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The End

“何必擾亂三界秩序!”略帶沙啞的女聲突兀的響起。

胡染一皺眉,他這個結界想來不那麼好破的,他擡頭看向聲音來源,見到暗藍色的結界面像是石塊撞入湖水一般,圓圈式地搖曳起來,一個穿着風衣的女人融了進來。

那個女人靜靜懸浮在半空,立起的風衣領子遮住半張臉,又是斜戴着鴨舌帽,架着墨鏡,面目容貌一點都看不清。

唐梵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胡染嘴裡最不希望遇見的三界守護人,可是看着那個神秘的女人,她心頭一跳,一股奇異的熟稔感升起。女人帶着墨鏡,她卻感到她進來後的視線牢牢鎖住的是自己,一點一點掃在自己身上,冰涼的就像一條蛇纏過脖頸的感覺,唐梵呼吸微滯,只感覺手上一暖,冰涼的感覺剎那退去。蕭語拉住她的手,他眉尖一蹙倏忽又散開,抿嘴露出淡淡的笑給她看。

而這邊胡染也是緊緊捏着手,心下有些忐忑,到底是驚擾到了三界守護人——怎麼收場呢?她會怎樣對三姐?他腦中想的卻是三姐自小對自己疼愛喜歡,不忍心見她慘淡收場。

女人並未再多說一句,看了一眼病牀上的李易籠罩的黑色霧氣越來越濃重,瘦長的手直直伸出,卻是對準一邊雙眼含淚的羅亞非。她的身子就像一陣風,忽地一聲飄至羅亞非眼前,甚至她都來不及說一聲軟話求情,便就給女人單手掐住了脖子,猛一用力,羅亞非白皙纖瘦的脖子上青筋顯露出來。

唐梵驚呼一聲,胡染卻是下手更快,他現在哪裡想到什麼三界守護人,只知道這女人一出手就掐上了三姐的脖子,雙目一瞪,十指的尖爪爆出,就衝着她的胳膊斬下。

“冷靜!”蕭語突然出手,搶身擋在女人面前,鋼筋似的利爪被他牢牢抓住手腕,他的身子一晃,平聲道:“她只是迫出你三姐的附身,你若是動手,只能算作襲擊守護人,會處罪的!”他見胡染手上的力道消了下去,才放了手。

“阿染。”唐梵低聲喚了一句,胡染點點頭,退至一邊,兩眼死死盯着女人另一隻手從頭頂抽出一團黃色的光暈。

“三姐!”他喚了一聲,那團黃色的光隱約是隻狐狸的形狀,對着他遙遙擡頭,漆黑的眼裡全滿是淚水。

狐狸張了張嘴,語帶哭調地問:“爲什麼?我只是想救他,並沒有做大惡的事,他還那麼年輕,那麼好……就丟了命……我不想讓他死……”

“年輕善良卻又早死的人,在世上多了去,都要拉回陽世的話豈不是笑話?”這時又響起的男聲在耳側,胡染真的要懷疑自己的結界是有多麼不中用了,眼見着又是一個全副武裝到看不清臉的男人施施然推門走進來,他關上門的時候,連結界都不曾波動半分。

“亡者自有亡者的去處,你這樣的行爲,只會讓他罪孽加重,只怕他輪迴都投不上人間道。”他聲音和那女人一樣沙啞,卻讓唐梵覺得又是耳熟和麪熟,見不得樣貌——可是她爲什麼又覺得見過他?

他扭動一下手腕,打算開工,並沒有在意蕭語、唐梵和胡染,他手心出現一圈又一圈相互纏繞的光環,對準黑霧,光環轉動起來,像是吸塵器一樣不過幾秒時間,黑霧被吸了乾淨,而後他伸手一探,整隻手伸進李易的胸膛,掏出那粒幽紫色的珠子,那是狐族的狐寶——又名拘魂珠。

“拘魂珠,拘役魂魄,你可知他是否願意呢?生生禁錮在軀體裡,死魂被拘役在陽世,陽光對他來說都是痛苦的,”男人對女人手中的狐狸說道,“而且,徒增你們兩個人的業障而已。”

“什麼?”

“就是如果他,那個男人去輪迴的話,本來也許投個好人家……現在你這麼一鬧,很可能去了畜生道。”男人壓着聲音,似乎是笑了,呵呵聽得人難受。

狐狸悲呼一聲,嗚嗚咽咽的格外淒涼。

胡染皺着眉毛,想要勸慰卻不知該說什麼。

唐梵也是愣愣,復活死人果然是不可能的,卻也沒想到是這麼的結果,阿染的三姐原本只是不想讓李易就這麼去了,也許這裡面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情愫或者其他,可是她的不忍卻帶來這樣近乎慘烈的結局——六道輪迴,六道輪迴當真不能絲毫干涉麼?

