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願我的作品
入到他人腦中的時候,
平常的,不在意的,沒有一句話說;
流水般過去了,
不值得讚揚,
更不屑得評駁;
然而在他的生活中
痛苦,或快樂臨到時,
他便模糊的想起
好像這光景曾在誰的文字裡描寫過;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願我的作品
被一切友伴和同時有學問的人
輕藐——譏笑;
然而在孩子,農夫,和愚拙的婦人,
他們聽過之後,
慢慢地低頭,
深深地思索,
我聽得見“同情”在他們心中鼓盪;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願我的作品
在世界中無有聲息,
沒有人批評,
更沒有人注意;
只有我自己在寂寥的白日,或深夜,
對着明明的月
絲絲的雨
颯颯的風,
低聲唸誦時,
能以再現幾幅不模糊的圖畫;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願我的作品
在人間不露光芒
沒個人聽聞,
沒個人唸誦,
只我自己憂愁,悅樂,
或是獨對無限的自然,
能以自由抒寫,
當我積壓的思想發落到紙上,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一九二二年一月十八日
(原載1922年2月6日《晨報副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