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揚州地界。
陸家莊的所在,地處汐水城與藍墨城交界之處。這裡乃是一片阡陌交錯的古老村莊,小村不大,但是卻隨處可見千百年前的歷史留存與民習風俗。在這裡,村民們的生活寧靜祥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四鄰和睦,雞犬相聞。
青石鋪就的小徑之上,有少年停步駐足,但見天色已晚,萬籟俱寂,涓涓細流叮咚流響淌過一片蒼翠的地裡田間,沿路行去,有朵朵爛漫的野花于田間籬下悠然開放,使得滿路幽香,芬芳醉人。
陸揚眼見美景,不由得緊繃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先前在‘悲慟之界’裡,他一直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戰鬥,更是落得知交盡去,心情沉痛,如今來到了這安詳寧致的景色之中,也難免倍感抒懷。
遠方的小徑之上,年輕的牧童牽着水牛,隨着皎潔月光下的山光村色荷鋤歸去,這般悠然美景,令人心生嚮往。
陸揚三兩步的追上了前方的牧童,施禮打聽道:“童兒且徐行,吾本是行路的客人,如今天色已晚,卻不知此地已到了何方地界?前方可能趕上宿頭?”
那牧童向着前方隱約的一座古木小橋遙遙指路道:“這位大哥,此乃揚州地界也。前方不遠,便是陸家莊了,那裡面亦是有着百十戶人家,你可取路自去莊中投宿。”
陸揚點頭稱是,謝過了放牛牧童,自背起行囊,向陸家莊趕去。這已經是他在‘五志惑心界’所遇到的最後一關考驗了,涉過了兇險萬分的北域冰原,而如今這第五關的考驗,卻將他帶到了揚州地界,不過在這裡,他所要面對的,又將是什麼呢?
他藉着初上的月光清影,邁開大步,向陸家莊中投宿而去,穿過了古徑小橋,入得村中。卻見村中家家戶戶,懸掛起燈籠,各自都備着金銀花燭,三牲豬羊之物,自門前院中,仰天燒香羅拜不止。
這位居於揚州的陸家莊頗繼有秦漢遺風,月光灑下,稻禾青青,門上燈籠,滿莊火紅。陸揚覺得或許他們朝拜天地,是一種古時留下的傳統。祈天時以安四季,祈地利以五穀豐登。
陸揚信步來到了一戶人家之中,見那是一對老夫老妻,正於爐中燒香叩拜不止。陸揚上前,納頭便拜道:“二位公婆請了,在下乃是行路的客人,途經寶地,奈何天色已晚,無處容身,欲借一間空房歇息一宿。懇請二位行個方便。”
那公公道:“不妨事!不妨事!客人趕路不易,誰卻也不是頂着房屋行路哩!老婆子,快請這位客人裡面用茶。”
陸揚隨即跟那老丈入了屋內,這一家雖只一對老夫妻居住,但是堂屋後卻有四五間潔淨廂房空着,老丈道:“我這裡早年徵兵,大部分的年輕漢子都被唐官家徵走入了邊城,廝殺去了。這些房屋都是我那幾個兒子的宿處,客人但住無妨。”
陸揚點頭謝過,忍不住輕聲嘆息,狼兵來犯,家國不寧,多少這些年輕男兒都踏上了戎邊疆場。有的甚至一去不返,只留下家中老父老母,孤守空堂,盼兒歸來。
老丈收拾了一間淨室供陸揚居住,婆婆搬上飯食,乃是一大盤菜蔬,半隻燉雞,還有一壺春酒。當今天下,揚州地界乃是最爲富庶的州郡,治下百姓,卻也不愁吃食。老丈與陸揚對坐,斟下酒來請陸揚喝。
在得知陸揚姓字後,那老丈人笑道:“此地乃是陸家莊,百十家人卻都姓陸,客人來此,卻是緣分,且請幾杯淡酒,暖暖風塵。”
陸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勞倦的身體頓時放鬆了許多,卻問老丈道:“在下乃是河中郡汝南人士,不識此間民俗,敢問老丈,爲何今夜要拈香備禮,四方朝拜呢?”
那老丈搖頭嘆息,道:“客人休問,今晚只顧住宿便了,若是夜間聽得何等響動,卻莫要出門探看,外面危險的很哩!”
“這卻是何故?”陸揚不禁疑惑,又請教道:“莫不是有什麼神仙下凡,降臨來到此間?”
“不是神仙,不是神仙。”老丈搖頭道:“我見你是個外鄉來的,口音各異,便訴與客人知道罷。”說完,他小心翼翼的離席閉掩了門窗,呷了一口陳酒,方纔緩緩說道:“我們這個村子雖小,但卻連年風調雨順,民生太平,所以百姓們能夠五穀豐登。就因爲我們在每年的這一天,都要香花燈燭,享祭保佑這裡的大王。”
“這大王卻是哪路神靈?”陸揚從未聽過叫做大王的神靈,不由得好奇心起,追問道。
“這大王雖是靈驗,但是他要保我們陸家莊風調雨順,是有條件的,我們陸家莊很久以前,天降大旱,連年無雨。但是自從家家戶戶祭拜了那位大王,我們這裡方纔好過起來,不過這大王的條件,卻要我們陸家莊的百姓,每年都要湊上五對童男女給他,供他食用。”
陸揚大驚,道:“聽老丈所言,這個所謂大王卻是個妖怪啊!難道你們這裡的村民們,竟把這妖怪來當做神靈一般來供奉了嗎?”
