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乾糧,烤着火,水杏兒忽問道:“師兄,你見過我娘沒有?”她從來沒見過母親,記憶中從小就是李傳燈在陪她。
“沒有。”李傳燈搖頭:“師父收養我的時候,你已經三個月了,那時候師孃就不在了。”
“要是誰能告訴我,娘長什麼樣子就好了。”水杏兒輕輕嘆了口氣,對着火苗兒出了會神,悠悠的道:“我娘一定又漂亮,性子又溫柔,而且一定是武林中出名的俠女……”
“九尾狐張豔,狡詐淫蕩,無恥之尤,名頭倒是不小,卻是個爛名兒。”
話聲忽如其來,聲落,肖紫衣出現在了廟門口。
“師嬸。”李傳燈驚跳起來。他想不到肖紫衣竟會連夜追來,看肖紫衣臉色冰冷,眼發寒光,心中一跳,搶一步擋在了水杏兒前面。
“你這賤人敢說我孃的壞話。”身後的水杏兒卻狂跳出來,繞過他,便向肖紫衣撲去,李傳燈大吃一驚,忙一把拉住她,他一直不知道師孃的名字,見了水杏兒的反應才知道肖紫衣口中的張豔就是師孃。
“不是我說她的壞話,你若不信,儘可去江湖上打聽,看當年的九尾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爛人。”
“我跟你拼了。”水杏兒死命一掙,掙脫了李傳燈的手,李傳燈忙要搶上抱住她,卻忽覺腰間一麻,頓時動彈不得,卻原來是給肖紫衣打中了穴道,情急大叫:“師嬸,請看在我師父份上手下留情。”
聲未落,那邊響聲已起,水杏兒狂撲過去,肖紫衣身不動腳不移,手一擡,啪的一下就打了水杏兒一個耳光,打得水杏兒倒飛回來,並不因李傳燈提到水志遠而稍留半分情面。
“師妹。”李傳燈又痛又怒,奈何全身上下,動不了半根指頭。
“你這臭婊子。”水杏兒捱了一耳光,更激發了身上的野性,翻身爬起,雙爪戟張,直向肖紫衣臉上抓去。
可她如何抓得到肖紫衣?肖紫衣仍只是輕描淡手的一揮掌,水杏兒便又給打了回來,她嘴角噙血,披頭散髮,卻無半分怯意,復又撲上,但結果仍是一樣,只是多挨一掌。
眼見水杏兒捱打,李傳燈心裡,便如有幾千把鋼刀在絞,嘶聲急道:“師妹,別打了,你不是她對手。”
但水杏兒激憤若狂,哪裡肯聽他的,雖然抓不到肖紫衣,仍是一次一次撲上,直到給肖紫衣一掌打翻,再也爬不起來。
“師妹,師妹。”李傳燈急得咬碎鋼牙,驀地裡仰天痛叫:“師父,師父,你在天有靈,救救師妹啊。”
他的痛叫聲驚醒了昏沉中的水杏兒,身子一動,想爬起來,卻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只有用眼光狠狠的盯着肖紫衣。她平日在李傳燈面前甚是嬌氣,稍有一點傷痛便要哭鬧起來,這時卻一滴淚也沒有。
眼光若有形,她這時的眼光,便是最利的刀,最毒的箭,她若能挨着肖紫衣的身子,可以肯定,她一定會在肖紫衣身上咬塊肉下來。
肖紫衣卻反倒笑了起來,道:“知道你娘是個爛女人,傷心了是不是,那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你的爹,水志遠,本是流雲劍派的大弟子,本有望成爲武林人人敬重的名俠,可他卻自甘下賤,競勾搭上了你娘那樣的爛女人,而且竟然在我爹六十大壽那天公然帶了那爛女人回來,說要娶她。他簡直瘋了,他太蠢了,我爹掀翻了桌子,當即將他革出師門,他就這麼毀了自己,水志遠,你這個油蒙了心的混蛋啊,你到底是瞎了眼還是瞎了心。”
她舉手向天,十指曲張,臉頰抽動,她本雍容華貴,但這時候的情形,卻和市井中的潑婦並無兩樣。
李傳燈心中暗暗思忖:“原來師父是爲了師孃離開師門的。”
