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技術上的細節,我在此不做解釋,我現在要說的是這種材料的一些特性,也就是淺顯易懂的表象,類似雪是白色的、火是灼熱的,即該材質簡單的性狀。”韓九言說道:“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任何關於不明材質α的數據從皇家研究院的總部中泄露出去,因此,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如果有一句話,乃至一個名詞被傳出去,那麼在座的每一位……都有義務接受並配合相應的調查程序,而那個泄密者,哪怕是在說夢話時不知情地把機密說了出去,也要有對此造成的一切影響負責到底的覺悟。”
韓九言至此還沒說什麼實質性內容,他僅僅是點出了“不明材質α”這樣一個由皇家研究院臨時命名的名稱而已,就已經像恐嚇一樣事先講明瞭泄密的嚴重性,這無疑讓在座的同僚們心神忐忑,惴惴不安。若是可以選擇的話,這會議室裡一多半人可能會離開。
但他們選不了了,因爲剛纔七皇子殿下已經用行動告訴他們,臨陣退縮者將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這場戲根本就是殺雞給猴看,把他們逼到了毫無退路的境地。
克勞澤要傳達的信息就是:你們這幫傢伙身居高位,卻是終日不思進取,無爲而治,幹着結黨營私的勾當,便可保得仕途坦蕩。而如今的帝國,已至存亡之秋,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所以說,就算是庸才。我也要用,哪怕是廢物,我也能壓榨點剩餘價值出來。如果在這種形勢下,你們連最基本的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都做不到,那麼倫斯德將軍的下場,就是你們最終的歸宿了。
韓九言推了推眼鏡,他看上去雖然已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了,但依然將背挺得筆直,說話的語速和掃視衆人時的眼神也和壯年時無異。他掌管皇家研究院逾二十年,自上任之日起,便極力主張唯纔是舉的管理方針。在他的影響下,許多像槍匠一樣本該被視爲罪犯的科研人員得以被“招安”,皇家研究院取得的成就與突破也是有目共睹。
今天,即便韓九言親自坐上會議桌的主席位也完全可以鎮住場面。但此刻,他只負責普通研究員都能勝任的、類似於報告般的解釋說明工作。
“那麼,我先列舉兩個最重要的特徵……首先,是比淨合金更強的硬度和耐熱性。
使用處理淨合金的設備,無法對其產生任何作用。所以該材質的韌性無從判斷,同理,硬度和耐熱究竟比淨合金強出多少,也無法實際測出。
但是,我們獲得的不明材質α,是被製成了子彈形狀的,且是長度區別於一般子彈的狙擊彈。可見,擁有這種材質的組織,極有可能掌握着冶制不明材質α的技術。”
韓九言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其二,是對能量的阻隔。實驗的結果證明,能力者外放的能量,對於不明材質α不構成影響,除了精神類的能力者外,我們實驗了各種能夠造成實質損傷或干涉的能力,目前尚未有一種可以對不明材質α發生作用。
我們有理由相信,不明材質α可以將能量隔絕在自身物質結構之外,並且無視其特殊的力場效應,純粹從物理角度而言,兇級能力者才擁有的護身能量層,也會被其輕易穿透。這就是位列十天衛的戶阪卻被一顆子彈就輕易擊斃的原因。”
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克勞澤,皇子殿下似乎沒什麼要補充的,於是,韓九言接着道:“其餘的特性還有,在人類可製造的最低溫環境下物質結構依然不受影響,性狀無變化;對腐蝕性物質和微生物都無反應;本身不帶磁性,也不受到任何磁力的影響;根據計算,其物質密度遠遠高於任何同樣體積的金屬,包括淨合金,我們手中唯一獲得的這一枚子彈重量超過了五公斤。”
韓九言說到此處便停下了,克勞澤開口接道:“根據愛麗絲·懷特上校(十天衛軍銜一般在中將以下)以及喬瑟夫·諾蘭副局長二人在被俘期間得到的情報,逆十字組織控制下的一艘潛艇,即潮汐監獄的越獄事件中出現的那艘,就是由一種強於淨合金的材質所製造。
那艘潛艇的材質,基本符合韓局長所說的最初兩項較爲顯著的特性,也就是說,逆十字,擁有將不明材質α,或者諸如不明材質α的材料製造成大型軍用設施的能力。”
克勞澤此言一出,會議桌上的衆人,神情皆是有了些變化,其中最爲誇張的一個,就是factory的朱加什維利局長。他是機械化戰鬥兵器的內行,局裡壓箱底的家當無一不是淨合金製造的,因爲淨合金是目前帝國在軍事化領域最強、最佳的材料。可現在有人告訴他,竟有一種比淨合金更家優越的材質,而且某個反抗組織的人還有能耐將其製造成潛艇之類的玩意兒,那還得了?
