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池田精神失常前一小時。
當“九月四日”這幾個字從天一口中說出的剎那,池田驚慌失色,他覺得自己又一次陷入彀中,卻又不知這圈套的全貌。
天一冷笑道:“我每次看到你這種嘴臉都會覺得非常厭煩,簡直是可悲到了極點,你是所有這些交易者當中最讓我不快的一個。”
“所有交易者?!”池田驚呼:“你還和別人交易過!”
到了這時,他似乎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惜太晚了。
天一道;“對,就是你這種反應,多年來我都看過多少回了,你們每一個人,都忽略了還有其他交易者的可能性。說實話,我並不吃驚,基本上人類的反應九成都如此,所以你們這些人考慮任何問題,得出來的答案除了愚蠢,還是愚蠢。”
池田問道:“你還和誰交易過?難道……三浦?!鬆尾!”
天一嘆氣:“哎,和你這蠢貨交流實在太辛苦,夠了,這遊戲到此爲止吧,我已經不想和你玩下去了,反正線索條件差不多也湊齊了……”
他喝上一口咖啡,不緊不慢地道:“早在事情還未發生的時候,我已推測了你們可能做出的舉動,交易只是一種引導,看你們的表現會不會超出我的預期,可惜,沒有任何在我的計算範圍之外的事情發生。
嗯……先來說說你的父親吧,多年來你一直認爲他是個不負責任的酒鬼,這個判斷並沒有錯,但池田猛這個男人是有一條底線的,那就是你。
雖然你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怎麼樣,但請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縱然生活拮据,他還是送你去優秀的升學高中唸書,打罵讓你成爲一個正派的人,小時候把你丟在動物園的男人,不也正是後來拼了命地四處找你的人嗎?
在你把自己當成悲劇主角,抱怨着生活沒有給你足夠的條件時,卻從未想過要靠自己去改變什麼,你這種人的眼前看到當然只有絕望。
你從未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過,今年也已經十七歲了,你知道父親的生日嗎?知道他的過去嗎?瞭解他的想法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和每一個凡人一樣,只去考慮自己的感受,嫉妒那些天生就比自己優越的人,比如藤田、三浦那樣的傢伙。
但如果把你放到他們的位置上,你就不會是池田了,你便是另一個三浦而已。
你的父親造就了你,可你不知感恩。你的心中填滿了嫉妒和哀怨,但你懦弱怕事,能力又差,最終,你父親爲你買了單,他幫你殺了三浦。”
“什麼!”池田顫抖,搖頭,目光呆滯,口中念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老爸爲什麼要殺三浦?!他們根本就……”
“所以我剛纔就問你,要不要改變交易的內容,聽聽是誰殺了三浦,但你的選擇跟第一次交易完成時一樣的自私和愚蠢。”天一打斷了池田的話道:“前天晚上,你目睹了鬆尾的死亡後回家,那時你的父親其實並沒有睡着,他只是爲了完成我的交易而‘不和你說話’,因此他只能假裝睡着。”
…………
“半夜回到家發現兒子不在,竟還滿不在乎地睡了。”
…………
“昨天上午,你在學校時,他來到我的店裡完成交易,接着便問我有關你昨晚究竟去哪兒了的問題。因爲是我讓他在特定的時間對你保持沉默的,他理所當然會認爲我知道些什麼。
我就告訴他,你兒子半夜去了學校,發現了屍體,並留下了線索,但沒有提到任何細節。
於是,後來我們就有了一筆新的交易,我讓你父親幫我傳達一個信息給你,想看看你是否能夠得到啓發。你應該還記得,你父親突然心血來潮去搜電視新聞吧?”
