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終於抓住了一條大魚衆士兵喜笑顏開,他們大部分都是興化人,對於縣尹李正的惡行,深惡痛絕。雖然他們的根源,是這個社會制度,但是,最直接的根源,卻是這個貪贓枉法,爲惡縣裡的縣尹李正。
他們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褲’子,一股股熱流,噴涌而出。
“嘩嘩譁。”冒着熱氣的細流,澆到了李正的腦袋上。
在無盡的黑暗中,李正感覺到了大腦在慢慢清醒,他慢慢地睜開眼睛,腦子還有點痛,光亮之中,只見一股股的“清泉”,正在流向他的腦袋上,有點熱氣,還有點‘騷’味兒。
不是水,是‘尿’李正不由怒從中來,“你們幹什麼不怕掉腦袋嗎?”
“哈哈”周圍的士兵擼着小鳥,轉着圈圈,“縣尹大人,我們害怕,怕得要死”
李正這纔看清楚,四周的守城士兵早就不見了,現在圍在他周圍的,是那羣‘亂’民他忽然渾身哆嗦,再也沒有力氣了,落在這些人的手裡,他還能有好下場嗎?他已經沒有了往日那高高在上的感覺,興化東面那麼多富戶都被‘亂’民們殺了,他恐怕也不會有善果。
李正被捆了個結實,頭上全是水,冷風一吹,他感覺到無邊的寒冷,深入心髓,他踉踉蹌蹌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卻沒有往日的趾高氣昂。
“啪”不知什麼地方,飛來一顆臭‘雞’蛋,打在了李正的腦袋上。
路邊的一座低矮的房子裡,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用柺棍指點着李正,滿眼都是痛恨的目光。
“殺掉李正殺掉李正”興化城裡的大戶早都跑光了,留下的,都是平民百姓,他們千盼萬盼,終於盼來了起義軍,每人五畝田地,這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如今,那個魚‘肉’百姓的縣尹又被抓住了,他們都痛恨這個土霸王,跟在了起義軍的後面,向縣衙走去。
張陽率着大本營,快馬進了衙‘門’,就聽到外面的呼喚。
“大哥,我們將縣尹李正抓住了。”呂珍喊道。
五‘花’大綁的李正被帶了上來,羣衆們堵在了衙‘門’口,等着看如何處理這個貪官。
“主公,此事不能拖,得將李正明正刑典,得取民心。”施耐庵說道。
“的確如此。”張陽看着下面下跪的李正,在這種情況下,處理不當,就會在羣衆中造成負面影響,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張陽坐在案臺上,明鏡高懸,驚堂木一拍:“李正,你可知罪?”
李正一驚,那可是自己的位置,現在自己成了被告:“大人,小的知罪,小的知罪,請大人開恩啊”
“你有何罪?”張陽問道。
李正心裡不知問候了張陽的‘女’‘性’親屬多少次了,我有什麼罪?有罪的是你,你犯的可是誅滅九族的反叛大罪反而問我有什麼罪?
“小的不該反抗大人的大軍,忤逆大人的兵峰。小的真是不知啊請大人給小的一次機會,小的再也不敢了。”李正說道。
“李正,你錯了,作爲朝廷命官,你率軍抵抗,這本無過失,但是,在你當官的這麼多年裡,魚‘肉’百姓,只想着升官發財,整個興化縣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還強加賦稅,黃河大水,朝廷撥下給興化縣的治理水道的銀兩,全部被你貪污,還強行徵發農夫服徭役,官‘逼’民反,這個道理你懂嗎?”