一般來說,外行人覺得無妨的事情,內行人有可能就會覺得不妥。而眼前這件連外行人都覺得嚴重的事情,朱加什維利自然是徹底受驚了。
幾乎在三十秒內,他腦海中就冒出了一連串可怕的信息,如果用不明材料α製造一套機械化的鋼鐵戰甲,就可以完全無視冷兵器和子彈,即便這些是用淨合金製成的也一樣;靠常規的導彈和能力者也都無法將其破壞;動用核武和生化武器那自己人死得比對方更快更多。剩下能想到的……對付這東西的辦法,就是把穿着戰甲的人整個給扔到大氣層外面去。考慮到磁力炮也是無效的,那麼能把一套幾噸重的盔甲連同使用者一塊兒扔飛到太空裡去的也只有能力者了,但力量能達到這種恐怖級數的高手。帝國一共找得出幾個來……
假如真有這種鋼鐵戰甲,那朱加什維利只能想出一個弱點來,就是能源。不會有人腦殘到把這種鋼鐵戰甲製造成需要人力驅動的純護甲,根據韓局長所說的推測。以這種密度的材質造一套兩米高的人形戰甲,製成後的實際重量可能跟二十米高的高達差不多。如果是純護甲,那只有賽亞人能穿着動。而戰甲的使用者也不可能派能力者擔任,因爲其本身的能力也會被阻隔在戰甲裡,無法對外界造成影響,就算靠純力量能帶的動,活活累死也是時間問題。因此,這種兵器自身肯定得具備動力。製造成依靠能源驅動的機械化護甲才行。這就需要非常驚人的能量源,至少也得是核反應堆級別的。
當然了,就算反抗組織沒有高明的微型能源可以驅動戰甲之類的作戰單位,即便是潛水艇那種量級的兵器。來他一個裝甲師的兵力,這個星球上恐怕也沒有能擋得住的。
目前就得看逆十字究竟有多少不明材質α的存量了,如果他們除了那艘潛艇以外,剩餘的材料只夠做些冷兵器或者子彈這種消耗品,那還好說。大不了用低級士兵的命去填,去消耗。
但如果不明材質α對逆十字來說跟煤礦似的,兵器可以隨便生產,那不用說了。朱加什維利局長帶頭率領factory趁早投降。反正到時候正面戰場上等於是外星人打地球人的那種差距,叛軍零傷亡結束戰鬥也不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逆十字需要我們重視的威脅,還遠不止不明材質α這一項。撇開那套用能力高低去評定劃分出來的危險等級不提。帝國目前已知的每一名逆十字成員,都是非常危險的特殊人才,他們是一個極端精英化的團隊,這幫人聚在一起,一個月內能完成的事情可能比朝廷所有官員一年裡做的事情都多。”克勞澤接着說道:“當然,我並不是在說……堂堂帝國的最上層找不出幾個人纔來,在座就有很多人是極有才幹的國之棟樑,只不過是體制拖累了你們而已。
畢竟……國王不可能像羅賓漢一樣把錢分給窮人,對山賊來說,盜與道只在一念之間,他今天可以燒殺搶掠,明天就能劫富濟貧,但是對統治者來說,想做一件事,就要難得多。
我之前也說過了,改革已經太晚了,那是很費時間的工程。我不可能用羅賓漢的方法,比如立即下一道命令,將貪贓枉法的貴族、王族全部處死,那樣的話,99.99%的人就都被殺掉了,而且還是滿門抄斬。那到了第二天,誰來運轉這個帝國?誰來維護皇帝的統治?誰來保證社會秩序?不出半個月,羅賓漢和他的山賊們立刻就會多出小半個國家的同行來。
所以,我們做事時,和那些叛軍是不一樣的。諸位帝國的精英們都應該有一種覺悟……”
克勞澤目光悠然,嘴角卻泛着冷笑,“你們要做一件事,必須面對一個臃腫到無以復加的官僚機構,受到無數如同你們身邊那些腦滿腸肥的蠢才拖累,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和那些龐大的利益集團抗爭。纔有可能取得些許的成功。”他背靠座椅,攤開雙手:“在此,我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裡,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放下黨爭、私仇、個人利益之類的念頭,精誠合作。爲帝國贏得戰爭的勝利作出貢獻,至少也不要成爲一種阻滯。否則,我將不得不親自清除這些人。”
他說到這裡時,很多人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這些身居高位的大佬們,還從未被人這般含沙射影……不,應該說是“直截了當”地侮辱過。
不過他們也算是運氣好的了,克勞澤畢竟是皇子,話說得再難聽,也不會越過某條界線的。今天要是顧問坐在這兒主持會議,他的臺詞很可能是:“你們簡直就是一堆吸附在抽水馬桶下方管道第一個轉角的屎垢,帝國這個馬桶已經髒成這樣了,你們竟還讓身邊僅有的清水流動受阻。現在反抗組織正騎到咱們頭上拉了一坨巨屎,我警告你們,誰要是敢逆流而上,我殺你一戶口本兒。”