這時水杏兒卻突地咯咯笑了起來。肖紫衣眼發厲光,狠狠地盯着她:“你笑什麼?”她想不出,這種情形下,水杏兒憑什麼還能笑出來。
李傳燈心下也是又驚又疑,暗想:“師妹是不是受刺激過重,得失心瘋了。”
水杏兒斜瞟着肖紫衣,咯咯笑道“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想笑。”
“什麼有趣的事。”
水杏兒故做誇張的嘆了口氣,道:“這件事啊,是有個女人愛上了我爹爹,這個女人自負美貌,而且還有一個當掌門的爹,可結果呢,我爹卻不愛她,反而愛上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自然沒有一個當掌門的爹,可是溫柔善良,與這個自以爲是其實卻心若蛇蠍的女人比,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沒法比……”。
隨着她的話住下說,肖紫衣一張臉扭曲得越發嚴重,驀地裡狂叫一聲:“小賤人你放屁,我殺了你。”拔出腰間佩劍,倏地撲上。
水杏兒猜得沒錯,肖紫衣當年確是瘋狂的愛着水志遠,可水志遠卻突然娶了張豔,她這麼恨水志遠,大部份是基於這個原因,水杏兒的話,剛好戳中她的痛處,所以激怒欲狂。
肖紫衣是何等身手,別說水杏兒躺在地下動彈不得,就是活蹦亂跳,也絕避不開肖紫衣一劍。
李傳燈心膽齊裂,狂叫:“不要。”但他的話,哪能起半點作用。
肖紫衣劍尖堪堪遞到水杏兒喉前,忽聽得身後風聲勁急,有暗器打向她背後大椎穴,來勢甚急。
大椎穴爲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肖紫衣雖在狂怒之中,神智不失,不敢冒險,寶劍一收,霍地轉身,橫劍一格。
她劍法了得,這一格正格在暗器上,卻覺一股大力撞來,手心一熱,差點執劍不住,不由大吃一驚,後退一步,持劍護身。
那暗器給她格得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落下地來,火光照耀下,肖紫衣看得清楚,竟是一枚小小的繡花針。
“小小一枚繡花針上,竟有這麼大的力道。”看清了暗器,肖紫衣吃驚更甚,心下驚疑,驀地裡想起一個人來,情不自禁又退半步,顫聲叫道:“是蘭花婆老前輩駕到嗎?”
“竟還有人記得老身,倒是怪事,唉,老身自己都快記不得自己叫什麼了?”
聲落,廟門口現出一個老婆婆來。以肖紫衣的眼力,竟沒能看出她是怎麼來的,恰似她一直就站在那裡,身法之快,直若鬼魅。
無法猜測她到底是多大年紀,但見她弓身駝背,手中還柱了一根柺杖,老眼微眯,一頭白髮,白得就象一蓬銀絲。
她真的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但肖紫衣看清了她的樣子,卻是心下一緊,握劍的手,似乎有冷汗浸出來,暗叫一聲:“真的是這老怪物,她竟然還沒死。”
江湖上有一句諺語:魅影金輪蘭花指,佛衣無袖玉樓春。說的是江湖四怪。魅影金輪,說的是大雪山金輪鬼王;佛衣無袖,指的是無法無佛的鐵頭僧;玉樓春,說的是劍瘋子林玉樓;而蘭花指,便就是眼前的蘭花婆了,但年輕時不是叫蘭花婆,而是叫蘭花玉女,這四個人爲人行事,怪僻無常,和白道搭不上界,也不能算是黑道中人,歸入邪魔之流似乎也不完全合適,總之就是怪。四怪脾氣無常,偏偏武功奇高,在江湖上翻天覆地,黑道白道無不爲之頭痛,聞風遠避。
蘭花婆一生行事全憑好惡,更無道理可講,肖紫衣心下凜慄,抱劍躬身道:“晚輩流雲劍派肖紫衣拜見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