“懂,懂,小的下次不敢了。”李正磕着頭,顫抖着說道。
“還有下次嗎?”張陽說道:“你聽一下羣衆的呼聲吧”
“殺掉李正”
“殺掉李正”外面的百姓高舉着手,齊聲說道。
李正的臉都白了,當初高高在上,在興化縣,他就是土皇帝,作威作福,什麼時候,會想到有這一天?報應來得好快啊
“大人,饒命啊李正將頭都磕破了。
“李正,你是個聰明人,你想,我會放過你嗎?”張陽突然厲聲說道:“來人,將他拖出去,砍頭,將腦袋掛在西城‘門’上”
“張士誠,你率衆作‘亂’,朝廷不會放過你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李正被兩個人拖着倒走出去,一邊掙扎,一邊喊道。
突然,外面的羣衆跪倒在了地上:“感謝大人爲民除害”
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受着李正的荼毒,如今,終於看到惡首伏誅,他們大快人心。對於元朝的統治,百姓們本來就沒有多少認同感,再加上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沒有人感覺到造反是不應該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現在,跟着張士誠,有田地,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三年免除賦稅,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恩賜,他們都歡歡喜喜地接受着這個變化。
“大家都起來,”張陽說道:“韃子無道,不把我們漢人當人看,我們只想活下去,只是韃子不給我們活下去的希望,如今我張士誠起兵,不圖榮華富貴,只圖讓百姓們過上安定的生活,每人五畝土地,免除三年賦稅,這是我張士誠不變的承諾”
“謝謝大人”百姓們感‘激’地喊道。
不知誰第一個喊道:“大人萬歲”
所有的人都跟着喊道:“大人萬歲”
張陽看着‘激’動的人羣,內心也是澎湃,這就是人心,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陳友諒爲什麼會兵敗?因爲他歹毒‘奸’詐,不得人心,連徐壽輝都被他殺了,這種人,只能是‘亂’世梟雄。
“大家都回去吧,每人五畝的土地,馬上就會分到大家的手中。”張陽說道。
待人羣都散去,張陽望着自己的幾員大將,陷入片刻沉思。
拿下了興化城,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畢竟連泰州這樣的大城都有了,小小的興化,根本就不在話下,張陽擔心的是,自己一步步地發展,打地盤,收人口,肯定會引起朝廷的警覺,朝廷會怎麼反撲?會有多猛烈?都是未知數,現在他需要的,是時間,有兩個月的時間,消化整合泰州和興化的資源,分土地,獲得百姓的擁護。更重要的是,有兩個月的時間緩衝,天闕銃就能大量裝備部隊,到時候,自己就有了足夠的能力,分疆裂土,根本不怕韃子不可一世的騎兵部隊了。
“大哥,我們下一步,是不是要拿下高郵府啊?”卞元亨問道。上次攻打泰州,他主攻北城‘門’,立下了首功,這次攻打興化,更是一馬當先。他急切地想知道下一步攻打高郵,是否還能承當主攻的重任。
“此刻,我們還不宜攻打高郵。”施耐庵說道。
“爲何?”卞元亨和呂珍一同問道。
打鹽場,打泰州,打興化,一路已經下來了,下一個目標,就是高郵,怎麼就不打了?