“哎……起初我們哪裡願意啊,只不過那大王便嗔怒起來,掀起黑雲,活生生捲走了我們不少村民而去。等到大家尋到那些人的時候,卻早已死了多時,只留下了個囫圇屍首,當真是慘不忍睹。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將就着答應了那大王的條件,每年都用十個童男女來爲它設祭,還要家家戶戶,焚香禮拜。顯出心誠。”
“這妖孽如此猖獗,難道你們村中沒有請過修真的高人來降服它麼?”陸揚心生不平,恨恨的說道。
“我們這些人又哪裡敢啊,那大王只是在每年的今夜顯身來此,平日裡更尋不到它的巢穴在何處,若是敢有半點不順它心意處,我們的村莊就會受到他的報復的。”老丈連連搖頭嘆息,眼中垂淚,身軀顫抖着哭泣道:“那一年,老朽的第四個孩子剛滿成年,躲過了官府發下的徵兵文書,但卻逃不過這大王的胃口……”
“老丈莫要傷心,既然今夜這妖怪會前來此地,那麼我願意爲大家除了這妖物,讓這陸家莊不再受這妖怪欺壓。”陸揚雙拳緊握,站起說道。
那老丈將眼上下仔細的打量了陸揚一番,見他身無片甲護身,又無急健壯實的身材。不由得道:“小兄弟莫打妄語,雖是你有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之心,但那大王乃是妖魔之物,只憑你這年輕人又怎生近得?聽老丈一句勸,小兄弟你還是今晚莫要出門,在老朽這裡權且將息一晚,明早便離開此地吧。”
“哈哈哈!老丈莫要擔心,我正是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吾平生之意,只要路見不平,便定然會拔刀相助。何況陸家村乃是與我同姓同宗,陸揚豈會坐視不管?”
陸揚放聲大笑,端起桌上酒盞一飲而盡,手掌探出,但見掌中光華氤氳,一把古老的銅劍便被他穩穩的握在了手中。擡手瀟灑自如的挽起兩個劍花,看着面前驚呆的老丈,微笑不語。
在‘五志惑心界’的力量主宰下,陸揚可以隨時的召喚出青銅古劍的劍靈分身,成爲自己最強的助力,此時古劍在手,他的心中便有了底氣,敢於前去與那妖物一決死生。
在沐寒天傳給陸揚那套‘破軍劍法’之後,陸揚在趕路之時,一個時辰便已盡數記下了那書中所寫的內容,他生來便是天資無雙,但有文章,皆有過目不忘之能。此時,倒正好想要試驗一下,這門沐寒天苦心浸研數十載的無上劍法,究竟有何等威能。
“沒想到,人不可貌相,陸揚小兄弟竟是修道中人,多怪老朽眼拙啊!”那老丈拉來老婆,二人倒身便拜。
陸揚連忙扶起二人,道:“目前已是天晚,陸揚深感二老款待,已飽食矣。如今卻想要看看那怪物是何等模樣嘴臉,二位休辭辛勞,且幫我聚集村民,讓他們得知此事,卻好讓陸揚騰出手來與那怪大戰一場。”
“好說,好說!”二老心中歡喜,連忙帶着陸揚出得村去,沿路敲鑼打鼓,這老丈在陸家村較爲年長,也是頗有威望,當下不少村民都被聚集來此,陸揚見這些村民大多都是垂垂老者,更無幾個年輕的孩童,不由得對那以童男童女爲享祭的妖物,愈發的痛恨起來。
年邁的老員外聽得莊內鑼響,拄着柺杖,帶着一羣孩童蹣跚而來,這些孩童都是今年被選中的童男童女,此時都已被梳妝打扮,換上了新帽新鞋,只在那陸家莊外的土地廟中,等着那妖魔前來,
此時還未到祭時,但那些孩童們卻也知道了自己會成爲妖怪的食物,但是他們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 只有默默垂淚。這些孩童們很多都不滿十歲,那妖物連年以童男童女爲食,許多年來,已經吃盡了陸家莊的小孩子,所以,儘管他們年紀幼小,也只能湊合着被選做獻給那妖魔的祭品。
“諸位,在下汝南陸揚,乃是一人間散修,平生只好管那不平之事。如今途經此地,見大家被那妖物吃人爲害,那麼陸揚便願意爲大家不惜性命,前去除了那妖物!”
“這位遊俠兄弟,請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你要多少銀兩,我們賣房賣地,都可以湊給你……我的孩子纔剛滿八歲的生辰,我們實在是捨不得從小一手養大的孩子們啊……”一衆鄉民老少,悲痛欲絕,紛紛號泣着跪伏在了地面上,有的甚至上前抱住了陸揚的大腿,磕頭苦苦哀求。
也許在他們的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孩子,這些父母爲了他們的孩子,真的可以放棄所有的一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