的錢?但想想你那裡有那麼多值錢的東西,我就覺得非常值得。但你又是何必呢?這玩意對普通天選者來說有用,但對我這樣的天選者來說,也就不過能消耗點藍罷了......”
“我知道......”成默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你可能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沙克斯魔神覺察到了異樣,他收斂了笑容問:“什麼意思?”
成默再次點亮了手中的“七罪宗”,一道光柱沖天而起,朝着四面八方散發出龐大的能量。那六枚帕爾修斯導彈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猛得加速,鎖定了握着“七罪宗”的成默,朝着他奔襲而來。
看到六枚帕爾修斯導彈全部鎖定了自己,跪在地上的成默咧嘴大笑了起來,“它是殺不死你,但能夠殺我我啊!喬伊·歐克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