“漕運。”施耐庵搖着扇子,說出了這麼兩個字。
漕運,的確如此,高郵府的守衛不如泰州,但是,高郵府和泰州比起來,卻有一個重要的地方,漕運的主幹道,是從高郵府通過的。
在這個時代,走陸路是一件相當費力的事情,南方自古就是魚米之鄉,而北方則缺糧。南方的糧食想運到北方來,如果走陸路的話,時間長,損耗多。運一石米到大都,損耗至少會有兩石米。
所以,就有了運河,雖然在開鑿運河的時候,成本比較高,但是,運河開鑿成功之後,效益是巨大的,南方到處都是水路,水網遍地 ,依着河流的走向,由南向北,有一條運河直通大都。
而高郵府,恰巧在這條運河上,要是奪下了高郵府,那就等於掐住了運河,元朝肯定不會置之不理,將會有一場大仗,現在的這點兵力,對付泰州,高郵這些地區的韃子綽綽有餘,但是,要是對付傾國而來的韃子,那恐怕就會有危險了。
這個漕運,大家平時並不太注重,因爲作爲江南人,熟悉這裡的每一條河流,他們又沒有運輸過貨物到大都,所以,並不怎麼看重漕運,現在,施耐庵這麼一提醒,大家都反應過來,打鹽場,朝廷忍了,打泰州,朝廷還沒來得及反應,打興化,手到擒來,要是打了高郵,這可就徹底將韃子打疼了,可就捅了馬蜂窩了,高郵不是軍事重鎮,可是,比軍事重鎮還重要。
“施先生言之有理,”張陽說道,“目前爲止,我們並不適宜接着攻打高郵,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提高我們的戰鬥力,鞏固這些攻下來的地方,認真履行我們的政策。得到百姓的擁護。”
“那我們就不打了嗎?”呂珍問道。
“只是現在不打而已,等兩個月,我們的天闕銃大批量裝備部隊,我們還用害怕嗎?”張陽反問道。
“嗯,大哥說得對,到時候,先給我們第三營裝備吧”呂珍欣喜地說道。
“第四營的天闕銃最少,先給第四營裝備吧”卞元亨也搶着說道。
正說着,士信匆匆走了進來:“大哥,高郵府尹李齊求見。”
高郵府尹李齊?張陽有點吃驚,他來幹什麼?
李齊確實來了,他不想來,可是他如今也無能爲力了。
得知泰州失陷,李齊反而有一股輕鬆,他只是覺得,既然對方向南發展了,那一定就是看上了揚州,平江,這些富饒之地,相比之下,高郵府已經滿足不了對方的胃口了,三個月內,掃平逆賊,這個任務是不可能達到的,現在,逆賊已經衝出了高郵府,那麼,就不是高郵府一府的事了,揚州也該管了吧?行省出面,肯定能迅速將反叛平息了。
李齊想平叛,想爲朝廷效力,奈何沒有了那個能力,納速剌丁死了,新來的哈丹巴特爾無能,手下兵馬只有一千,如何打?反賊連兩萬人鎮守的泰州都能拿下來,相比之下,高郵府簡直就是小兒科。
“大人,行省快馬加急送來一封公文。”知事走了進來,和李齊說道。
“什麼公文?”李齊接了過來,看着,看着,臉‘色’越來越難看。
“大人,什麼事?”知事並沒有看過內容,直接就送過來了。
上次是朝廷,這次是行省,他們的腦子都讓驢給踢了?怎麼下這種命令?李齊很無奈。
前幾天,朝廷的公文讓高郵府三個月內平叛,現在,行省給的公文又是讓招安反賊,現在不趁着反賊立足未穩將其消滅,等到他們坐大,到時候,恐怕就要費更大的力氣了,李齊不希望招安,招安既顯示了朝廷的無能,又助長了反賊的氣焰。
可是,他無能爲力,行省的命令,必須服從,行省居然讓他擔任招安的主事,這可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工作,‘弄’不好,還得丟掉‘性’命。
行省簡直就是‘亂’彈琴,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扯淡。即使是招安,也輪不到李齊啊,至少也得是個行省裡面的大員,自己能答應反賊什麼條件?反賊要高郵府,自己給不給?要當泰州州尹,自己給不給?公文上只說一切全權行事,這可不好掌握尺度。以後出了事,朝廷怪罪下來,自己肯定是替罪羊。
可是李齊明知如此,還是義無反顧地開始做着招安的準備工作了,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叫愚蠢,也可以叫做忠心,李齊效忠的,是朝廷。
剛出高郵府,本來是直奔泰州而去的,卻意外遇到了從興化潰逃出來的守軍,說是反賊已經攻下了興化,李齊就直奔興化而來。
“士信,你怎麼把府尹大人綁起來了?快鬆綁”張陽從座位上下去,三步並作兩步走,直奔李齊,親自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府尹大人,我下來一定重重責罰這些士兵,怎麼這麼不懂事?”