“我送他去地府,”他轉身招呼女人離開,邊走邊說“小狐狸麼,就去兩界之隙做清潔工百年。”

兩界之隙存在於三處,人界鬼界神界,每個交界處都有,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多的是滋生的魑魅魍魎,所謂清潔工,就是去清掃小鬼。

他離開的時候,對着蕭語唐梵一處微微點點頭,和女人便如煙霧一樣扭曲消散。

胡染泄氣地坐在椅子上,暗藍色的結界悄然散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拘魂珠已經在自己的手上了,可是三姐……到底是……也許是他太弱了,那個女人或許他有心一戰,可是那個連結界都毫無感應的男人卻讓他覺得深不見底。

唐梵合了閤眼,看着牀上早已死去的李易,還有昏迷過去的躺在地上的羅亞非,心裡生出傷感來。扶起羅亞非,輕輕放置在一邊的椅子上,她再擡眼的時候,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胡染卻已經站起來了。

他微微翹起脣角,露出恬然的笑容來,表示他沒事。唐梵一瞬間覺得,這隻生理成年的狐狸,心理似乎也長大了。

他緩緩伸出手,湊到她臉邊,指腹輕輕點在她眉骨上,她一愣,聽得胡染說道:“一隻附身的小狐狸精而已。”

胡染答應三姐的事完結後幫她祛除附身的狐狸,此刻也已經辦到了。她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抽了出來,身子一輕,頭腦卻是有些發暈。

蕭語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臉上的神色卻分明是不滿意的,他的確不滿意而且不舒服,祛除附身就祛除好了,公狐狸那隻爪子怎麼能觸到她臉上!

“怎樣?”他聲音放柔。

“有點暈,有暈車的感覺。”

“等會你先休息,否則坐車的時候會暈得厲害,”蕭語嘆了口氣,讓她以爲滿是關心的語氣卻是來了個轉折,他說“我可不想你在我車上吐一地。”

“你妹……”唐梵不知說什麼好。

而真正不知說什麼好的胡染,晾在一邊看着他們。他可不覺得蕭語的關心流於表面言辭的隨意,蕭語的神色分明是對她在意至極的,連他的動作都死死盯着不放……胡染狠狠瞪了蕭語一眼,他想開口說什麼,但是奇怪卻不想說出來——他怕出口後,小梵會傷心,爲了蕭語……傷心?

蕭語淡淡地含着笑意看他,嘴脣輕輕蠕動,沒有發出聲音——她看不見,胡染卻是認出來了“不要說”。

胡染愣了愣,發現自己竟然也順從他沒有開口。他抓了抓頭髮,沮喪道:“我去找醫生。”

醫生很快到了,證實病牀上的李易失去呼吸,沒有腦電波和心臟的欺負,正式死亡。而暈暈乎乎醒來的羅亞非雖然對於自己被附身一事毫無所知,卻見到李易死亡後也免不了兩眼含淚。而唐梵和蕭語只當是來看望李易的,卻正好撞上了人家去世。

後幾天李易的葬禮,唐梵作爲他的學生,和月耀也是去了。那天下着昏濛濛的雨,她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胡染的三姐出現了一瞬,短短几分鐘又是消失了,她不知道胡染三姐和李易的故事,想來也是令人唏噓不已的,人妖殊途或是人鬼殊途,慘淡的結束傷害的是有情人。

她搖搖頭,隨着月耀離開灰白色的現場,和月耀去了咖啡小館要了熱咖啡,祛了祛滿身的寒意。

月耀擠着眼睛,八卦問道:“我聽阿梅講在醫院看見你和一個男人啊?”

唐梵噎了口氣,瞪眼看她“什麼什麼男人。”

“那男的似乎不錯誒,聽阿梅講,人蠻高的,臉長得也好,”她眯了眯眼“你男友?叫什麼,學生還是有事業的?哪裡人?身高多少體重多少?你們怎麼認識的?最要緊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月耀猛地一拍桌子俯身到她眼前,聲音壓低道:“你搬出寢室不會和他同居了吧?可不要亂來哦,不要輕易那什麼知道麼,不然很吃虧的!”

“咳咳咳咳……”唐梵嗆着,捂着嘴,腦中卻想起最近幾天晚上攪得她不**心的夢,那個夢裡環抱着她,低頭親吻着她的男人,留戀在她耳邊說“我喜歡你”的人,分明都是蕭語的樣貌……靠之,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摳門、財迷、貪心、腹黑、傲嬌的獸醫兼驅魔人了吧?

月耀卻看見這丫頭雙眼無神,不知神遊到何處了,根本沒有理會她說的話,不由撇了撇嘴,她雙眼一眯,道:“真有男友了?!”

唐梵猛然回悟,攪了攪杯子裡的咖啡,努着嘴說:“倒是想,有毛線啊,影子都沒見着,還想你推薦一下呢。”

“思春了吧?”月耀嘻嘻一笑,推推她的肩“我表哥怎樣?雖然二了點,人卻是好的,我打小看到大的!”

“沈年?”唐梵搖搖頭,還是蕭語好一點,雖然他摳門貪財腹黑……她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她下意識想的人竟然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