…………
“新年將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狀況在年底依然呈下滑趨勢,和全府各地區相比再次是倒數第一,除了頻發的入室盜竊以外,暴力犯罪也有增加,警方發言人拒絕對此數據作出迴應,今天由本臺記者和我們請來的幾位專家一同來……”
…………
天一慵懶地活動了兩下脖子:“從你此刻的表情來看,記性不算太差嘛。其實我本人倒也不怎麼看媒體報道的,我習慣直接去翻別人的想法,所以能提前知道電視上會播什麼新聞。”
“你到底和多少人做過交易?”池田驚愕地問道。
天一回道:“你認識的,你不認識的,你認識的人所認識的,哈!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就像錯綜複雜的線,只要找對了方法,像北海道這麼個小地方,用極少的交易次數,就能達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效果。”他轉過頭,望着身側角落裡的一個櫃子:“這幾天真是燒書燒得手痠啊……”
杯中的咖啡又見底了,天一添了些,繼續道:“可惜你這總是幻想自己能成英雄人物的傢伙,實際上太缺乏社會使命感了。實話實說,我認爲你所憧憬的夢想,並不是當個英雄,而是享受英雄的待遇,卻不承擔英雄的代價,僅此而已。
所以你在看了新聞後完全沒有反應,沒有質疑,沒有情緒,可悲啊,這也就是爲什麼,在我告訴你有‘其他交易者’之前,你根本想不到的原因。”
天一從抽屜拿出一本書,翻到了末尾,轉向池田:“這是三浦最後的一些想法。”
池田看着那些文字:“殺了他……殺了他……混蛋……那個混蛋……一定要殺了他……”
“溼蚊香那傢伙住得很偏僻,就在他放學的路上……無論如何也要宰了他……”
“該死,這裡怎麼有個酒鬼,得把他趕走。”
“這傢伙!究竟……”
文字到此終止了。
天一道:“你昨天跑來我這裡,其實你父親一直在後面跟着,不過他要趕在你之前回家繼續裝睡,因此就沒能進來找我。
今天上午你在學校跟三浦鬧騰的時候,鯨鳥去了你的家,問了你父親很多問題,讓他變得越發不安起來。於是到了下午,你父親來我這裡尋求答案,我就給他看了三浦的書,當時的文字正到三浦企圖殺你的內容,你爸看完以後,就回家去拿了把刀。
本來他是想打個埋伏,嚇嚇三浦,可那死胖子天生好鬥,和你爸纏鬥起來,最終,你爸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殺了。”
池田撲向前,抓住天一的領口:“是你!都是你操縱的!這些都怪你!”
天一隨手就將他推開:“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真是一個德行。”他整理了一下衣物:“虧我還好心好意地幫你爸清理了現場,把屍體切片後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那個大叔啊……殺完人扔了刀就跑怎麼行呢,又不是隨地大小便。”
“你爲什麼要做這些!爲什麼!”池田吼出聲來。
天一淡然地說道;“八號晚上,鬆尾送完錄像帶回來,也問了我這個問題,我告訴他,‘因爲我想看看你的貪婪’,後來在我的提點下,他放棄了自己的心之書,而和我交易了一個別人的秘密,可以讓他發財的秘密。前天早上你搞錯了,他不是在對你冷笑,而是在看坐在你後排的三浦。
而三浦,在九號也來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告訴他,‘因爲我想看看你的暴戾’,於是他也和我做了筆交易,我承諾他,會永遠守口如瓶,而條件只是讓他第二天早晨揍你一頓。雖然半信半疑,但打你是家常便飯,他沒理由拒絕這買賣。
十號,也就是前天,當你懷着滿腹的怨恨走進我店裡時,又有沒有想過,今時今日,我會對你說,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妒恨罷了。”
“你是瘋子……瘋子!”池田後退着。
“哈哈哈哈……”天一笑得確實像個瘋子:“行了,快滾吧。你這種廢物,我連留下‘逆十字’的興趣都沒有。不過你好歹也在我的遊戲中發揮了一些作用,我最後再告訴你兩件事好了。
第一,鯨鳥從最初就不曾懷疑過你,他有一種異能,像指紋、腳印、血跡等等這些,鯨鳥用肉眼就能立即看到,那天現場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能還原出來。
鬆尾的脖子上有兩條勒痕,雖然中間部分是重合的,但當他在樑上吊久了以後,頸兩側的痕跡深淺會和中間的不一樣,隨便哪個警察最終都能判斷出這是僞裝自殺;而你在地上留下的指紋,不會成爲什麼證據的,因爲那天的夜班保安和你做了完全一樣的事情,他也在看到屍體後坐到地上倒退着爬行了。兇手是不會留下這種痕跡的,沒有人會被自己剛剛佈置好的現場給嚇到。
昨天我只是用三浦刺激你一下,你就順着我的意願行事了,其實三浦也並沒有如此高明,他的殺人手法是我提供的,但他執行的時候依然有瑕疵,這就是爲什麼我說他‘完成了一次還算不錯的謀殺’,不錯和完美,還差得遠呢。
所以說,你在我這裡所做的每筆交易,都未得到任何實質的利益,只是你那狹隘的意識在逼迫着自己成爲我的棋子罷了。
還有第二點,你老爸……”天一滿不在乎地說道:“會不會畏罪自殺呢……你要不要趕回去看看?”
伴隨着身後讓人不寒而慄的大笑,池田橫衝直撞地奔出了書店的門口,再也不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