“快,賜座”張陽招呼道。
李齊活動了一下胳膊,坐在椅子上,憋了一肚子的火,突然又咽了回去,沒有發出來。
以他高郵府尹的身份,帶着二十幾個護衛,前來拜訪張士誠,他想着怎麼着也得受點禮遇吧,兩國‘交’兵還不斬來使呢,可是,剛靠近城頭,就被一羣強壯的士兵給俘虜了,毫不猶豫地全部五‘花’大綁,簡直就像是對待犯人
他想發脾氣,但是,看了看城‘門’口掛着的那個隨風晃動的人頭,正是興化縣尹李正的,李齊還是嚥了口塗抹,要是無端地死在這些大頭兵的手裡,那就太不值了。
憋了一肚子的話,他本想見到正主,義正嚴詞地痛斥一番,可是,到了這裡,人家親自上來鬆綁,又讓坐下,簡直就像是對待親人一樣,李齊的火,也就沒法發出來。
“不知府尹大人過來,所謂何事啊?”張陽笑呵呵地問道。
李齊想了想,說道:“士誠兄本來是白駒鹽場的綱司牙儈,平時拿着朝廷發的差銀,也算是朝廷的人了,怎麼突然興兵戈,起爭端,導致高郵府戰火連綿,百姓流離失所啊?”
百姓流離失所?你沒有看到百姓多麼擁護我呢?流離失所的是那些爲富不仁的大戶吧?張陽腦子中這麼想,嘴上卻說道:“連府尹大人都知道我是白駒鹽場的綱司牙儈,那你可知道,我一個月的差銀是多少啊?”
“應該是三百文吧”李齊說道,他記得像是這種職位,每天是十文錢,那一個月應該是三百文左右。
“府尹大人的記憶力真不錯。”張陽說道:“可是,爲什麼我每個月拿到的工錢,卻只有不到一百文呢?”
記憶力?李齊還沒聽說過這個詞,但是,張陽的後半句話,卻讓李齊有點吃驚:“就是三百文啊,你爲什麼只有一百文?”
“因爲,都被上級層層扒皮下來,到了我手裡,只有這麼多,這一點,府尹大人居然不知道?太可惜了。”張陽說道,“鹽場的司令,司承,將我們的工錢賺走了大部分,就連一個小小的弓手丘義,都要我們給孝敬錢。您說,每個月一百文錢,我能吃飽飯嗎?在鹽場裡,我還算是賺得多的。”
李齊背上的汗忽然滲了下來,這些官場的手段,他雖然不屑爲之,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會,他相信,眼前的這個漢子沒有說謊。
“而各處的百姓,靠種田爲生,‘交’着鉅額的地租,還要服各種徭役,你說,百姓們過得下去嗎?”
“那你也不該興兵反抗朝廷吧?”李齊說道,話語非常無力,他知道,這些都是實情。
“是你們先派兵攻打我的,我只是想販點‘私’鹽,賺點錢,魂口飯吃而已,可是,我在殺人港的人被你們偷襲,在得勝湖的人也被你們偷襲,我是無奈之下,才興兵的。”張陽說道。和這個府尹說話,自然不能全部說真話,先將府尹的話套出來,把自己裝成是迫不得已才興兵的,看這個府尹怎麼說。
球被踢回來了,李齊有點氣憤,你販‘私’鹽,本來就是殺頭的重罪,秘密練兵,更是重罪,我派兵剿滅,當然是正確的行爲了,只是,他不能這麼說,他的目的,是來勸降的。
“原來如此,這麼說,其實士誠兄是不想反叛朝廷的了?”李齊問道。
“要是能活下去,誰願意幹這殺頭的買賣啊。”張陽沒有直接回答李齊的問題,而是這樣說道。
“那麼,我倒是有一個解決的方法。”李齊說道。
“什麼方法?”
“你們不如投降了朝廷吧朝廷兵多將廣,你們這樣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李齊終於說出了最重要的話。
投降?聽到這兩個字,張陽的眼直了,施耐庵的眼直了,呂珍,邊緣哼,士信,史文炳,他們的眼都直了。
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