這時,克勞澤也不知從那兒拿出個保溫水壺來,擰開蓋子,將蓋子翻過來當做茶杯,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冒着熱氣的紅茶。他喝上半杯,潤了潤喉嚨,又繼續說道:“逆十字的問題,先擱置一會兒,關於他們,需要具體討論到的人和事比較多,現在來說說另外幾個組織現在所具備的主要威脅。”
他稍微想了想,決定還是從鋼鐵戒律開始:“切薩雷·巴蒙德。鋼鐵戒律的大團長,現今世界上已知狂級能力者之一,以鋼鐵戒律而言,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威脅。
這個組織的綜合實力一直是所有反抗組織中最強的。他們有堅定的信仰和意志,充沛的資金和人才,健全的體制和綱領,強大的軍事和科技。所有這一切,都圍繞這一個人——切薩雷·巴蒙德。他是鋼鐵戒律的核心人物,他的強大不僅體現在能力者的層面上,更可怕的是他在政治和軍事方面的才能。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有一種平常人不具備的東西。有人稱其爲領袖氣質。要我說,也許十個人裡就有一個人具備領袖氣質。我們這個會議桌邊坐着的人裡,就有不少具備這種特質。但切薩雷·巴蒙德身上的不能說是領袖氣質。而是王者的氣度。就像嬴政、凱撒、漢謨拉比……”
這番話也是那種換了別人絕不敢公開發表的言論,但克勞澤敢說,而且是當着這樣一羣人的面說:“只可惜,切薩雷的姓氏不是維特斯托克,而且他偏偏生在了這個時代,所以……他必須死。”
“殿下的意思是,鋼鐵戒律最強的大團長,也正是他們最致命的弱點,只要取下他的首級,這個組織就等於完了一半。”史密斯在旁適時接了一句。
這會開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跟克勞澤搭腔,果然也只有三軍大元帥先生敢這麼幹了。
“很好,史密斯元帥,理解得很快。”克勞澤接着道:“關於具體的行動方案,稍後我會佈置。繼續關於‘威脅’的問題。
接下來是自由前線,北美的反抗組織,綜合實力比鋼鐵戒律略微遜色,但是沒有明顯的弱點。他們高層的人數衆多,沒有絕對的領導者,凝聚力方面,他們依靠的也不是宗教信仰,而是切實的改革理想。
這不是依靠殺一兩次暗殺就能擊潰的組織,他們分工明確,組織結構是所有叛軍當中最爲嚴密且合理的。自由前線的首腦隨時可以被接替,純粹的能力者,哪怕是組織的第一高手被殺,也無關大局。只要組織結構不受到破壞,就算只剩下一百人不到,他們依舊可以照常運轉。
自由前線正面部隊的科技含量,已經與我軍十分接近,頂尖的能力者方面,比起鋼鐵戒律要遜了不止一籌,但整體基數也是很大的。
我認爲,自由前線是當前需要立即集中全部的力量,重點去剿滅的一個組織,我們不可能殺光他們的每一個成員,但至少要將他們打到退出這一時期的歷史舞臺,至少五年內都無法再次起勢。
這是硬仗,沒有什麼捷徑,在當前捉襟見肘的形勢下,能否在短期內達成這個目的,很可能關係到全球戰爭最後的結果。”
克勞澤拿起紅茶,喝完了這一杯,又給自己重新滿上,開始說下一個組織的威脅:“刑天,原本虎踞龍郡,威懾東南。總人數與之前那兩個組織無法相比,但能力者的數量和質量,卻完全可以和鋼鐵戒律相提並論,只是曹朔本人作爲第一高手,在實力上要比切薩雷弱了不少。不過此人也絕非等閒之輩,他同樣具有王者之風,組織的二號人物軍師諸葛寨,其智謀和忠誠都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刑天極有可能和逆十字在暗中有所勾結,他們在龍郡的戰事爆發前撤出,搶奪神霧的事件也成爲了後來越獄事件的導火索。
如今他們又重新出兵龍郡,已佔據三省之地,組織的規模也在短期內急劇擴張,隱隱有超越炎武聯合和白色閃電的勢頭。
還有關鍵的一點,也是刑天最值得注意的威脅……”
克勞澤停止了敘述,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遠處相鄰座位上的兩個男人。
阿道夫和朱加什維利像被閃電擊中了一樣,就連分列在他們身後的赫斯和馬林科夫,身體都禁不住一個哆嗦。
“應該是一種由神霧作爲原材料而研製出的武器。”克勞澤把目光停留在那邊,說了下去:“大約三個月前,我親自下達了一個命令,調動了兩支特殊戰鬥部隊,去對蟄伏中的刑天進行試探。這次行動,既是對叛軍的試探,也對這兩支部隊的一次測試。沒想到,卻有意外的收穫……當然,這意外的收穫,來源於意外的行動結果。”